《灼华落》明愿

33、天堑殊途

　　迟幽一愣，耳朵却微微红了。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心中早已描绘了无数次的脸，视线缓缓下移，那似笑非笑的烈焰红唇，像是一束引人犯罪的罂粟，让迟幽不禁想去攫取其中芳泽。但他克制着自己，因为，面前这人，是神明、是尊师、是他不想冒犯的存在。
　　女子却突然靠近，两唇相贴，迟幽感觉一股电流由双唇传遍全身。这一吻来的突然，却没有立即分离。看这闭上眼的女子，迟幽似乎是突然有了勇气，也缓缓闭上眼，化被动为主动。
　　女子灵力一动，两人便出现在屋里。屋里倒是没有院外看到这么寒酸，床、衣柜、书案……所有的家具皆是檀木制成，是以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此刻，这香却平添了几分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才渐趋平静。
　　“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女子嗔怪道。
　　“自认龌蹉，无颜相见。”问者本无心，答者却认真。
　　“这么久没见了，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对我说的？”女子眼眸亮着期待的光，却又有一抹深藏的晦涩。
　　迟幽看着女子，认真的开口：“泓秋，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也不是师徒之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泓秋没有说话，只是满足的看着他。迟幽似乎还有什么没有说出口，但却被泓秋打断了：“好了，我困了，睡了睡了。”
　　泓秋早已成神，又何来睡觉的需求？大多数神仙睡觉，无非入定修炼。而泓秋所说的睡觉，却是真的睡觉，她向来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像此刻，睡觉俨然也成了她的一种乐趣。
　　迟幽只当是两人许久未见，泓秋不想一见面就谈起旧事，倒也不是此刻非说不可，想来睡一觉醒来再说也无妨。然而，他还不知道，等他醒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鸿秋往迟幽怀里挤了挤，像是十分的贪恋对方的体温。迟幽不明所以，但还是会心一笑。两人像平凡夫妻一样相拥而眠。
　　迟幽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他和鸿秋初见的时候。
　　这辈子他和鸿秋初见是在魔界一次祭祀大典上。
　　他坐在魔尊的右下方。
　　这一年他一万岁，而泓秋七万岁。
　　泓秋一袭玄色紧口衣袍，右胸的地方用银色丝线勾勒出一支樱花，紧束的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手持一把黑曜石折扇，满头青丝用一支白玉樱花簪尽数绾起，她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当时就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吸引了目光。因着一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成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只见她走到魔尊左下方落座，那一瞬间大家都纷纷猜测起来。
　　“这人是哪家的小公子啊？气度不凡啊！”
　　“真是瞎了你的眼了，这明明是个女子好不好——而且，定是个绝世大美女！”
　　“你们看，他坐在魔尊旁边诶～”
　　“什么时候魔尊身边多了一个这号人物？”
　　“你能看透他的境界吗？”
　　“这威压感觉比魔尊还要强上几分。”
　　事实上，泓秋只放出了五成威压镇镇场子，若是水神的十成威压全部放出，恐怕魔尊都要气不顺。如今她刚刚晋神一万年，威压已是如此。
　　迟幽正用余光审视着这个人。他也挺好奇这人身份的，竟然能得父王如此器重。
　　然而，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本尊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以后我魔界的修罗殿殿主，祝幽宁。以后，也是世子的师父。”
　　魔尊亲自起身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从此开始了两人六万年的师徒生涯。
　　既然是世子师父，众人便下意识认为祝幽宁是男子了。
　　祭祀台立刻沸腾了起来。
　　这修罗殿是什么地方，那是魔界命脉所在，每一任的殿主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这位置却给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但是没有谁敢反对，毕竟别人威压摆在那儿，不服不行啊。魔界，就是以实力为尊。
　　“幽儿，过来。”魔尊将才一万岁的迟幽叫到面前，语重心长道：“这位，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来，跪下，给师父行拜师礼。”
　　迟幽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但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什么意思？
　　父命难违，迟幽正要跪下行礼，祝幽宁却开口了：“魔界何时多了这些繁文缛节了？今日，你且与我行一揖礼便算礼成了。”
　　祝幽宁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诡笑道：谁要做你师父啊？我要做你娘子好不啦！
　　当然，高冷师父的形象还不能崩，毕竟现在小迟幽还太小，她也不能太如狼似虎了些。
　　迟幽狐疑的看了一眼这个便宜师父：师父这是不喜欢他吗？连他的拜师礼都不屑一顾？
　　但是后来，魔界的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修罗殿前，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过了许久的紫青黎明，走过了许久的青紫黄昏。
　　“师父，他们说你是男人。”小迟幽试探道。
　　祝幽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你是说本殿长的不像男人？”
　　迟幽立刻认错：“弟子不敢。”嘴上这么说着，迟幽心理却很不是滋味。
　　所以，他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吗？不，或许一开始这一切都是错的，他怎么能喜欢上自己的师父呢？
　　在他的眼里，师父的眼底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起过一丝波澜，在黑夜里，紫色的流霞映衬着他在修罗殿的背影是这么的孤寂。她虽然一身玄衣，但却仿佛黑暗中的一束光，清冷的仿佛是个仙人。
　　他想起师父九死一生将他从上古饕餮的险境中救下，他想起师父耗尽魔力渡魔界戾气，他想起师父教他剑法时明亮的双眸……他的修为深不可测，他的心中似乎只有魔界苍生。
　　当然，至于迟幽为什么会对他师父产生这么大的误解。祝幽宁表示：我很无辜。
　　于是，迟幽选择把这份爱藏在心底。还记得仙魔大战那一天，她笑了：“迟幽，照顾好自己，我不能陪你了。”
　　原来，他的师父是天界的水神，原来，她是女儿身，原来，他在不知不觉已爱她如此深。可惜，一场仙魔大战，水神殿下功德圆满，飞升无妄境，从此师徒两人天堑殊途，再难相见。
　　后来，他知道原来她千辛万苦寻来浮梦珠，他记起他们的前世，他还记得当初与生台前，她仗义直言，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姑娘很不一样。谁想自那次相见，这位女仙竟对自己穷追不舍。他到东海除上古凶兽，她跟在他后面嚷嚷着要保护他，他救魔族之人离经叛道，她决然跟着他离开九重天……后来自己心中的道义动摇，一气之下舍了神格，携冥界七彩琉璃花入了凡世。哪料想，她还是在魔界找到了自己。
　　两人做了六万年的师徒。她却从未表露一句。
　　这时，鸿秋突然出现在迟幽的梦境中。
　　“迟幽，我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这劳什子水神我真是当够了，本来就该是你的事儿，干嘛折腾我啊。八万年前你把它托付给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鸿秋说完这话，迟幽就意识到不对了，这不是回忆，这是幻境。他好像明白了鸿秋要做什么，他突然紧张起来：“不要，阿宁，你不要走！”
　　“天地日月亘古，你我终有再见之期。我很自私的，只有一点，你不准忘了我。”
　　幻境随之消散，迟幽便发现自己正身处阵法之中，他只一眼，便认出来这是神格转移之法。他当初就是用这个阵法把神格留给了她，当时想着她跟着自己的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留个神格给她傍身，这天界便始终留有她的一席之地，自己也好放心去寻求自己所追求的道义。原来竟是耽误她了，不过想来这神格她也是不稀罕的，如今还是交还到他手上。
　　璟辰把浮梦珠交到他手上时，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意来寻她，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有有足够大的能力，才能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天大地广，祝幽宁，等我，我还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