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桃花醉几枝》Lonian

4、第四章

　　“先生……”看到沈星墨，苏幼云眼中的警惕才消散了几分。

　　他三两步上前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先上车。”

　　沈星墨的手掌很热，握住苏幼云手腕的位置，灼热得发烫。

　　“先生怎么来了？”她嗫喏着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走吧。”他朝外对车夫道了一句。

　　他转过头来，将原先车内整齐叠着的披风给她围上，低眉对苏幼云道：“我的助教不见了，总要允许我找找吧？”

　　苏幼云隐隐感觉，沈星墨好似知道些什么，她抬眼皱眉看向他，正要开口。

　　马车起步的惯性将二人往后带了带，沈星墨一把将她扶住，歪了一歪，她掉进他滚烫的怀里。

　　她闷哼了一声，抬头，沈星墨清冽的气息便洒在她脸上。

　　那温柔的笑仿佛被放大了数千万倍。

　　他手里还勾着她身上披风的带子。

　　苏幼云脸烫得厉害，赶忙低回头去，悄悄退了几寸，弱弱抱歉，“先生对不起，没有撞疼您吧？”

　　披风的带子勒住苏幼云的颈，也将力传向沈星墨那边，他看着她小鹿般的反应，指尖缓缓松开了带子。

　　“无妨。”

　　他也退了几寸开去。

　　“苏小姐。”沈星墨视线垂在指尖正在消散的、被带子勒出的浅浅红痕，轻言唤她。

　　苏幼云正低头给披风打结，乖巧答：“先生请讲。”

　　他又抬眼去看她，发丝凌乱，双眼通红，楚楚可怜。

　　不忍揭穿，于是转了个话锋。

　　“你若是有些难处，可以近期暂住在我府上。”

　　沈星墨这话说得又慢又稳，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诱哄意味。

　　诚然，裴世清很快就能发现她从将军府逃走，只消动动手指便能立刻将兰学里画地为牢。

　　苏幼云方才急中，只顾着回兰学里找雪柳和荷香，并未想到这层，现下被沈星墨点了出来，立刻觉着他这方案确实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但苏幼云不置可否，只是垂眸沉默着。

　　沈星墨仿佛林间耐心静候的猎手般，一双狭眼微眯着，看着自己的猎物在视野里徘徊。

　　好半响，他才等来她局促的回应。

　　“先生……都知道了。”

　　马车的锦帘随风摆动，沈星墨透过间隙去瞧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繁华，恰一片迷路的桃花瓣顺着缝隙飘进来。

　　缓缓地落在他的掌间。

　　他揶揄笑笑：“都是些家里的规矩，近身的人，必要查一查，父亲才能放心。”

　　分明只有一瓣花，沈星墨却觉着桃花的幽香丝丝慢慢地沁入了他的鼻息。

　　“说来倒也巧，我的启蒙老师，正是苏太傅。”

　　他说这话的时候，指尖捻起了那片桃花，偏头去看苏幼云。

　　苏幼云仍低着头，神情在晦暗的马车间内愈发不明。

　　只是他分明瞧见她的指尖，死死攥着车垫边缘，通红。

　　“谢谢先生。”她没有接沈星墨的话茬。

　　软软糯糯的语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却很明晰。

　　她接着小声道：“我很感激先生给了我在书院工作的机会，也谢谢先生这般照顾我，可是我恐怕没办法再做您的助教了，真的很抱歉。”

　　“你要离开昌兰？”他的语气仍旧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她点点头，低声“嗯”了一句。

　　他温和地笑笑，“苏小姐，这不算是个好计策，甚至，是最差的。”

　　苏幼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我不能连累先生。”

　　“既如此，你在我府上将昨日欠我的《寰辕百年策论》整理完，我送你出城。”

　　此时出城，势必会撞上裴世清的搜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苏幼云却还是觉着亏欠，满心愧疚道谢，“那谢谢先生，太打扰您了。”

　　*

　　将军府的奴仆跪了一地。

　　为首的管家瑟瑟发抖，西北角门无人驻守这事，原先将军夫人提了几次，说对将军府有隐患。

　　但那时苏幼云在将军府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奴婢，无人会听她说的话。

　　现世报来了。

　　裴世清怒极反笑，看着一地的废物，反倒冷静下来。

　　所有的探子已经都被放了出去，直抵兰学里，以此为圆心，全城搜捕。

　　两个时辰过去，依旧无人回报。

　　卓泾在旁建议，“将军，要不去保长所先备案？”

　　裴世清的眼神刺了过来。

　　前脚刚送走保长，信誓旦旦对保长道苏幼云在他将军府上作客，转头便去报苏幼云的走失，这算什么？

　　“备马，”裴世清已起了身，“去沈府。”

　　地上的仆从悄悄松了口气，瑟缩跪向两边，从中间辟开一条路。

　　待裴世清翻上马，吩咐声传向卓泾。

　　“王管家年纪大了，也阖该颐养天年去了。”

　　*

　　沈国公府门口突然热闹起来。

　　门房连声道着抱歉，裴世清仍不肯走。

　　裴大将军堵在国公府门口，此事若是传开去，明日茶馆的谈资又要稳了。

　　更别提二人在世人眼中同属太子门下，再堵下去，恐生不和猜忌。

　　门房脑袋上冷汗涔涔。

　　一个慵懒的少年嗓音介入进来。

　　“发生何事了？”

　　门房抬眼看去，只见是自家二少爷回来了，找到救兵，忙解释道：“二公子，裴将军说要找大公子，可是大公子并没有回来，小的无法通报啊。”

　　“知道了。”

　　沈星暨的眼神往裴世清那里斜去，只见他沉着脸，礼也不拜，冷声开口。

　　“沈二公子，你们国公府待客的规矩若是向来如此，那本将军今日便在此等到沈星墨回来。”

　　哟，还赖上了。

　　沈星暨轻轻冷笑一声。

　　“裴将军……”他歪着头，缓缓开口，“请吧。”

　　*

　　门房的话，其实说了半对。

　　沈星墨确实此刻不在府内，但苏幼云在。

　　他将苏幼云带回安置后，太子府便有事将他请走了。

　　苏幼云此刻坐在沈星墨书房内，正誊抄着材料，沈星墨长手长脚，桌椅尺寸都偏大些，苏幼云坐上椅子却差点脚够不着地，因而现下坐姿十分辛苦。

　　沈星暨推门进书房后，就看到眼前正盘腿坐在他哥书桌后的女人。

　　她惊慌一抬眼，缩了一下，笔尖的墨被抖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两人对视了一两个瞬息。

　　沈星暨脸上又恢复了慵懒的不羁笑意。

　　“哟，我哥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

　　苏幼云的脸腾得就红了大半，嗫喏答：“不是，我我，我只是在此帮先生整理材料。”

　　话说着，沈星暨已压在桌前，俯身看她，语气里愈发轻浮。

　　“先生？”他挑眉，“清兰书院可从没有纳女弟子的规矩。”

　　“我……我是。”苏幼云顿住了。

　　她过了这两日，便不再是沈星墨的助教，况且她目前的处境前途未知，若是再攀这层身份，恐怕连累沈星墨。

　　“是什么？”沈星暨仍笑着，越靠越近，不依不饶。

　　她低下头去，小声回他：“抱歉，打扰了，我这就走。”

　　说着，她伸开腿，想要从椅子上蹬下来。

　　门外突然传来卓泾的声音。

　　“请问，茅房在何处？”好似是对着仆从问的。

　　苏幼云却被这声音惊了一大跳，落地时推动了椅子，在地上拖出了尖锐的声音。

　　她立马僵住，余光死死地看向门边，她甚至能感觉门外的卓泾听见了。

　　沈星暨盯着她这一系列反应，愈发来了兴趣。

　　门外仆从答了话，卓泾的声音又响起。

　　“请问，这是沈先生书房吗？我好像听见里头有些声音。”

　　苏幼云紧张得有些发抖，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星暨算是看明白了，他伸过手去，捏住了苏幼云的下颚，将她视线转回来面向自己。

　　他的语气含糊沙哑，口型间只有两个字。

　　“求我。”

　　*

　　“沈先生不在府上，里头应该没声音才对。”仆从答卓泾。

　　卓泾耳力自来惊人，听见了便是确信，他径直往书房那边去推门，仆从急了，过来拦他。

　　“公子，这恐怕不合适……”

　　仆从的话音还未落下，卓泾已推开了门。

　　他半只脚踏了进去，侧身环视一圈，空空荡荡。

　　略略歪斜的山水图所在的墙后，是一间密室。

　　黑暗中，苏幼云缩在沈星暨怀里，两人的气息灼热。

　　“姐姐，你好香。”

　　沈星暨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后，慵懒的嗓音酥酥麻麻，激得她浑身一颤。

　　苏幼云不知如何接话，她紧张得快要哭了。

　　“姐姐怎么不说话？”

　　沈星暨的呼吸又靠近了些，他的唇甚至已经触到苏幼云颈侧细细的绒毛，他浅浅移动着，感受这细微的轻挠。

　　苏幼云背脊发僵。

　　“姐姐你知道吗？”

　　他细细的低喘足够惑人，仿佛在闷热的密室中添了把火。

　　“我最喜欢抢哥哥的东西了。”

　　湿热的气息停留在她脸颊处，勒在苏幼云的唇边，她的眼睛已经泛红了。

　　密室狭窄，本就只能容纳一人，现下根本无从推开，只能颤抖着用气音抗拒。

　　“求求你，不要这样……”

　　“姐姐，”少年的尾音转了几转，悠悠问她，“不要怎样啊？”

　　苏幼云根本不知如何回应他，眼里一片迷蒙，泪从眼角轻轻落下，轻声呜咽。

　　沈星暨轻笑了声，伸手指尖正要抚上她的脸，门开了。

　　突来的光亮刺得密室中的两人反应不及。

　　沈星墨沉着脸，站在门口，逆着光黑影狭长。

　　他看见了苏幼云脸上的泪痕，一把将苏幼云拉到身后，冷声俯视还在密室中维持着伸手动作的少年。

　　“沈星暨。”三个字仿佛被覆上了冰。

　　少年歪了歪头，顺顺衣服，好整以暇从地密室走出，神色依旧慵懒。

　　“哥，我可是……救了这位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