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碧于天》闲浮余生

5、妹妹

　　回到家两个人的身上都沾湿了春雨，有几分狼狈。赵画船也没着急询问小姑娘的事宜，如此天气先换身干净的衣服，以免着凉。

　　遂进了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又翻箱捣柜地给小姑娘找身合适的衣服。

　　“去洗个热水澡，别过了病气。这身衣服先就凑合穿吧！”

　　说着赵画船把换洗的衣物塞进小姑娘怀里，合上房门，只留她一人在浴桶前披着氤氲水汽。

　　“呼~”

　　长舒一口气，赵画船才平复心间的郁结，希望自己不会后悔。甩甩脑袋，愁了半天看着天色将晚，是时候该做晚饭了。

　　赵画船转身回到厨房，想着该做些什么吃食。如此灶台前的火光明亮，炊烟散进了缭缭云雾，小小一间茅屋置身于迷蒙烟雨之中，温暖且安心。

　　而浴室里的小姑娘正全身泡在浴桶里，疲倦地靠着，小脸上却浮现从未有过的舒怀与放松。

　　“一定是阿爹阿娘在上天保佑女儿，他会是个好人。”

　　小姑娘虔诚地祷告。

　　等小姑娘洗好了，赵画船的晚饭也弄好了，屋外已经完全黑下来。

　　屋里共点燃了三盏油灯，一下子驱散了黑暗。昏黄的烛光轻微晃动，墙上比平时多了道小小的身影。

　　“洗好了就快来吃饭。”

　　赵画船端坐在正上方，指着自己下方的位置，干巴的言语像命令一样，但小姑娘听了很开心。

　　“没什么好东西，先凑合吃吧！”

　　像招待客人一样，赵画船给先她盛了一碗白米饭，蒸好的鸡蛋羹放在她眼前。自己才拿起碗夹着桌上的另外两盘菜。

　　小姑娘像是怕生，只是直直坐着，没有动筷子。可是瞪大的眼睛，和抿动的嘴角出卖了真实想法。

　　赵画船放下手里的碗，皱着眉头问道：“不喜欢？”

　　“哦~不是，是太好了！”

　　深怕惹了赵画船生气，小姑娘连忙端起碗小口小口地扒着。

　　这时的赵画船才借着桌上的油灯端详着洗干净的小姑娘。自己的衣服好像有些大了，瘦弱的她穿的像戏袍，袖子卷了好几层。

　　尖尖的下巴没什么肉，头发也是干枯发黄。小小的身板自己单手就能提溜起来，若说唯一可取之处就那双灵气的眼睛，自己或许不想让它蒙尘，

　　可能是盯着久了，小姑娘发现了赵画船的偷窥，张着无辜又怯怯的眼神。莫不是他认为自己吃太多了！

　　“你别光吃饭，也夹点菜，来这鸡蛋羹多舀点，过夜就不能吃了！”

　　赵画船伸手给小姑娘碗里舀了大半鸡蛋羹，用来掩饰偷看被抓到的尴尬。

　　看着小姑娘欢快地眉毛和鼓鼓的腮帮，突然觉得自己碗里的饭也香了。两人再也没有对话，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一顿饭仿佛吃了很久。

　　吃完收拾好碗筷，赵画船才开始和小姑娘正式的谈话。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怎么会被卖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攒着许多疑问，赵画船一股脑地说了出。至少把人领进家，也要打听清楚跟脚才好。

　　“我叫宋听雨，今年十四岁了。我是外县人，爹娘在我十岁那年相继去世了。家乡又遭了水灾，叔叔就将我卖给了牙婆换口粮，现在算是孤身一人了。”

　　小姑娘看着眼前的油灯，怔怔地说道。小脸有些落寞，语气却是像陈述件无关紧要的事，熟练的让人心疼。

　　“原来你已经十四岁了！”

　　赵画船听后也沉默了半响，不知作何安慰，只好从年龄入手。还以为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呢！大抵是吃的太少导致发育不良。心中的罪恶感竟然消除了一半，啊！呸呸呸！不对，赵画船你在想什么呢！

　　“那你的名字到挺诗意的，你爹给你取的？可会识字？”

　　至少在赵画船看来，农家人给女孩子取名都是什么花呀，草呀。再有什么招娣，来娣的，土的不能再土了。

　　“我出生那天下了一夜的雨，所以我爹请村子里的秀才帮我取的名字。他是有功名的人，只给里正的孙子取过名字，我还是村子里唯二有的一份呢！

　　“秀才教过我一些字，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它是这样的……”

　　讲到这里宋听雨一笔一画地在桌上描摹着名字的轮廓，十分认真。写完后仰着小脑袋，脸上挂着得意欢喜，在昏黄的烛灯下有了几分生气。

　　想必她自己是极喜欢认字的吧，赵画船眉间弯浅，只觉得这般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这都是过去了，我也不会逃跑。如今你买了我，还花了二十两银子。我挣不了这么多钱还给你，可是我能当你的娘子，我会努力干活的，将来给你生……”

　　宋听雨话锋急转，巴拉巴拉地就谈到要给赵画船生儿育女了。

　　“你先等等！有些话先别说太早，我买你的目的不是要你给我当娘子的。我只是想帮帮你摆脱暂时的困境，卖身契你随时可以拿走。”

　　赵画船吓得连忙掐断了宋听雨畅想的念头，娶媳妇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说你只是在可怜我，你不要我了！可是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宋听雨刚才还有些憧憬，一下子被赵画船的话重锤胸口，仿佛自己又要被抛弃了一样，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滴在手背和桌上。

　　“其实你可以在我家暂住，住多久都行，我可以养着你。对外宣称你是我远房表妹，来投奔我的。以后要是遇到喜欢且合适的人，再谈婚论嫁也不迟，我就是你娘家。你看如何？”

　　组织好语言，这是赵画船自己想的万全之策。即救下了小姑娘，使自己免受良心的谴责，又大大减小自己暴露的风险。

　　“可先前不是说卖给你当媳妇的嘛！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是不是嫌弃我长得不好看，也干不动什么重活？呜呜呜呜~”

　　宋听雨似乎不能接受赵画船的建议，毕竟表妹的身份哪有娘子靠的住，先把名分定下来，自己就不会轻易被丢弃了。

　　这几年漂泊的日子是受够了，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找个了心善的赵画船，至少表面上看是的，可不得牢牢抓住。虽然显得有些小心机，可不耍些小心眼自己恐怕早就被卖到勾栏里去了。

　　“你是担心我把你卖掉，所以执意要做我的娘子。”

　　赵画船哪能不明白宋听雨的不安，只是自己如何能娶她呢！岂不是耽误人家了，断断不能心软。

　　宋听雨湿露的小眼睛眨巴地闪烁，被看透心思了，有些不知所措，又担心被赵画船误认为是个坏心思的女孩，小豆子又要掉下来了。

　　“你别哭呀！没准备要卖你。我会待你像亲妹妹一样的，你以后要是找个好人家，我会给你出份嫁妆风光嫁出去。”

　　赵画船还是耐心地解释，她的小心思只会让自己更心疼。若有可能，谁会不想单纯点呢。

　　见无法说服赵画船，宋听雨还是憋住了眼泪，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不知进退，贪得无厌的人。他已经待自己是极好的了，不能奢求太多。

　　“那我这就么说定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妹！”

　　赵画船显得极为开心，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

　　“不如先叫我一声哥哥来听！”

　　恶趣味的赵画船有点兴奋，只觉得家里多了个人，或许以后的生活会有不一样。

　　“哥哥~”

　　宋听雨瞧着这人的兴奋劲，不忍拒绝。便轻声地叫唤了一声，随即羞涩地低下脑袋。

　　嗯，感觉还不错。赵画船听着软糯的女孩音，甜甜腻腻的真好听！暗想以后要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有个漂亮妹妹出去也能显摆了。把自己不能展示的身份寄予在她身上，不免是种可靠的托付。

　　聊了大半个时辰，油灯的灯芯也剪了两回，忙活了一天，是时候该睡觉了。这时赵画船才发现自家只有一张床！

　　“要不你先睡床，我再搭个床板。”

　　赵画船尴尬地挠头，准备去放杂物堆中找找。

　　“即是兄妹，睡在一张床上又怎么不行，还是拿我当外人吗？”

　　宋听雨扯着赵画船的袖子，小脸鼓起勇气的样子有些认真和可爱。

　　自己倒不如小姑娘放得开，赵画船自觉理亏，默默地去铺好被子。

　　最后宋听雨睡在里头，赵画船睡在外头，中间夹着枕头。

　　旁边多了道呼吸，只觉得心跳的老快了。是多久没有感受到如此靠近的温度了，有些莫名的东西在心间裂开一道缝隙，泛着酸暖。

　　赵画船自己盯着黑黢黢的房梁睡不着，直到眼睛发涩，撑到后半夜熬不住了才睡下，一夜无梦。

　　同样睡在里头的宋听雨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平静，陌生的气息始终徘徊在自己的身侧。但它没有寻常男子的侵略性，相反是一种安静温切的柔和感。

　　像阿爹一样给自己的安全感，还带着阿娘温柔的抚慰，果真是个矛盾又奇怪的人呢！那他是不是菩萨派来拯救苦难的雨儿的呢？

　　终于有个安心的落脚地，被子里都是身边人的气味，没有想象中泥土和汗渍的酸味，而是青草般的清爽。自己小小的身子被包裹着，暖洋洋的，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