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有邪》羌鹤

3、缘生第二

　　阳光渐渐照射进内院来，打在七晏的辛恒剑上，照得那剑色泽光滑，格外夺目。黑气已经消失殆尽了，七晏的剑仍是指着她的。

　　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神色逐渐警惕，自是明白，能在这些邪灵之中毫发无损，莫非真是什么凶煞邪神？

　　女孩也仍是是那一副笑颜面对着他，笑得有几分邪气，长得也倒伶俐乖巧，可就是衣服破破烂烂，糟蹋得像个乞丐。

　　“你是何人？”七晏目光犀利，剑握得更紧了些，看了看不远处的尸体，便问她，“此人的死，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

　　女孩一愣，接着立马瘪了嘴，眼泪从眼角挤落，大颗大颗滴下，已经悲伤的啜泣起来。

　　七晏一愣。

　　这是……吓到了？

　　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而已。

　　可七晏从未如此慌张过，他轻轻掩了掩额上的虚汗。毕竟是自己吓哭了一个小丫头。

　　他立即收了剑，走上前，蹲下身，皱着眉头，晶莹的眼神里却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问：“怎么了姑娘？”

　　那姑娘见他蹲下身，愣了愣，接着，又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的说：”我……我害怕……”说完，又将泪水拭了一脸，举起两只手臂，做出一副“抱”的姿势，一脸无辜的注视着他。

　　七晏万分无奈，叹了口气，只好伸出一只手拉她起来。

　　可这一拉，七晏就后悔了，等他放开她的手，发现自己手里已经全是淤泥。他一时无语，死死盯着自己手的，那一双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嫌弃。

　　谁知道小丫头还不客气了，转眼间又将手捏在了七晏的雪白敞袖上。

　　七晏便慌了：“你……”

　　女孩见七晏脸色突然难看了许多，于是立马放开手，可这手一放开，白袖上脏兮兮的手印就全露了出来。

　　七晏：“……” 他的脸黑了一大半。

　　小丫头见他脸色更加难看了，忐忐忑忑的又将手捏了回去，盖住了黑乎乎的手印。

　　七晏咬着牙，心里一团乱麻。

　　丫头比他矮两个头，一脸天真的望着他，只管咧着嘴“嘿嘿”的笑着。

　　七晏拿她没法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索性就不说了。任她捏着，忍着恼怒，带着她出了员外府。

　　张员外还在门外候着，焦虑得到处走动，见七晏出了门，便迎了上来，眉头揪在一起，问：“道长，可知怎么样了？”

　　七晏看见张员外，脸色稍微平静了下来，道：“邪祟已除，大人可放心住下了。”

　　员外一听，喜出望外：“多谢，多谢道长了，快，本府已为道长备好了银两，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不必。”七晏摇头，微微笑道：“驱邪之事，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顿了顿，又说，“只是……内院另有一具尸体，死状和您女儿相似。”

　　员外大惊，忐忑的问道：“那，究竟是何物所为？”

　　七晏道：“应该是府内的邪祟所为，如今邪祟已除，大人大可放心！”

　　员外叹气，脸上露出悲伤之色，道：“可怜了我的小女啊！”

　　“对了，可否讯问大人一些私事？”

　　“道长请讲。”员外道。

　　七晏：“听说，先前住在府里的也姓张，是大人的父辈，为何只留下一封书信，便消失不见了呢，大人没有觉得不妥？”

　　张员外扶着下巴细细想了想，才道：“并无不妥，父亲书信上写着此乃皇帝陛下急招，便速速搬回长安，下官这才搬迁此地。”顿了顿，又道：“道长觉得不妥？”

　　七晏摇头，却若有所思。

　　这时候，小丫头从七晏身后微微的探出一个头来。

　　员外这才注意到原来道长身后还藏着个小姑娘。

　　他惊奇的看了看，道：“这位姑娘是……”

　　七晏看了看那只仍然捏在原位的手，又不禁百爪挠心起来。

　　他说道：“员外可认识她？”

　　员外疑惑：“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七晏一惊，回头看了看她的脸，她还是一脸无辜的注视着他们，什么话也不说。

　　十一二岁的姑娘，倒也不小了，可她却还像一个七八岁的人一样，感觉什么事也不懂，一脸的天真无邪。

　　七晏开始不安起来，自从遇到这她，就觉得好生奇怪，为什么她一个人呆在内院可以毫发无伤？员外都没见过她，又是如何闯进去的？

　　七晏的目光犀利，眼睛也没有再移开过，眼神仿佛要从这丫头身上刮一层皮下来。

　　她也感受到了七晏目光中的敌意，察觉不妙，于是小脸一番，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七晏，不一会儿，嘴角瘪下去，鼻子也一抽一抽，眼睛里的泪水已经翻腾得好像立刻就要流下来，把自己的眼睛浸得亮晶晶的。

　　七晏眼看她的眼泪又要滑下来，又慌了，眉头不经意的迅速舒展开来，一时间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咳嗽几声，便忙着对员外说：“无碍无碍，既然员外未曾见过，那我带走她便好。”

　　所以，七晏万分无奈的辞别了张员外，拎着她离开了员外府。

　　午后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女孩一路上不言不语，只是紧紧捏着白敞袖的手一直不肯放开。七晏问她：“你家在何处？”

　　她就摇头。

　　“那你……”还没等七晏把话问完，她就早早的摇了头，七晏一时便无言以对，见她不想回答，没了办法，只好作罢。

　　路上人来人往，只增不减。街道上叫卖声不断，这时辰，最好买的也是一些小吃之类的东西了。

　　街道中央，她突然停下脚，七晏也跟着停了下来。

　　身旁是一家名“上官包”的包子铺，
　　店前一排排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让人垂帘欲滴。

　　七晏一愣，低头看了看她，丫头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白胖胖的包子，专注得口水似乎都要留下来一般。

　　“想吃？”七晏问她道。

　　她欢快的点点头。

　　这时候，七晏勾起如玉的唇角轻轻一笑，便走到店铺前，拿出钱带来，对叫卖的说：“两个包子。”

　　可她一见七晏掏出钱袋，就如同看到了猎物一般，忽然露出虎牙得意的笑了笑，邪气十足。接着，伸出爪子，飞速并满脸饥渴的朝七晏的背影扑了上去。

　　七晏可毫无防备。只感觉到身后一个人影朝他冲来。在他回头的那一刹，女娃的手猛的将他拿着钱袋的手臂一掂，只见钱袋便迅速离开了他的手，“嗖”的一声飞上空中。

　　女娃矫捷的纵身一跃，一只手刚好勾住了钱袋。

　　七晏还愣在原地，他可从未想到这小女娃娃居然还有留了这么一手。可这时候，她已经翻了个身落到了地上。

　　她回头，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袋子里的东西被她掂得“呤呤”直响。她又掰了掰自己的下眼皮，朝七晏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嘴瓣儿调皮的像弯月，道：“臭道士，叫你拿剑指我！”

　　说完，无礼的吐了吐舌头，笑眯眯的逃走了。

　　七晏再也笑不起来，脸黑了大半，紧咬着牙，连两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

　　他一路容忍，可最后居然被一个隐身作戏丫头戏弄了，戏弄就够了，还让他如此不堪！

　　片刻，七晏回过神来，趁着她还未跑远，他顶着满脑子怒气立刻追了上去。

　　阳光透过树枝照射下来，地上满了斑斑驳驳的树影。远远的看见，一个女孩子卖命的跑着，一脚便踩碎一个影子。

　　女娃娃跑到一个没人的巷子里，左右看了看，觉得妥当了。才停下来，吊着手中的云纹钱袋，看得好生稀奇。

　　原来有钱人家的钱袋都不一样呢！ 和她以前或偷或抢的那些钱袋比起来，这只可要特别得多。

　　丫头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笑得更开了。可等她迫不及待的打开钱袋一看，脸上笑意全无。

　　“什么有钱人！”她一脸失望道，“怎么才这么几个钱！”

　　原来钱袋里装的，也就几两银子。

　　她气坏了，这可是好不容易从臭道士那里抢来的，还以为这么厉害是个有钱的道士，可是现实却总是出乎意料。但银两也是银两，有一分算一分，丫头这样想想，心里也就平静了不少。

　　就在这时，身旁的屋顶突然传来动静。她警惕起来。

　　只见七晏从房顶悠悠落下，白衣悠然散开。仿佛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

　　七晏目光炯炯，拔剑而起，未等她有所反应，那剑便迅速的出现在她眼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那剑闪着耀耀银光，让她手足无措。

　　“你又拿剑指我！”丫头一脸不屑，皱着眉，瞪着他。

　　“员外府的丫鬟是不是你杀的！”

　　女娃娃不屑道：“你还怀疑我！”

　　七晏凛若冰霜道：“你竟有这身本事，想必进员外府也另有所谋！”

　　女娃娃倒是越发觉得奇妙，便嗤道：“谁说有一身抢钱的本事，就会杀人啦！你说我图谋不轨，我说你是非不分！既然你认为人是我杀的，那你现在一剑杀了我便好了！”

　　这下好了，七晏被她气得面红耳赤，第一次被人说是非不分，仔细想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杀了她，万一真烙下个是非不分之名岂不糟蹋了。

　　七晏看着她手中的钱袋，摊出手来，面色如故，冷冷道：“拿来！”
　　她微微昂起头打量着七晏，瘪着嘴道：“啧啧，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为了钱来的啊！”

　　“你！”

　　头一次见这么猖狂小姑娘，仙门的童修都没她这般野蛮。七晏更恼了。拳头被捏得“咯噔咯噔”响。

　　“这么点儿钱都要计较！”她撅了噘嘴，一脸挑衅的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继续道：“那好啊！那这钱袋，谁抢到就是谁的！”

　　说完，勾起嘴笑了笑，立即将钱袋朝空中扔了去。

　　她立刻专注起来，正又准备跃上半空。

　　这时，只见那剑迅速从七晏的手背滑入剑鞘，还没等到她一跃而起，七晏便迅速冲出一脚踏在了她身后的一堵墙上，换用手撑着墙壁。

　　那姑娘便毫无防备的被他堵在路上墙角。

　　她愣住了。

　　钱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无人去接。

　　光影打在他的淡色眸子上，清晰可见的睫毛也夹杂着一丝丝水气，若是除了那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就真精致非凡得如同仙子一般了。
　　此时丫头当真是有些受不住他这张面容了，一时手足无措，努力的贴紧墙壁，偏着头，无可奈何的叫着：“你，你干什么！”

　　她可从未离谁的脸那样近过，此时她只感觉得到七晏沉重的呼吸声，她似乎可以听见自己一阵一阵的心跳。

　　“喂……”丫头见他不回答，急得直叫喊。

　　这时的七晏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哪里还管得了她的叫喊。他咬着牙，颤抖着喘息，一字一句说得极其清楚：“我……不是为了钱！”

　　七晏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她没想到他这样较真，她咽了咽口水，感到不可思议，可一看到七晏的对她恨之入骨的表情，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哈哈，说你是为了钱，你不承认，还死要面子！”

　　“你！”

　　女娃的话可谓是句句点在了七晏的怒火上。

　　七晏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谁知道那娃娃心里又打起了什么算盘，她微微抬起头，看了看七晏身后，然后大喊一声：“呀，张员外！”

　　七晏一怔，转头看，并没有发现所为的张员外，倒是察觉到一个黑影从自己的手臂之下飞快的窜了出去。

　　回头之际，只见她迅速捡气钱袋，溜走了。

　　那女娃娃狡猾得令七晏火冒三丈，他只觉得自己又被戏耍，一时感到无地自容，二话不说就咬牙追了上去。

　　还没等丫头出了巷子，只见七晏双脚迅速的登上身旁的墙壁，再轻盈一跃，那雪白的袍子在空中散开，仿若一朵盛开的昙花。

　　他双腿只是轻轻的在空中荡开几笔，便轻而易举的落在的她的前方。

　　丫头一见七晏又挡了她的去路，一时恼火，索性直接冲了上去，或许还能硬冲出去！

　　可她还是低估七晏的能耐，她一个劲刚跑到他身旁，就立马被他用手揪住了后衣领，挣扎不得了。

　　她一时欲哭无泪，大喊道：“放开我！”

　　七晏任她挣扎，手还是紧紧拽着不放，他居高临下的垂下眼看她，摊出另一只手来，道：“拿来。”

　　女娃娃一脸不屑的“嘁”了声，接着小声低估：“不就那么几个破钱吗？居然追成这样！”

　　说完，想也罢了，反正也难从他手下溜走，便叹了口气，将钱袋扔到他手里道：“给！拿去吧！”随后还不忘骂道，“小气鬼！”

　　说完，她便移开脸，抄起手，噘着嘴，一脸愁容。

　　这可是她头一回感觉到强烈的失落感，忙活了半天，再不甘心，也还是输了。

　　七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冷哼一声，也就放开了她。

　　她哼道：“都在里面，一分不少！”说完，无可奈何的转头走了。

　　七晏看了看这女娃娃失落的背影。再垂眼看了看钱袋，钱袋已经有些脏了，他微微一笑，这样狐心的丫头，可惜为这钱袋挣了这么久。

　　“喂！” 远处，她回首，只见钱袋突然朝她飞来，她来不及反应，赶紧接住了它。

　　丫头看着手里的钱袋一愣。

　　七晏的笑在这斑斑驳驳的树影中愈发动人，他温柔道：“钱不多，省着花。”

　　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紧紧握着钱袋，目光迷离。

　　原来此人，也不像看起来这般清冷高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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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视角会稍微偏男主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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