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之骄子拐走之后》水云令

93、酒醉

　　邵绿冒着大雨从码头归来。

　　乌云压城，怒雷厉吼，瓢泼大雨倒灌入逍遥城，进入有结界隔绝外部气候侵扰的逍遥楼之后，她耳边还回响着骤雨击打瓦砾与地面的噼啦声。

　　伙计来通报的时候，她正皱眉思索要怎么安抚因风暴无法如期出海的客人。

　　“允青霜？”邵绿一下子回了神，“他来了，在哪？”

　　“那两位客人在天字十三号，正等着见您呢。”

　　“知道了。这是贵客，要好生伺候着。”

　　她直奔浴室沐浴更衣，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狼狈，才款款走到天字十三号房前，轻轻扣了三下。

　　她随即听到青年的声音。

　　“邵道友吗，请进。\"

　　“是我。”少女推门。

　　房门打开，她一眼便看到桌前正面对着她的青年，青年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她身上。

　　就在他旁边，那个面容冶丽的少年正双目迷离，脸泛桃花地与他争夺着一壶椰子酒。

　　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房里来了旁人，仍委委屈屈地撒着娇：“不要抢我的嘛，这个好好喝，我再喝一口。”

　　“你醉了。”青年蹙眉，紧紧握住酒壶一端。

　　“我哪有，伙计明明说了，椰子酒不醉人的。”少年不服地道。

　　“你量太浅。”

　　“你胡说……”少年控诉，“你就是不想让我喝。给我，给我呀。”

　　青年很明显十分无奈，他没有强硬地抢夺酒壶，只是柔声劝哄：“听话，明日再喝，你若是还饿，就吃些别的吧。”

　　也许他自己未意识到，旁听的邵绿却能轻易察觉青年的声音里含着的无尽宠溺。

　　她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房中的窗户是打开的，透过敞开的窗口，能看见外头的如注暴雨。

　　房内的木桌上，摆着丰盛的菜品，都是逍遥楼的著名菜式。海滨之人喜食海错，洁白鲜香的吐铁螺，肥莹如玉的月蛄，红白相见的八节虾，香甘腴美的紫壳蟹……列桌丰腴，煎炒烹炸蒸煮焖烧，无不全备。

　　少年却仿佛全无兴趣，倒是有一条银蛇盘在桌边，肚腹鼓胀，不知吃了多少东西进去。

　　银蛇旁的少年执着地抓着那壶椰子酒：“我再喝一口，就一口！”

　　“不可。”允青霜话音才落，少年便突然站了起来，想要使力将酒壶夺回，却在站立的刹那歪歪斜斜地往地面栽倒。

　　青年赶紧搂住他，将人按在怀里：“行了，脸都比那螃蟹还红了，再喝怕是要醉死在这儿。”

　　他不再容情，硬生生把椰子酒夺过，丢到桌边。

　　繁雅志还想伸手去拿，被他连搂带抱拖到床边：“好好睡一觉。”

　　待将少年安顿好，允青霜微微松口气，颇有些抱歉地对忽略许久的邵绿道：“让邵道友见笑了。”

　　邵绿笑道：“无妨，这椰子酒于善饮之人如甘露清水一般，若是平日滴酒不沾，入口便是醇酿烈醴了。”

　　两人在茶几边坐下，允青霜与她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地提起想要购买通往辰申大陆的船票一事。

　　邵绿诧异地道：“允道友也想去辰申大陆？真是不巧，进来前往辰申大陆的人太多，客船已经满了。”

　　青年眉峰微挑：“邵道友莫要说笑了，便是再满，我们区区二人无论如何也能塞得下，还请道友通融。”

　　他笃定，这等大宗门做事不会全无准备，船上必定还有预留的内部席位。

　　果然，邵绿又笑起来：“允道友果然聪明。好吧，我只是开个小小玩笑，莫说你二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便是只凭两位道友的人才，我寸心门也要给这个面子。

　　这两张船票包在我身上，待暴风雨停息，两位便可出海。”

　　“多谢邵道友。”允青霜也礼貌地恭维了一番，”人才之说万不可当，自秘境一别，邵道友竟已晋升清神期，且年纪轻轻便位列长老之席，这方是前途无量。”

　　“这算什么前途无量，我这清神期也只是用药……”说到一半便又住口，她自嘲地摇摇头，“罢了，不提这些。

　　以我的经验，这暴风雨怕是要持续一阵子，品花会在三日后举行，允道友精擅灵植一道，万万不可错过这次大会。”

　　“主人如此盛情，青霜怎能推辞，待品花会开始，我必定出席。”

　　两人没说几句，床上的少年嘀嘀咕咕地说起醉话来，手还扒着床头柱，想要起身。

　　允青霜言语间便有了送客之意，邵绿识趣地告辞了。

　　她一走，允青霜快步走到床前，少年已经抱着床柱坐起来，双眸亮晶晶地盯着走近的人。

　　“哪儿不舒服，想吐吗？”

　　繁雅志猛摇头，摇完，又晕晕乎乎地睁大眼睛：“咦……奇怪，有两个……不，三个、四个青霜……”

　　允青霜哭笑不得：“傻子。”他伸手去拉他：“坐着会晕，我扶你躺下……”

　　“我不！”少年极有骨气，一手抱着床柱，一手推开青年，“我很好，你……你们站好，让我……让我数数……一个，两个”

　　允青霜想笑，又怕他坐不稳摔倒，只好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他数。

　　只听少年认真地掰着手指数起来：“……三个，两个，四个……一个……”他明显糊涂了：“咦，怎么少了……五个……又多了……不够、不够分了……”

　　青年忍不住问道：“什么不够分了？”

　　繁雅志费力地从怀里掏出那两个同心结：“一个是我的，另一个给……”他迷茫地看着床前重重叠叠的几个人影：“给……给哪个呢……呜呜呜呜买、买少了……”

　　允青霜被逗笑了，他接过同心结，佩在腰上，又强行把少年按回被窝：“快睡，不要闹了。”

　　少年一边稀里糊涂地念叨着：“……好了……每、每个青霜都有了……”一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三日时光一晃即逝。

　　辰时。逍遥楼五层。

　　允青霜带着少年甫一进入厅中，便觉眼前豁亮。

　　厅中并无寻常盛会的繁复矫饰，反而撤掉了绝大部分的陈设器具，除了必要的少量桌椅，整个大厅只有与会修士带来的各色奇花异卉。

　　无需珠玉罗琦作衬，萧管星簧为陪，这满厅绿叶朱实，明红暗翠，其光辉焕烂，灼烁璀璨便不知胜过那些奢靡阔绰之物百倍。

　　“好香呀。”繁雅志深深吸了口气，小声地对旁边的青年道。

　　如此之多的奇珍灵植荟萃于此，厅中自然异香扑鼻，允青霜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与少年落座。
　　片刻后，有另一人在隔壁的桌子坐了下来。

　　允青霜起初未曾注意，不久却觉鼻端萦绕起某种奇异的甜香，他敏锐地转过头去，发现隔壁那人的脚下多了一株双花并蒂，红白对开的灵植。

　　不止是青年，厅中不少人都发现了这股奇异的香气，纷纷朝此间角落注目。

　　那男修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向四周拱了拱手。

　　允青霜目光微微一凝。

　　此人的灵植奇气袭人，自身姿容也十分出色，面白如玉，眉眼间暗藏风流。

　　笑起时妖媚横生。

　　他不由多注意了几眼。

　　繁雅志注意到了青年的眼神，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小小地哼了一下。

　　青年收回了视线，以目相询：怎么了？

　　“觉得好看吗？”少年赌气地问道。

　　“若论外表，确是不错。”允青霜答道。

　　繁雅志气得要命，却很快听到了他下一句话：“就是不知起何效用。”

　　少年一赧。

　　这才知晓青年说的是那盆灵植。

　　品花会品花，品的自然不止是灵花的色香相态，灵花的性用效能也是重中之重。

　　“哎……这要等正式品花时才知道呢。”少年一本正经地找补。

　　品花会开始的时间，请柬上写的是辰时一刻。

　　待到正点，却并无逍遥楼的人出来主持花案。

　　厅中众人嗡嗡议论，有人不耐烦地拍桌子：

　　“逍遥楼的人都死哪去了，不要耽搁老子的时间！”

　　“寸心门办老了的花会，今日行事怎么如此愚拙。”

　　“想是新换的长老不顶事吧……”

　　众人正在抱怨，邵绿带着一堆下属匆匆走来。

　　“对不住，邵绿简慢了。”当下，她也不废话，宣布品花会立即开始，与会之人抽签为序，展示所出灵花。

　　品花会已经举办多届，逍遥楼的仆从驾轻就熟，众修士方才因花会延时而骚乱不堪，很快被周到的服务安抚下来。

　　允青霜自小跟随白石皓育种灵植，在凤凰城里见识不少大大小小的花会、草会，对这一套流程十分熟悉，并无什么新鲜感。

　　在见识过开头几个修士展出的所谓孤品奇花之后，甚至对这声势浩大的所谓品花会有些失望。

　　繁雅志却十分感兴趣，每见一人展出一种灵植，必定要小声与青年谈论一番。

　　一时惊呼：“青霜，你看那一株“彩云抱月”，竟有七种颜色！”

　　一时赞叹：“哎呀，这棵“冷美人”正在开放，好漂亮呀。”

　　又一时嫌弃：“好怪，这棵明明叫作“满庭芳”，闻起来却这般臭人……”

　　光阴如雀，一时花会暂歇，上半场结束，允青霜早觉无甚趣味，正好闭目养神，繁雅志兴致盎然，目光仍在场中四处巡睃。

　　此时已有些自觉不敌他人的修士黯然离去，又有对其余修士灵花赞赏的人趁机结交同好，人来人往间，厅中稍显纷乱。

　　少年就见到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还有险些损坏灵花的。

　　几个地方起了小小的争端，他看到邵绿满场奔走，巧言调解，消弭双方怒火于无形。

　　繁雅志心中升起些许敬佩，觉着她真是厉害。

　　转悠遍整个大厅，他的视线收回，无意触到了隔壁。

　　那男修仿佛跟允青霜一样，也对这品花会意兴阑珊，正把头伏在桌上睡觉，丝毫不顾忌形象。

　　繁雅志很吃惊，这人好生……豪爽。

　　男修旁边那株一茎二枝的灵植已经红白互易，转变了色调。花瓣红如胭脂，黑如墨玉，繁艳芬馥，光彩异常。

　　少年越看越觉神奇，忽然，他看到黑色花朵所在的那枝茎条轻轻晃了一下，就似被些许微风摇动了一般。

　　然而，此时厅中虽轩窗大敞，屋外的怪雨腥风却全然被逍遥楼特设的结界阻挡，连声音都传不进来，何况其他。

　　繁雅志心跳骤然加快，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猛地站起来，跑到那花旁边，伸手精准地揪下了一条硕大的褐色长虫。

　　躲在他袖中许久没有动静的银蛇忽然窜出，一口将长虫吞进腹中。

　　那男修此时才悠悠醒转，繁雅志正要告诉他，他的灵花险些要被虫咬坏了，却见男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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