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春风来信

2、第 2 章

　　六年前，贺慎为跟邱小染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年末。

　　那是一个黄昏，橙色的夕阳已经掩入林稍。

　　高速公路上，夕辉映照下的公路宛如一条金色的丝带，笔直地铺向前方，仿佛要与夕阳相接。

　　四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一辆星都牌照的奔驰越野终于驶入方平县界。

　　后车座上，熬了两天两夜的贺慎为正靠在那里睡觉。

　　爹妈给的基因好，贺公子长得宽肩窄腰大长腿，五官十分俊美，又生在那样的家庭，真真是富贵勾人。

　　此时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暗色的西服外套，同色花纹的真丝领带被他随手丢在车座上。

　　他微微仰起的下颌线流畅凌厉，喉结明显突出，衬着冷白肤色，周身散发着清冷强大的气场。

　　熬了两天，终于把谈了一年的一笔收购案敲定，此时的他只想睡觉，丝毫不管手机要被打爆。

　　等来电铃声再一次自动挂断后，正在开车的顾之北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哥，要不然，咱们还是去住酒店吧？”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按照惯例，他们应该去退居老家方平的老爷子那里过年。

　　可就目前状况来看，他们如果敢回去，估计会被老爷子拿拐棍子给揍出来。

　　顾之北小心翼翼说完，贺慎为依然没有搭话。

　　正在这时，顾之北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显，无可奈何地说：“怎么办啊，还是我舅舅！”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顾之北正在开车不方便接听，正睡得舒服的贺慎为不胜其烦，只得憋着一肚子起床气捞过了顾之北的手机。

　　电话一接通，贺方洲暴怒的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吼破，“顾老二，你让贺慎为接电话！”

　　贺慎为搓了搓脸，拖着懒慢的语调说：“是我。”

　　贺方洲一听立刻就炸了，“你小子脑袋里是不是灌了屎？大过年的让个戏子拿着你炒作，你平日的威风呢？”

　　贺慎为打着哈欠往车座上一靠，漫不经心道：“咱俩不是早就说好了不管对方的事儿吗？”

　　贺方洲暴跳如雷，“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破事儿？还不是因为你爷爷！”

　　贺慎为的爷爷跟刘家老爷子有过命的交情，早先就约好了要给晚辈结个亲，好世代相亲。

　　在贺方洲那一代，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心愿没能达成。

　　现在到了贺慎为，他跟刘家孙女年龄相仿又是青梅竹马，两家老爷子就早早地张罗着给他们订了亲，并约好过了年就举行订婚仪式。

　　谁承想，大喜之日临近，贺慎为却跟一个小明星闹得满城风雨，大过年的把刘家孙女给气到欧洲去了。

　　面对老爹的滔天怒火，贺大少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家族联姻这么好的事，您干嘛要便宜了我呀？让您那亲亲宝贝小儿子去啊！”

　　“别TM跟我阴阳怪气的！”贺方洲简直要被气疯了，“刘家如果看得上他，我用的着找你吗？”

　　“行了，大过年的别发这么大的火。”贺慎为依然气死人不偿命，“留着力气跟我那小妈再努努力，争取生个脑袋没坑的出来吧！”

　　说完，他把手机一关，刚要继续睡觉，没防备咚的一声响，车身向前一耸，他的一张帅脸差点拍前面车座上。

　　贺慎为气急败坏，“操，怎么回事？”

　　顾之北努力稳住方向，向后视镜看了看，抱怨道：“倒霉催的，被追尾了！”

　　顾之北下车去查看情况，贺慎为一脸戾气继续睡他的觉。

　　没一会儿，车窗被敲响。

　　顾之北趴在窗前咧着大嘴汇报情况：“为哥，是个小姑娘，还挺漂亮的。”

　　顾之北护花心切，在贺慎为想杀人的目光注视下继续大着胆子说：“咱的车没啥事，可小姑娘的车子趴窝了，她也去方平，这大冷天的，不然，咱捎她一段？”

　　顾之北一张大脸都笑出花来了，贺慎为不由向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就看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孩缩着肩膀站在那里，都快要被风吹走了。

　　此时，贺慎为的电话正好响起，他什么都没说，自顾去接电话了。

　　顾之北了解贺慎为的狗脾气，不骂人，那就是答应，于是，立刻就叫了那女孩过来。

　　女孩过来的很快，却根本不去看顾之北已经打开的副驾驶的车门，径直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来。

　　女孩像是坐进来才看见贺慎为，连忙拍着胸口道：“不好意思，没注意您在这里。”

　　女孩声音娇美动听，正在接听电话的贺慎为却根本就没搭理。

　　车子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贺慎为的电话才讲完。

　　女孩瞅准机会，连忙搭话：“谢谢哥哥让我上车。”

　　贺慎为把玩着手机，打量女孩一眼，勾唇笑道：“脸都红了，很热吗？”

　　贺大少一口京片儿，兼声线极好，磁性极足，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得女孩心里小鹿直跳。

　　女孩摸摸小脸，随即回应“是有点热”，说着就脱掉了外套。

　　女孩的外套一脱，贺慎为才发现，这姑娘长得腰细胸大，模样清纯，竟然跟正和他闹绯闻的那小明星十分相像。

　　见贺慎为目光审视，女孩娇羞地低下头，柔声叫着：“哥哥，你看的人家都害羞了……”

　　“哦，那就下去凉快儿凉快儿吧。”

　　说着，他落下身侧窗户就把女孩的外套丢了出去。

　　“……”

　　女孩足愣了十几秒没出声，这是什么情况？

　　贺慎为扯了消毒纸巾擦着手，懒洋洋道：“滚吧，还让爷踹你下去啊？”

　　女孩知道自己这是被贺慎为耍了，他应该是一开始就看出了她的目的，却故意到了这里才让她滚，还丢掉了她的外套，让她冒着严寒走回去。

　　这个男人真缺德，怪不得别人都说他是“星都第一混账”。

　　也怪自己异想天开，以身试险，结果只能自取其辱。

　　女孩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下了车。

　　顾之北觉着可惜，“你干嘛揭穿人家呀？挺漂亮一妹子，你不要我要啊！”

　　“你特么有病吧？什么样的都要，也不怕得病！”

　　贺慎为一肚子火，隔着车座踹了顾之北一脚，就继续睡他的觉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驶下高速，进入方平县城。

　　经过方平县羊绒市场的时候，顾之北靠边停车，两个人一起去市场管理大楼里面找洗手间。

　　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快，贺慎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夜色已经浓郁得化不开了。

　　他拿了烟，背转着身去点，点着了吸一口再呼出，那缕青白色的烟雾瞬间就被夜风吹散了。

　　一根烟快抽完，顾之北还没出来，他刚想回去看看那家伙是不是掉厕所里了，就看见他的车子，又TM被追尾了！

　　这次是一辆电瓶车。

　　电瓶车的主人此时就一动不动地蹲在他的车后面。

　　天色暗，贺慎为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见她戴着口罩，围着围巾，穿着肥大的外套，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肉都不肯露，跟上一位比起来毫无职业操守。

　　贺慎为觉着有意思，今天是捅了什么窝了，碰瓷儿的一个接着一个。

　　他站在那里抽着烟看了一会，就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他都到跟前儿了，那个女的竟然还没发现他，继续拿着一根什么东西在他的车底下鼓捣着。

　　这不由就让贺慎为想起之前被人安装定位器跟踪的事情。

　　这一位看着其貌不扬的，没想到玩的还是高科技。

　　贺慎为嗤笑一声，把烟往唇边一咬，拎着那人的领子就给提了起来。

　　贺慎为个子高，力气也大，拎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就像拎一只猫儿。

　　小姑娘像是被吓蒙了，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

　　贺慎为提着人往车前一按，恶狠狠地说：“小朋友，给哥哥看看你玩的什么高科技！”

　　说着，他伸手就夺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

　　操，什么高科技？竟然是枯树枝上插着一根火腿肠！

　　恰在这时，车底下传来一声猫叫。

　　贺慎为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好像是在逗猫。

　　贺慎为稍一愣神，被他压着的人挣出一条胳膊，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就向他喷过来。

　　多亏他反应迅速，抬起一条胳膊挡住了，另一条胳膊还想去控制，忙乱中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刺啦一声响，把人家的衣领给扯破了。

　　女孩还是跑掉了，跑了一段才敢再回头看。

　　贺慎为连忙冲她喊：“是你的猫在我的车底下吗？”

　　小姑娘谨慎地看着他，没说话，倒是也没再跑。

　　“你等一下啊，我帮你抓。”

　　贺慎为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的，竟然会在这大冷天里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捉猫。

　　不过，他的车底下还真有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想来是天气太冷，他的车子刚停下，发动机还热着，这个小迷糊蛋就不顾危险地钻了进去。

　　贺慎为想把它抓出来，奈何小家伙挨着点热乎气就没命地贴，根本不听他的话。

　　他拿起丢在地上的火腿肠去逗它也没有反应。

　　他想了想，就打开后备箱割了一片火腿过来。

　　他学着女孩的样子，把火腿挂在树枝上，再伸进车底。

　　那只猫好像更喜欢这个口味，一边吃一边被引着往外走，然后就被拎住了后脖子。

　　这是一只通身乌黑，只在脑门上长一撮白毛的小东西，圆圆的脑袋，叫声奶里奶气的，还挺可爱。

　　贺慎为拎着小猫，先回车里拿了一些钱。

　　他把嘴巴里还咬着火腿的小狸花还给女孩，同时把钱也递过去，“刚才不好意思，这些钱赔你的衣服。”

　　女孩还是没说话，也没要他的钱，甚至都懒得多看他一眼，接过小猫往羽绒服口袋里一揣，再推上她的小电动，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时，路灯恰好亮起。

　　橙色灯光中，女孩把电瓶车骑得飞快。

　　有细小的绒毛从她那件被扯破的羽绒服里飞出来，轻盈如雪，一下子就融进了夜色里。

　　顾之北终于回来了，他一边抱着肩膀喊冷，一边去后备箱拿衣服，刚打开后备箱就叫起来，“为哥，你给老爷子买的火腿怎么破了？”

　　车里，贺慎为正吹着一朵轻盈的羽绒在玩。

　　他一边玩，一边说：“切了点喂猫。”

　　顾之北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你拿十万一根的伊比利亚橡果火腿喂流浪猫？”

　　贺慎为的心情颇为不错，他用指尖挑住那朵羽绒，看着它纤细的绒羽在空气中震颤，漫不经心道：“谁吃不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