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何处不飞花》孤钵

5、李家

　　莫寻非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与白笑笑拉开一点距离，指了指头顶，“三嫂，到了。”
　　“到了？”白笑笑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间跨院门口，头顶是一块用小纂写的牌匾，上书“落驾苑”。
　　“三嫂，寻非就不送三嫂进去了。我的丫鬟闻馨正巧在苑子里，三嫂要是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就跟她说。她会照办的。” 莫寻非说完，便朝白笑笑拱手作别。
　　眼睁睁地看着莫寻非的身影消失在落驾苑面前那一片青翠的竹林中，一路跟来的陪嫁丫鬟好梦忍不住叹了口气，无限憧憬地说道：“哎，要是他是姑爷该多好啊！”
　　“是你个头……”白笑笑戳了戳好梦的脑袋，“别做梦了！醒醒吧！”好梦的名字是她给起的，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的天天做好梦了。
　　“小姐，你说这位表少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好梦倒也不怕白笑笑，依旧调笑。
　　白笑笑却笑不出来，瘪着嘴道：“你觉得你家小姐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她这么一说，好梦便立马收住了内心的无限遐想，深表认同地点点头，尤其是对方还是这样一个品质优良的翩翩君子，怎么可能……可是……好梦更加不解了，“可是表少爷为什么会对小姐你这么好呀？”
　　“人家那叫风度，叫有礼貌。”白笑笑横眉冷对，“他不论对谁都会这样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
　　苑子里头已经有两个丫鬟朝这边走来，两人见到白笑笑，同时愣了愣，然后流露出一个难怪如此的表情，齐齐说道：“是三少奶奶吧，奴婢叫闻馨。”“奴婢叫千蕊。”对白笑笑的态度倒是比二少奶奶房中的好了太多。两人长得都颇为耐看，不过闻馨要年纪稍长，也高挑一些。
　　“三少奶奶，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闻馨像是之前就知道白笑笑要过来似的，拉着千蕊让开路就请白笑笑和好梦进去。
　　落驾苑中遍植茱萸，此时已经结了紫红色的椒子，红得耀眼，映得白笑笑的凤冠霞帔更加娇艳，从这些果子下穿过，一股股清幽的药香钻入鼻孔，倒是让人精神一振。
　　白笑笑的房间被安排在东厢，有两个下人从正屋里抱着大红绸走出来。白笑笑一看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看来二少奶奶真是闲得慌，连三少爷的落驾苑也不放过，非要把正屋里的新房挪出来，她也不嫌折腾。
　　闻馨对白笑笑歉然道：“三少奶奶，委屈您先住在东厢，东厢去年刚刚修缮过，之后便一直没人住过，我和千蕊收拾了一下，都觉得给三少奶奶当新房最好不过。”
　　白笑笑明了地笑了笑，心道到底是莫寻非的丫鬟，就连说话都跟莫寻非一样为人着想。她心里才不在乎住不住在正屋，事实上，她更加倾向于住在东厢，一想到自己要睡在已经死去的三少爷的床上，这种感觉真是好不了。
　　闻馨和千蕊带着白笑笑看过东厢，又将这落驾苑中的情形大致对她说了一遍，领着她看了一遍，见白笑笑已经有些疲倦之色，对自己所说的也颇有些厌倦，便识趣地告辞，“三少奶奶，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千蕊说，千蕊要是不方便办，就让她带句话给闻馨，闻馨一定尽力。”
　　闻馨说着，便用胳膊肘耸了千蕊一下，千蕊连忙说道：“是的，奴婢从小就跟着三公子，负责落驾苑中一切用度，少奶奶从今后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千蕊。”
　　白笑笑点头答应，深深地看了闻馨一眼，心下了然。闻馨是莫寻非的丫鬟，自然是受了莫寻非的授意才会来叮嘱千蕊对自己多加照顾。别看莫寻非轻描淡写地说闻馨正巧在落驾苑中，其实是他知道自己被李家排挤，刻意让闻馨过来安顿好她的。
　　白笑笑这时候反倒有点笑不出来了。她初来乍到便受到李家的冷落和欺负，虽然觉得气愤，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委屈，可遇上莫寻非这样一个大好人，反倒让白笑笑有点不知道如何招架了。她在白家这么多年，对自己好的人五根手指都数不满，她和莫寻非素昧平生，却得到他的照顾，虽然对方只是因为涵养好，心善良，对所有人都很好，可白笑笑还是深深地觉得受宠若惊，不习惯呐。
　　她昏昏沉沉地爬上床，仰面八叉地倒在床上，却觉得背部咯得慌，伸手往身下一掏，铮铮摸出一块檀木牌位来。
　　白笑笑看到牌位，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块石头，千蕊吐了吐舌头，连忙上前把那牌位抱起，“是奴婢一时疏忽……少奶奶，您歇着吧。”她说着就抱着那块牌位，搁在了床边的一张八仙桌上，用手帕轻轻擦了擦。
　　白笑笑把手心吓出来的冷汗往锦被上擦了擦，猛地想起那块牌位上好像写着“李椿”两个字，不由问道：“三少爷叫李椿？”
　　千蕊神情一黯，点点头。
　　白笑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椿树象征着长寿，三少爷这名字起得还真是反讽。她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窗下的那块黑漆牌位，实在是困意全无，干脆就让千蕊告诉自己李家上下的情形，顺便梳理一下人物的关系，也算是对李家有个初步的印象，知己知彼，虽不至于百战不殆，至少可以让自己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李家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总督李德重的八十老母老太君，李德重的元配夫人姓莫，生有大少爷李杏和二少爷李彬，也是莫寻非的姑母，可惜莫夫人命不好，还没等到两位少爷成亲，就因病死了。总督大人李德重除了莫夫人，还娶了两房妾，其中姓乔的小妾肚皮很争气，三少爷李椿和四少李杰便是她所出，于是莫夫人死了没多久，她就扶了正。另一房小妾姓沈，无所出，地位一直不高。
　　乔夫人虽然是大少和二少的庶母，可也有养育之恩，加上乔夫人也很会做人，并不争权夺势，二少奶奶刘氏一娶进门没多久，乔夫人就把李家的财政大权移交给儿媳妇，专心抚养年幼的四少。莫寻非是莫夫人的侄儿，乔夫人也很是善待，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闻馨派去照顾莫寻非，是以大少和二少对这位庶母也很尊重，老太君和总督大人也很是满意，以至于李府上下对这位丫鬟出身的夫人不敢有半点轻慢。
　　听千蕊说，四少李杰是个傻子，但三少爷却生得是一表人才，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中了举人，李家上下都认为这位三少爷不止才华相貌不输于其他几位少爷，还有赶超之势。只可惜，三少爷李椿未及弱冠，就突然间生了重病，让乔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李总督还为李椿订了一门不错的娃娃亲，可李椿一死，那家就连忙找人来退了亲。
　　哎，要不是因为这样，她白笑笑也不会嫁过来吧？真可惜，人越是有才就越是英年早逝，像她这样平庸的，昏迷了一百多天居然还能醒，还能活蹦乱跳的。老天爷还真是会开玩笑。白笑笑想着想着，沉沉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