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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折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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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十几名太医跪成一排,深深地埋着头,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惠帝伤了肺叶,幸而没有碰到心脏,捡回了一条命,此刻刚刚醒转。
自从先帝登基以来,两朝两代都实行殉葬。若惠帝一命呜呼,那么他后宫几千膝下无子的妃嫔,以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统统都得陪葬。
太极殿外,将军叶武之亲率精兵,纹风不动地把守了一整夜。
刺杀陛下者,乃是一个侍寝的秀女刘氏。她衣袖中藏了一根薄如纸细如丝的锥子,就是这锥子险些要了陛下的命。
事后她逃之夭夭,几千卫兵愣是抓不到她的一片影子。
这哪里是秀女?分明是经过长久训练的杀手。
叶武之想起这秀女刘氏不是别人,正是儿子前几日要赎回来的人,不禁冷汗涔涔,一阵后怕,脏水差点就泼到了叶家头上。
他盛怒之下,迎头给了儿子叶君撷一个耳光。
“逆子!说,你和那刘申姜有什么勾结?”
叶君撷也是一夜未眠,懊丧欲死,双眼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申姜只是个柔弱姑娘,如何有胆子刺杀陛下?
他不信,死也不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误会。
叶君撷咚地一声跪下来。
“阿耶,儿子绝不敢有叛朝廷和陛下!儿子和申……刘氏,前几日刚刚相逢,不知她竟包藏祸心。儿子定要将她捉拿回来,当面询问清楚!”
叶武之冷厉道,“询问?不必了。方才陛下龙颜大怒,已下追杀令,一旦抓到了那秀女刘氏,立即将她菹醢,喂虎豹园的天威将军。你这逆子若再敢与她有丝毫的瓜葛,便是害死叶家满门……”
叶君撷身子颤了颤,饶是他久经沙场,听到菹醢两字,也吓得魂不附体。
申姜……申姜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这其中尚且有误会没解开,如何能遭受那样的酷刑?
他思忖片刻,不敢正面反驳父亲,只暗暗为申姜开脱道,
“阿耶,刘氏固然罪大恶极,但她只是一介女子,就算有高明的武艺,又怎么能谋划得了这么大一盘棋?孩儿相信背后定然有指使者。”
叶武之森然道,“背后的指使者,当然也要揪出来,但那女子也非杀不可。”
叶君撷道,“那群云鹰卫最可疑。他们之中许多人来历不明,孩儿与他们打过多次交道,觉得他们鬼鬼祟祟,像是在筹划什么阴谋。”
云鹰卫不是正经的御林军,只是从五湖四海征来的,大多都是些穷人,谋得个押送秀女的职务,混口饭吃。况且,那几个云鹰卫又烧毁过他的书斋,明显是做贼心虚。
若不趁着这次把这些蛀虫一网打尽,怕后患无穷。
只是不知道申姜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就着了这群恶徒的道了?
本来申姜和他的厮守只在顷刻,却因这飞天横祸生生分离。
叶君撷痛得心尖疼。
叶武之此刻抓不到头绪,听儿子说起云鹰卫,立即派人去传唤。
云鹰卫的统领路不病、副统领董无邪,以及其他两个主要头领都被请了过来。
因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暂时并未给他们上枷。
路不病第一个不服,“叶老将军,我等正搜寻整个鹿台,协同您手下的人捉拿刺客,您不分青红皂白地强行把我们几人带到这儿,还押解我那群弟兄,是几个意思?”
叶武之脸色铁青,“跪下。”
路不病硬气,三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按他肩膀,竟也不肯跪。
叶君撷上前去,飞出一脚从后踢中路不病的膝窝,路不病身子一颤,立即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
路不病手臂上的肌肉暴起虬结,欲再挣扎,却又被狠狠地打了几棍。这几棍着实不轻,闷响连连,似骨头都要打裂了。
“跪不跪?”
叶武之那双满是褶子的老眼扫了一圈,看向其他的云鹰卫。
“呸!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跪。”
路不病的额头已布满黄豆大的汗珠,脸被按着贴在地上,兀自不屈服。
钟无咎和董无邪两人对望一眼,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旁边一清隽的男子身上。
情势已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
贺兰粼木无神色,掀开衣袂,单腿跪下了。
“叶老将军,我等只是低等侍卫,您让跪便跪,何必动粗?”
叶武之瞪着眼,“算有一个识相的。”
钟无咎和董无邪二人见贺兰粼真的跪了,既惊且愤。路不病更是眼中如欲冒火,恨不得立时烧了这叶氏父子。
叶武之叫人搬来了椅子,坐在几人面前。
“今日请各位来,原是为了鹿台忽遭刺客之事。为了肃清宫闱,所有云鹰卫从今日起便离开鹿台,不准再接近鹿台一步。”
路不病愤激过甚,绷着嘴不说话。
叶武之厉声道,“回话。”
路不病反而笑起来。
叶武之拿起马鞭,对着路不病又要抽去。
贺兰粼插口道,“将军有命,我等遵从。”
叶武之毫不客气,“老夫问的是统领,叫你开口了?”
他虽然已年逾六旬,双鬓斑白,举止中仍有种不可一世的威凛之气,说话的口气宛如教训仆奴一般。
贺兰粼却也不愠,上身笔直而立,淡淡尽礼数道,“好。”
叶武之扬了扬唇,见这少年侍卫不过弱冠年纪,秀秀净净,却自有股孤月独明的气节,说傲,却也不是傲。
初出茅庐不知所谓的傻小子罢了。
叶武之从鼻子眼嗤一声。气节越高,他便越要摧毁这份气节。
叶武之收了鞭子,抬起靴尖,竟要去踩贺兰粼的手。
贺兰粼眸底逐渐冷黯下来,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原地,却躲也不躲。
他只极轻极淡地瞥了叶武之一眼。
叶君撷站在一旁,蓦然被这一道目光盯得发毛。华莲舟临死那几日,贺兰粼似乎也这般看过华莲舟。
想此人心思深沉,自己好几次与他交锋都落了下风,实该从长计议,不能轻易招惹。
可转念又觉得父亲是父亲,姜辣老狠,一生杀了多少恶贼,难道处置几个卑贱云鹰卫还用得着畏手畏脚?
叶君撷欲言又止,继续看好戏。
但见叶武之心黑手冷,要碾断贺兰粼的手指,不是说着玩玩的。
贺兰粼不挣扎还好,若是一挣扎,两侧的卫兵便会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押住。手指还是会被碾断,结果都一样,只是会更加灰头土脸,所受的屈辱也更甚。
路不病大叫一声,“且住!”挣脱了两侧侍卫,横身挡在贺兰粼面前,将叶武之的靴子推开。
他方才本被制住,眼见敬仰之人要被如此折辱,拼了死地赶来相护,胳膊都挣脱臼了。
叶武之嘲讽道,“路大人原来如此礼遇下属,方才硬气得一言不发,这会儿倒着急了?”
路不病恨然,“老匹夫,陛下未下令赶我们走,你在此作威作福算什么?”
叶武之阴恻恻,“你再说一遍,老夫立时把你拉出去斩了。”
贺兰粼轻动了动唇,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路不病闻言一怔,默然无语了。
贺兰粼将手放在身前,轻颠了颠,冷冰冰地不动声色,“将军若要在下这只手,给把刀便是,在下自断交予将军。却不必污贵足了。”
董无邪和钟无咎在一旁看着,俱感蜂虿蛰心,对叶氏父子更是说不出的厌恨。
叶武之未见丝毫容情,“年轻的,你以为你不怕死?老夫若真给你把刀,叫你自断一手呢?”
贺兰粼定定瞥向他,微笑了下。
“自当从命。”
叶君撷见父亲如此雷厉风行地整治这些云鹰卫,心中虽然快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归结于自己过于胆懦,才如此瞻头顾尾,还需再历练,练得和父亲这般威严才好。
叶武之哼了声,没再继续这话头。
他也不确定刺客和云鹰卫是否真的有勾结,此番只是要杀杀云鹰卫的锐气。
现下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啰嗦,叫人将云鹰卫在鹿台中临时的住所抄了,没收全部物品,人则悉数赶出鹿台去。
贺兰粼那把常自随身携带的玉箫,也被收缴了去。叶武之的手下们都生猛凶恶,随手将其一砸,碎了。
路不病眼睁睁地看着,大为惋恨。
贺兰粼俯身捡起碎片,默冷片刻,神色白得可怕。
路不病满泡眼泪,压低嗓子说,“殿下,他们着实欺人太甚。这箫殿下那样爱惜,是您父皇留下的唯一遗物了,却也被那些兵士轻易敲碎,烂泥似的踩在脚下。”
他素来是个刚烈男儿,有泪绝不轻弹,此刻却也双流汩汩。
贺兰粼隔了半晌,才沉声说,“罢了,碎了便碎了,不打紧。”
顿了顿,瞥见路不病一瘸一拐的腿,“你这……?”
路不病大为晦气,“这不是刚才被打的么,没事,您不必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贺兰粼没说话,不悦之意,却愈加深浓。
“幸亏申姜仍在您手中。”
路不病长舒一口气,“她曾与那叶君撷有婚姻之约,叶君撷把她当宝贝似的。只要有她在一天,您就永远有捏治叶君撷的杀手锏。”
贺兰粼淡淡扬眉,眼底如阴森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