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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元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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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元白捡到邵闻洲那年,绍兴路还叫爱麦虞限路。于战火中相识,仿佛注定他们未来的艰难坎坷。
童元白,民国二十六年元月生人。邵闻洲仅比他小半月,这差的半月,便是天差地别。
童元白娇生惯养,平素食的是蛋糕汽水,穿的是西装马甲,法租界还算安全的时候,他常令管家开车在路上绕着玩儿。
四五岁的娃娃,没见过天没见过地,年纪尚小,出不得国留不了学。时局不稳,欧洲战场打得火烈,何时蔓延四国犹未可知,无论去哪儿,总难叫人安心。
童老爷不允,童元白心向往之。
他生来没有亲娘,二娘待他极好,却不是人心本善,而是她铁了心要将童元白养成个纨绔,到时好叫她嫡亲的儿子继承童家的家业。
二娘知道这绝非易事,她嫡亲的儿子又不姓童,着实令她烦恨苦闷,这不,今晨又跟闹着老爷给她儿改名入族谱。
二娘尖声细嗓,开腔十分小家子气,犹同唱戏吊丧一般,童元白不甚爱听,抓了下管家的衣摆:“去爱麦虞限路新开的蛋糕店。”
“哎呀,我倒忘了,元白心肝儿啊!”
她惯会这般叫童元白,旗袍下的杨柳细腰如水蛇扭动,细长鞋跟丝毫不妨碍她在童元白身前蹲下,一双葱指滑腻纤长,指尖染着樱桃水色,从珍珠手包里勾出几张花花绿绿的法币。
“给我的?”虽是家中的大少爷,童老爷无事却也不会给童元白一个小娃娃这些钱财。
二娘笑露出一口白牙,衬得红唇明艳夺目:“自然是给你的。你是童家大少爷,在外花钱可不能缩手缩脚,没得叫外人看低了去。”
童老爷骂二娘对童元白过分宠溺,笑着骂的,不痛不痒倒像是夸赞。
童元白边听边眨眼,他看见二弟,也就是二娘的嫡亲儿子,正鬼祟地躲在他爸身后瞧他。
“你要同我一道去么?”
这个家里从来没人提他叫什么,都叫他二少爷,童元白应唤他二弟,却从未叫出口过。
二娘嫁过来不足一月,已将府里上下接管个遍,偏是她这亲生儿子登不得台面,成日就知道躲在旁人身后偷看。
二娘气愤,掐了他一把:“无端在这里鬼神鬼相!回房读你的书,先生过刻就到。”
二少爷禁不住痛,哇哇大哭,二娘还要打他,被童老爷护在身后:“还是个娃娃,怕生正常,何必吼他?”
童老爷是个好父亲,哄着二少爷不哭,把人抱走。
二娘缓缓舒气,柔荑抚胸,又骂了句不知何意的话,这才想起被遗忘的童元白,蹲下身,把法币塞予他手。
童元白清楚蛋糕的价格,摇头道:“花不完这些。”
二娘道:“花不完自己收好,攒着以后……”她瞧管家外去备车,四下无人,低声诱惑道,“不是想去国外么,老爷不允你,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将来时局好些了,小小的上海如何困住你?”
童元白不知什么天高海阔,却被二娘描述的好风光惊艳了一把,坐上汽车他还问管家:“国外是个什么样子?”
“风光再好的地方,也会有阴霾四合,就好比这上海,租界以外自不必说,就算在租界内,冻死之骨亦随处可见。”
管家从前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说着童元白听不太懂的话,但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国外不太好。
童元白颇有些烦恼,手中的汽水儿喝着也不甜了,头往窗外撇,忽地瞧见路边有双黑亮的眼珠子瞪他。
那人跪在青苔墙根儿下,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他面容枯槁,只能瞧见个骨相,瘦削得不像人,可怜到连上天都想欺他一欺,不肯施舍全部的阳光给他。
可今日分明是这样好的天气。
童元白被刺得睁不开眼,抬手遮光,恍然间,那人冲他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