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无常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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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嘶哑的嗓音让人听了难受至极，可她不住的抽泣，引得丫头忍不住叹息。这女孩儿生前是有多可怜，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就连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竟还说自己应该挫骨扬灰……
须臾，女孩才抬眼，指了指剩下的一个龛，继续写道：“还请二位答应我一个请求。”她重新抹了抹地上的骨灰，又写道：“我再次等候多时，终于闻到了活人的生气，请二位能将此骨
灰撒入江河，这是它生前的心愿……”说完，便一头磕在地上。
七晏道：“那姑娘如何信得过我们？”
她写着：“似乎与二位有过一面之缘，印象里，你们是好人。”
句句诚恳，可阿常却听得愣住，她扯了扯七晏的衣袍，低着嗓子，稀奇道：“一面之缘？何来一面之缘，我不记得，你记得吗？”
别说与二位一面之缘，阿常认识七晏也不过四天。对这女孩儿没有半点关系印象。七晏也愣了半天，摇头道：“不知。”
七晏说不知，自然是真的不知，比起这个，他还是对那个咒印感兴趣，于是问她说：“姑娘可知。你颈上的咒是何人所下？”
姑娘有些犹豫，眸子里依然黯淡无光，呆滞半天，也只是无力的摇摇头。
也不明白她的摇头到底是不知道的意思，还是不想说的意思。
阿常总觉得女孩越看越奇怪，好像真是在哪里见过。她焦急的挠挠脑袋，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阿常也不见得害怕了，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你生前，是不是喜欢吃上官包？”
一旁的七晏听见，又忍不住百爪挠心，或许忍不住正心道：这丫头，这种时候还惦记着上官包……
可那女孩下一刻便一怔，倒是点了点头。
阿常见她点头，便起了兴致，又道：“这就对了，你是不是常和一个和尚去吃包子？那，那个和尚呢？”
她当然记得，去包子铺时上官大牛与她讲过的瘸腿女孩的事，可她并不敢想象，大牛说的，再没来买过包子的瘸子女，现在已经成了一缕亡魂。
女孩儿一听见“和尚”二字，分明可以感觉到她眼中沉重的愁绪如烟雾般扩散。
她微颤的手轻轻抬起，朝龛的方向指去，嘴里终于勉强“咿呀”着发出“和……尚……”二字，却字字凄婉。
原来，那骨灰，正是那和尚的。
周围突然安静，阴森的气氛扑面而来。
没等阿常再说话，她颤抖着又写下两个字：
“怪我。”
阿常眉尖儿揪在一起，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女孩儿的身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阿常越来越好奇了。
七晏道：“姑娘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尚是如何死的？姑娘你又是如何死的……”
女孩儿却不说话，也没了要写字的意思，只是眼神恍惚，像是在想着什么。不久，她便抬头，眼珠子盯着阿常不动，目光决然。
“啊……啊……”她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阿常。然后掰开阿常的手，放阿常还未回过神，她便将自己的手猛的伸进她的身体。
阿常吓傻了，索性摔开她的手，一个转身窜到七晏身后，叫道：“你你你要做什么！别想打我什么歪主意！”
“啊……啊呃……”女孩一听，急得不停的摆手摇头，想了想，又埋头写道：“附身”二字
“附身！”阿常愣是更加吃惊，道：“那我岂不是……”
这时，七晏便忽然开口道：“你天生招阴，体内阴气较重，正好适合厉鬼亡魂的寄宿，附身你，自然容易得多。”
七晏目光淡淡，像是对此事不以为意似的。阿常不禁心道，这臭道士心是石头做的么，目光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么毫无波澜的？是那可是附身啊！谁愿意将自己的身体舍出去的？想到这，阿常更委屈了，怪她命运多舛，同样是人，自己天生非就是厉鬼亡魂靶子。
阿常满脸无奈的对七晏道：“附身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伤害我。”
七晏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眉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惋惜与无可奈何，他道：“做什么，你且不用担心，她本就是一只亡魂，若是真想强行附身，你也拦不住她。现在她还在征求你的意见，说明她不会伤害你。”
女孩点点头，表示认同。
阿常看着她的样子，也格外的心疼。不多时，她终于低头叹气，同意道：“那，那好吧……”
女孩这才起身，迎面走来，站了半天，却没有要窜进身体的意思。她看了看七晏，又看了看阿常，突然灵机一动，于是抓起阿常一只手，放在七晏的手上，又一脸认真的模样点点头。
阿常可一时傻了，看这自己的手正握着七晏的手，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
虽然拉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如此认真的还是第一次。分明心中抗拒得想要立马逃离，可只是因为七晏的掌心太过温暖，竟让她忍不住想贪心一回。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她偷偷的望着七晏清朗的眉眼，直到从清晰变得模糊，脸上的灼热感也从肆无忌惮的蔓延到麻木。阿常一晃眼，周围竟开始摇晃，天晕地转。可她却迟迟没分清这到底是自己在晃还是这庙……
突然一阵莫名头疼欲裂的感觉直冲脑门，麻木遍及全身。接着她只感觉眼前一黑，便毫无知觉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已经变成了白天，再仔细一看，自己已经不在赐缘庙里。此处入口狭窄，阳光稀少斑驳，倒像个深巷，至于是什么巷子，阿常却没有一点儿印象。
她从杂物堆里爬起来，直视的前方还有些晃晃悠悠。她缓缓挪动着脚步，揉揉眼，挠挠头，一时半会儿摸不着东南西北。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出那条巷子。前方是一条长街，阿常四处张望，也不见七晏的影子。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戏，叫卖不断，可唯独有一点儿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什么情况？七晏呢？那个姑娘呢？分明方才七晏掌心的温度还清醒感觉得到，分明是被那个女孩附了身。
“七晏！”
阿常叫了声，街道上的行人多得今人头昏眼花，他们只是奇怪的朝丫头望一望，就奇怪的走了。却并没有向她回应。
阿常有些慌了，迷茫的走向大街，望着人山人海的前方，一次又一次郁闷的挠头。
大抵是这时候人堆里依稀传来□□的声音，声音不远，却格外模糊。
接着又是一阵粗犷并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声音。
“死瘸子！走路不长眼睛，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
阿常奔去，拥到前方，灰尘中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四下翻滚身体，时不时发出□□。似乎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蜷缩成一团被一个健壮的大汉踢踹，人群中吵吵嚷嚷对少女指指点点，却不见一个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
乱发之下，能看清女孩的右眼被绷带缠住，她脸狰狞得皱成一团，在她几米外的木棍分明让阿常产生几分熟悉之感。
这分明就是出现在赐缘社的野魂！
“住手！”
在她大叫一声之后，大汉立刻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接着，是四下匪夷所思的议论：“这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是啊是啊……”
那女孩儿也哆嗦的抬头，注视着阿常的一只眼睛，目光呆滞。
阿常却不以为意，一副出身牛犊不怕虎的模样，直勾勾瞪着大汉。那大汉停下脚，直径朝阿常走来，草率的将她打量一番，恶声恶气道：“怎么？难道你也想尝尝挨打的滋味？”
阿常不屑：“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不分青红皂白？”大汉吐了口唾沫，冷笑道：“她踩了我的鞋。”
阿常垂眼朝大汉脚下一看，那分明是一双普通的草靴，不值几个钱。从小到大，阿常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讲理的，想不到此人竟如此仗势欺人，真是大开眼界。
阿常蹲下身，刻意认真的凑近瞧了瞧大汉脚下的鞋，托着下巴东看西看，嘴里道：“她踩你一脚，你踢她十脚，怎么说，都是这姑娘吃亏啊，而且……我看你这个鞋分明就是普通的草鞋，也不值几个钱吧。”接着，她捏住鼻子，抬头朝大汉天真一笑：“不过大叔你这脚……还真是臭呢。”
阿常倒也足够鬼灵，兴许是以往和别人扯的靶子多了，自己倒天不怕地不怕了。她这一开口，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那大汉更是没了颜面，一时间被激得青筋暴起，索性直接将丫头拎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臭丫头！你是谁家的？管老子教训人，我看你也皮痒了！”
说罢，大汉的手笔直的抬起半空，丫头一见，吓得缩紧了脖子。巴掌朝她猛的落下之时，不知是何人的手一闪而过，稳稳的将他牵制住，令他动弹不得。
“我家的。”
声音朗朗，却平淡无疑，倒像是一位熟悉之人常用的语态。阿常微微睁开一只眼，那大汉手掌就竖在她脸旁，似乎分毫之差，便会在她脸上落下。
一袭白衣从阿常眼前划过，她眼神立刻一亮，想都不用多想便欣喜的叫道：
“七晏！”
他淡色的双眸微微带着点儿银光，还是如往日一样的处变不惊之色。
那大汉咬着牙想要将耳光落下，手臂不停的颤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众人皆惊叹稀奇，这少年竟有如此臂力。
半晌，七晏唇瓣微翕：“兄台可还有什么异议？”
也许是看见了七晏腰间的太极图案，便一眼看穿了他是个道士，立刻面色抽搐，蛮横道：“臭道士！你又是什么人，这丫头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说了。”可七晏却一向最讨厌别人叫他臭道士，索性手中力度一重，只听见骨骼一声脆响，那大汉立马疼得哇哇直叫。
他接着道：“我家的！”
手掌的力度将那大汉疼的直嗷叫，“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了！再也不敢了！”
七晏见他识相，这才放下那他。大汉转身一个踉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孩儿，咬牙之后灰头土脸的跑了，头也没回。
回头，七晏不语，一把抓住阿常的手臂，将她拖了出去，脸色却意外的难看，连声音也清冷的渗人，他严肃道：“不省心！”
他似乎是故意死死抓住丫头的手臂，生怕她逃走似的，倒抓得她绞心般的疼。
“疼疼疼……”
等出了人群，阿常再也忍不住，索性直接挣脱掉他的手，将手臂拿在嘴前猛吹，恼道：“我又不是那个大叔，你下那么重的手做什么！”
谁知七晏倒比阿常更生气：“你方才做了什么？”
阿常道：“方才？”她突然想到了那瘸子女，便猛的一怔，可当她回头看去时，人群已经散尽，那女孩儿也不见了。
阿常拍了一记脑门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七晏道：“我就知道！七晏，你可得好好看看方才那个被大叔欺负的人，她就是瘸子女！就是那只野魂！”
她说得稀奇得很，可七晏只是淡淡一记挑眉：“我知道。”
阿常抹了一把虚汗，道：“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七晏：“……”
她继续道：“可你不觉得这太蹊跷了吗？我记得自己分明被她附了身，可她居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我们分明是在那破神社里，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来了这个地方。”
七晏道：“你确实被她附了身，并且将你带到了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阿常疑惑。
七晏道：“你也得好好看看那姑娘，她现在的样子，像一只野魂吗？”
阿常一脸茫然的挠挠头，仔细的想到，那姑娘蓬头垢面，和那只野魂没有什么区别，但脖子上明显没了那道符文，特别是那一只眼睛，格外的清澈，像是一块水晶，又晶莹又脆弱。
她喃喃：“并不像啊。”
“所以，这是她生前的样子，她生前所经历过的事情。”七晏注视着远处的街景，这一切又朦胧又真实，“她把我们带入她的记忆里，这种通过附身将后者带入自身记忆的术法，叫做引梦。”
阿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转头盯了盯七晏，突然吃惊道：“那那既然被附身的是我，被引梦的也是我，为什么你在这里？难道……难道你也在我身体里？”
阿常瞪着眼睛，护住身体，一副像是要被非礼的模样，一时间身体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连成了两个魂魄寄宿体，倒有种……
被猪拱了的感觉。
虽然七晏这样仙子般的少年用猪做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是……这种连同意都不问一下自作主张的弟弟行为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是一部分元神。”七晏见阿常慌张的模样，抚着额头万分无奈道，“你的手放在我手里的时候，我的元神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
阿常眨眨眼，回想当时认真拉起手时的情形，忍不住面颊一红。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是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暖从自己手心涌入全身，原来是七晏的元神。不过，她忽然紧张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七晏嘴唇微扬，揉揉丫头乱糟糟的头发，力度总算是小了点儿，说挑眉道：“贫道本以为姑娘你没那么蠢，可惜现在看来，是贫道高看姑娘你了。”
看似一本正经，实则笑里藏刀。
说完还报复性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却拍得阿常七窍生烟，她本想张牙舞爪的朝七晏扑去，谁知这时候，那大汉的声音又从不远处冒了出来。
“死瘸子，独眼怪，把老子害得这么惨，妈的，真是晦气！”
声音刺耳。
阿常一怔，回头一看，方才还说再也不欺负人，下一秒那大汉居然又找上那了姑娘，不过这次还另带着几个人。
女孩的手里多了一双鞋，她木讷的站在原地，拎起鞋来，怯生生开口：“我已经买了上好的鞋赔你了，你，你们……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样？”大汉一把将女孩手里的鞋摔在地上，目光凶狠，“谁稀罕你的鞋……”
阿常再也听不下去，撒腿刚想奔上去讨说法，却被七晏拉住，只听见他道：“你还要去？”
“当然要去！”阿常道：“他们也太不讲理了，方才就应该把他打得让他爹娘都认不得！”
“你知道你方才做错了什么？”七晏目光突然犀利，倒令阿常不大习惯，她问：“什么？”
“错在不应该上前阻止。”他道。
阿常恼道：“为什么？我明明是想……”
“想帮她？”七晏道：“我们深处引梦术中，所见所闻自然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既然是前尘往事，必然是改变不了的。”
阿常愣住，低下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我们不是刻意想要去改变什么，这里的人就不会轻易看见我们，甚至有时候，完全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但是，我们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命中注定。”七晏徐徐道：“这就是引梦术。”
恰好是这时，一个手拿风车的小孩欢快的朝阿常跑来，阿常还没来得及反应，本以为要和那小孩迎面撞上，谁知小孩却直接越过了她的身体，阿常震惊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她的身体，竟真变得像透明一般。
难怪她挺身而出时，有人稀奇的说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丫头。”
不是因为他们未注意，而是她还未出头时，他们原本就看不见。
“方才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就得白挨那一巴掌。”
听七晏如此说，阿常瘪瘪嘴，一副委屈又不忍求全的模样。她也觉得自己做了错事，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那横行霸道之人仍然不肯放过女孩，众目睽睽之下，口出恶言，却无一人阻止，阿常正注视着她，希望事情会有所转机。
果然，须臾之时，远处走来一个人，虽一时模糊不清，却周身光芒，可曾想，也许就是这个人，至始至终在女孩心里，就是她生命中的光芒呢？
这样定睛一看，那人终于从恍惚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和尚，着一身僧袍，身形清立，一尘不染。分明是一个普通和尚的打扮，却身形俊朗，气势如虹。不过最特别之处大概是他胸前还挂着的一副银锁，奇特又精致。
他从阿常身边走过，才发现他眉间一粒血痣，面如冠玉。
阿常好奇的回头看了看七晏，暗自惊叹道，这和尚，竟也如七晏一样好看得不像个凡人！
看见那和尚直径朝女孩的走去，阿常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方才原本应该救那姑娘的人应该是这和尚才对。”说罢，目光忽又黯然失色，“可我却强出头，才让那大叔第二次找她的麻烦，我……是不是害了她……”
七晏却将手放上她的肩头，抿唇轻笑：“你怎知道她原本遇见的就是和尚？或许正是因为你的挺身而出，才有了她与和尚的相遇呢？”
阿常一怔，她看了看七晏，又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微风轻轻拂过，将她的头发也吹得规矩起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世态千千，或许如七晏真所说，自己不是害了她，而且命中注定推了她一把呢？那么，她是不是真在女孩儿的生命中出现过，所以，女孩才说“与二位有过一面之缘。”
阿常终于明白这一面之缘，到底是怎样的奇遇了。
她仰着天，长叹一口气，任它在半空中薄薄的散开一层，闭眼凝神中，只听得见七晏悠悠道：
“缘起缘灭可知生死有定，因果循环可知天意难违。”
“一切皆为天意。”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无常第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