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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请君入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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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声雨声过去,岑瑞拉依旧蜷缩在床头一角,眼神孤冷而犀利地看着前方,无眠无休。
不过才一个晚上,在她眼里,却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对程佐用了那般激进的做法后,她实在不得不忧心,结局究竟会是事半功倍,抑或事与愿违。直到又半日过去,她收到了来自程佑的简讯,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按程佑的说法,今晨程佐的心情似乎非常好,平时连碰都不碰的牛奶一口气喝了一大杯,甚至还和严肃的父亲说起了冷笑话,简直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岑瑞拉知道,自己昨晚上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的含义,他应该已经理解透彻了。否则,他就是被她逼疯了。当然,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憔悴的脸,嘴角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漾开。她实在是很高兴,下一步的计划,得以如期上演。
然后,她缓缓转回身来,看着茶几上置物篮里放着的那张名片,自言自语道:“我早说过,也许哪天真的用得着也不一定。”
……
整座城市笼罩在浓浓雾气之中时,程佐一脸急迫地开着车孤身穿行其中,不时加速违规超车,将自身的安全早早抛诸脑后。他此行的目的地,是离岑瑞拉家最近的B市人民医院。
刚才还在公司开会时,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说岑瑞拉晕倒在家,不省人事。一听到这个消息,他顿时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满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火速冲了出去,头也不回。
他只担心,她此刻的安危。
等程佐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急诊间内替岑瑞拉检查,于是他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握紧双手将身子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耐心等待。
这时,一个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的中年妇女匆匆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一看见他,马上走过来问道:“请问你是程先生吗?”
程佐点点头,说道:“您就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位女士吧?”
“是的,我是岑小姐的房东,今天约好去她那里收房租,可在门外叫了半天也没人响应,所以我用自己的钥匙进了屋,这才发现她倒在了地上。还好,我在她手里发现了您的名片,想来她晕倒前是正准备找你,所以我才贸然拨了名片上的电话。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可以去找谁帮忙了。”一口气说完,房东急急忙忙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立刻惊呼一声道:“哎呀,不行了,我得马上去接我儿子放学了,不然来不及了,那……”
“您放心去吧,这里有我。”程佐感激地朝她淡然一笑,随即拿出钱夹来,又道:“还有岑小姐的房租,就由我先付了吧,请问是多少?”
房东的脚本来都已经迈出去一步,一听这个,愣了片刻,旋即伸出五个手指,说道:“三个月的房租加上刚才我先垫付的出租车费和急诊费,一共是五千一百零六十一块。”说着,她收回手,用一种极其八卦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程佐一番,又道:“您是岑小姐的男朋友吗?我看她平时深居简出,也没什么朋友,还抠门得厉害,倒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个有钱的男朋友。”
程佐不置可否,从钱夹里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递给房东,说道:“耽误了您的时间,很不好意思。因为出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多少钱,您先数数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
“够了够了。”房东拿过钱来数着数着,发现多了好几百块,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和程佐告别,那火急火燎离开的模样,倒不像是着急去接儿子放学,反而是生怕被程佐发现自己贪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程佐却是丝毫没心思去理会这些,等医生和护士掀开白布帘子一出来,他立刻迎上去,急急向医生问道:“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营养不良加贫血所致,好好在里面休息一下,输完液就可以离开了。”医生看了一眼程佐,又道:“不过,等她醒来后,千万记得提醒她,不能再绝食了。现在的小姑娘,明明就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可还是为了达到减肥效果,连饭都不吃,真的是不要命了。”说着,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听到这结论,程佐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很清楚,岑瑞拉并非因为减肥才如此,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他。
诚然,是他太过心急,逼得她太紧了吧!?
走进急诊间,岑瑞拉还没有苏醒过来,程佐站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自责和愧疚感将他团团围住,搅得他心乱如麻。
依那位房东之言,她应该是有话跟他说,才会拿出他的名片来,准备打电话给他。想来这几日,她可能一直都被他的表白所困扰,才会没有心思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想到这里,程佐简直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拳。
忽然,他看见睡梦中的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嘴唇闭得紧紧的,一只手更是死死拽住身上的被单,就仿佛,是坠入了什么令人痛苦的梦境中一般,难以忍受。
程佐随即俯低身子,一只手牢牢握住她那只拽着被单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抚上她的眉际,低声呢喃道:“别怕,有我在。”
这时,就像是中了奇妙的魔咒一般,岑瑞拉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开来,嘴角甚至还一点点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再一看,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意识终于苏醒过来。
程佐见状,自是喜不自禁,连忙半蹲下来在岑瑞拉耳边小声询问道:“瑞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岑瑞拉微睨着眼,四处探看了一番,才虚弱地摇了摇头,哑声说道:“这里是医院?你怎么会在?我又怎么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瑞拉,你口渴不渴,想不想喝水?”程佐轻轻捏了捏岑瑞拉的手,柔声道:“或者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有,我马上出去买。”说着,他作势便要松开手起身离开,却不想自己的手反被岑瑞拉用力抓住,他一回头,便看见她极其隐忍的表情,然后,听见她用喑哑的嗓音发出细微的喊声:“别走。”
望着她哀伤的双眸,程佐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艰涩苦楚一涌而上。
她的外表再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伤痕累累,需要人照顾陪伴的脆弱女子。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他低下头缓缓对她说道:“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样着急,将所有的一切强加于你身上,亦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仔细考虑过你的感受。”
岑瑞拉望着他满含怜惜的眉眼,心里只觉得憋闷得厉害,便勉强将身子撑坐起来,疲惫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瑞拉,你能试着原谅我吗?我知道,这两天你一直都不好受。是我不好,没能及早过来找你,没能及早发现我的话会带给你如此大的困扰。”
岑瑞拉的目光骤然变得无限哀凄,她转过头来,幽幽道:“不,都怪我,是我走不出我父亲那件事情的阴影,固执地将自己封闭起来。你知道的,现在的我,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所以…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再见面的好。”说着,岑瑞拉突然哽咽住,眼眶变得氤氲潮湿,蓦然间,眼泪不受控地蜿蜒下落。
心一颤,程佐一时乱了手脚,慌忙将她拥入怀中,急急说道:“我知道,你的苦楚我都知道。瑞拉,你现在身子虚弱,千万别想太多!我答应你,我会耐心地一直等下去,等到你觉得可以面对我那天,我们再来谈这些,好吗?在这段时间,我也会努力去完善自己,和父亲说清楚,然后解除与胡琳的婚约……”
“不要!”岑瑞拉腾地推开程佐,脸色登时变得铁青,嘴角紧绷。
程佐眸光一暗,不解地看着她。
岑瑞拉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吸了吸鼻子,慌忙解释道:“我是说,至少不能是现在!”说着,她低下头,一边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一边说道:“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去面对这些,你想过没有,你冒冒失失地就要解除婚约,如果到时候胡琳不接受,你父亲不认同,岂不是会将我逼进更为尴尬难堪的地步?!”
“难道,目前我什么都不能做?”程佐垂下肩膀,心中忽然生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迎上程佐溢满忧郁之色的眼眸,岑瑞拉暗自稍稍松了口气,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坚定地说道:“至少,有我愿意陪你一起等。”
看着她眼中那抹如春日和风般温暖的淡淡笑意,程佐猛一怔忡,竟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然而再一看,她的目光确确实实纯净而澄澈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难以言明的耀眼光华。他凝视着那只温柔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胸口微微发烫,渐渐忘了正在慢慢流逝的时光,渐渐忘了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在这一刻,也曾有那么一瞬间,岑瑞拉在天旋地转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错觉,程佐温柔的脸和记忆中的他温柔的脸,仿若重叠在一起,难以区分。只是与此同时,她异常清楚,其中有一张脸,绝对不可能以爱情的名义存在于心底,扰乱她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