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春风来信

12、第 12 章

　　他们刚说到这里，门外哀乐声响起，一队穿着黑西服，戴着黑墨镜的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院子，原来是青山墓园那边安排的殡葬服务到了。

　　专业的丧葬队伍准备的很是齐全，仪式也做的风光好看。

　　那些本来已经走了的村民又都忍不住跑回来看热闹，一边看还一边议论。

　　“说是要埋到那个贵族墓园去呢。”

　　“啧啧，邱老三夫妇俩有福了，睡得墓穴比咱们的房子都贵。”

　　“谁让人家闺女有出息，找了个大款当男朋友！”

　　在一片或羡慕或嫉妒的议论声中，邱妈妈的棺木被抬上了车。

　　另一队人也已经把邱小染爸爸的棺椁重新装殓，抬上了另一辆车。

　　两车队汇合，径直向着青山墓园开去。

　　隆冬季节，青山墓园里依然草皮苍翠，松柏长青。

　　贺慎为帮忙选定的墓地很好，松柏环绕，静谧清幽。

　　丧葬队举行的仪式庄重而优雅，邱小染想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他们都是那么干净优雅、与世无争的人，确实是这样的环境更加适合。

　　看着爸爸妈妈的棺椁伴着漫天的菊花瓣被缓缓放入墓穴，再一点一点地被黄土掩盖，邱小染忍了这么多天的悲痛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葬礼结束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贺慎为没有让邱小染回家，免得她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睹物思人更加痛苦。

　　他在县城最好的酒店方平宾馆给她开了一间房。

　　邱小染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整个人呆呆木木的，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到今天，为邱小染帮了这些忙，花了这些钱，贺慎为才觉着前几天的挫败感一扫而空。

　　女孩子就得这样才可爱，咬牙坚持换来的自尊值几个钱？有人上赶着给你送钱，帮你了事儿，才是最实际的。

　　贺慎为把邱小染安顿好，又陪她吃了晚饭，才恋恋不舍地回了老爷子那边。

　　往年的时候，贺慎为都是春节一过就迫不及待地返回星都，今年为了邱小染多耽误了两三天。

　　星都那边的人际要维护，公司的事情也要处理，他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贺慎为从老爷子那儿出来就去了方平宾馆，想着今天就带邱小染一起走。

　　到了宾馆才知道，邱小染已经退房离开了。

　　他打电话给她，她说家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虽然很失望，他却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

　　这里是邱小染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妈妈又刚过世，自然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这个时候跟她提其他，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贺慎为说：“等你处理完事情就来星都找我吧。”

　　男人声音缱绻，意味深长。

　　邱小染顿一下才说：“会的。”

　　他吐口烟，“好，我等你。”

　　这一周，贺慎为过得极为充实，看项目谈合作，跟朋友吃吃喝喝，忙里偷闲再给邱小染发条信息聊聊天。

　　小姑娘胆小保守，他还不敢跟她往深里聊。

　　不过，只简简单单几句“早上好啊小邱”或者“睡了没”“你什么时候来星都”之类，就已经让他颇感愉快。

　　就是有一点，邱小染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就是回复他的信息，也是他问什么她答什么，不问就不说。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跟女孩子聊天时主动找话题。

　　不过，他不在乎。

　　小女孩嘛，都有点虚荣心，喜欢被追着捧着，他现在还乐意满足她。

　　这样匆匆忙忙过了一周，到这天上午，贺慎为正在开会时，破天荒收到了邱小染主动发来的信息。

　　当时项目方经理正发表着冗长乏味的报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心灵福至就觉着是她，点开一看，果不其然。

　　邱小染：贺先生您好！我到星都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把您定制的羊绒衫带来了。

　　虽然这声“贺先生”叫得有些生分，好歹是她主动联系他了。

　　至于她问什么时候方便？见她，那不时时刻刻都方便吗？

　　贺慎为压着要翘起来的唇角，回了一句：现在就可以。

　　邱小染：那就麻烦您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找您。

　　半小时后，邱小染的信息又来：我到了。

　　贺慎为立刻起身，一面把剩下的议题都交给助理，一面拎了外套往外走。

　　一屋子人心惊胆战地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投资方爸爸听不下去了？

　　谁都知道聚源投资的贺总虽然脾气大，性子急，却最能就事论事，哪怕他觉的你的报告做得像坨屎，也会认真听完。

　　听完以后再逐条逐款地给你分析，让你自己承认自己写的东西确实是坨屎。

　　今天是怎么回事？报告都没听完就中途离场。

　　难道说他们的项目连屎都不如？

　　聚源投资楼下的星巴克，邱小染已经到了。

　　初次进城的小姑娘，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透露着局促不安。

　　她一进店就被那些饮品的价格给吓到了。

　　可是，都进人家店里了，又不好白占人家的座儿，只好点了一杯矿泉水。

　　点了也不敢喝，只把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疑惑地盯着那杯透明液体，想不明白，明明就只是一杯水，为什么可以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贺慎为都走到邱小染的身边了，她才发现他。

　　她连忙站起来，紧张地问好：“贺，贺先生……”

　　“怎么不叫我贺大哥了？”贺慎为笑眯眯冲她摆摆手，“坐啊。”

　　邱小染连忙说：“我去，帮你，点东西。”

　　“不用了，已经点好了。”

　　贺慎为一边入座一边打量着眼前女孩。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条黑色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洗到掉色的运动鞋。

　　也许是因为黑色显瘦，又或者她那件不合身的羽绒服太过臃肿，她好像又瘦了。

　　下巴更尖，眼睛也更大。

　　整个人像是缩在大人衣服里的一只小动物，弱小可怜又无助。

　　贺慎为不由就想，得尽快给她补起来，不然抱着睡觉都硌得慌。

　　侍者把他点的矿泉水送来了，他收起一肚子的黄色小废料，问邱小染，“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她乖巧点头，“都，好了。”

　　“今后有什么打算？”

　　话是这么问的，他其实早已笃定了答案，自然是：我想跟着你。

　　他帮她做了那么多，还每天早请安晚问好的，她应该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地来找他。

　　贺慎为胜券在握，只待邱小染主动上钩，没想到她说的却是，她想去内蒙找同学。

　　邱小染的同学在内蒙一家羊毛厂工作。

　　那边工厂正在招工，同学答应帮忙介绍。

　　她今天来星都就是想先把欠贺慎为的钱还了，再乘坐下午的火车去内蒙。

　　邱小染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说完，就把一张银行卡和一份清单一起递到了贺慎为的面前。

　　“……”

　　贺慎为拿起那份清单，就看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银行卡里面是10万零1650块。

　　10万块是他帮忙买墓地的钱。

　　1000是他帮她解围的花费。

　　另外650块是他帮她订酒店的钱和那天送她和妈妈回家的汽油费。

　　贺慎为看着这张条清缕析的清单，比看到项目公司呈上来妄想哄弄他的财务报表还暴躁。

　　他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世界上真有迟钝成这个样子的人吗？

　　她该不会是故意装出一副大智若愚，跟他玩欲擒故纵？

　　贺慎为拿起那张农业银行的卡片扬了扬，说：“所以，你来星都就是为了还钱？”

　　“不，不是，”邱小染认认真真看着他，说：“还想请您，吃饭，谢谢您，帮忙。”

　　青山墓园一穴难求，一般人家就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的到，他却帮她父母买了位置最好的。

　　贺慎为散漫一笑，看着她说：“你哪里来的钱？”

　　“我……”

　　贺慎为这样一问，邱小染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她低着头小声说：“我把家，卖了。”

　　她还是没忍住，眼泪涌出了眼眶。

　　邱小染家是独门独户的农家院。

　　她家前面住的是大伯家，后面是二伯家。

　　农村不比城里可以关起门来自家过自家的日子。

　　在那里，邻里之间的房子挨着房子，天长日久地过起日子来，涉及到邻居共用的火道，前后相接的滴水檐什么的，都是口角的导火索。

　　二伯没有谋划到她家的房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变本加厉地针对她。

　　这么多年，她和妈妈没少受他们的欺负。

　　所以，尽管那处宅院承载着邱小染平生最美好的经历和回忆，她还是把它们卖了。

　　一是为了釜底抽薪，让二伯没有可乘之机。第二，她得还贺慎为的钱。

　　哪怕是很亲近的亲戚朋友，借了人家的钱也得按时还，何况她和他非亲非故的，他只是敬仰爸爸为人的一位好心人，她不能让人家又出力又出钱。

　　因为卖得着急，也因为大伯和二伯从中作梗，宅子只卖了十万块。

　　家里的地也租了出去，租金凑了两千块，她想先把贺慎为的钱还了，这几年给妈妈治病向亲戚朋友借的那些钱等她找到工作再慢慢还。

　　听了邱小染的话，贺慎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十万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顿稍像点样子的酒席，她却需要卖房租地凑齐。

　　可是，可怜归可怜，他费力把火的，可不只是为了做个好人。

　　他想一下，问她，“内蒙那边工厂一个月给你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