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小姐的庄园里有什么？》反差萌不萌

4、留下

　　chapter 4

　　像平辈一样亲切地直呼其名让邦妮有点羞涩，但她还是鼓足勇气。
　　“雷德……红先生？”
　　对方接受了这个称呼：“是的，邦妮小姐。”
　　邦妮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闭着眼睛大声道：“对不起，红先生！”
　　她拖着受伤的腿，直起身子，往床尾的方向动了动，解释道：“邦妮此番离家远行，是为了去另一座庄园得到一份工作，妈妈说邦妮是最年长的孩子，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因此邦妮准备去庄园里努力工作，成为一名合格的女佣！”
　　邦妮纠结地攥着被角，声音越来越小：“所以，在红先生你的庄园做客什么的，邦妮实在觉得不太合适。”
　　说完，邦妮顿了顿，小心脏悬到了嗓子眼，她刚刚想都没想就挤牛奶似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不知道红先生听懂了没有。

　　她看见红先生的身影停了一下，而后朝床尾靠近了一点。
　　邦妮听见对方郑重其事地说：“邦妮小姐，你还不能看出我的诚意吗？”
　　红先生的声音清亮但语气严肃，邦妮听着甚至感觉他有些不开心了——因为自己没有尊重他说的话，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邦妮急了，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再度往前爬了爬，离红先生只有一道床幔之隔。
　　“不，邦妮没有冒犯的意思，邦妮只是……”
　　“别担心，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你可以把古茨德当作你的家，你始终是我们的客人。”

　　邦妮心中对于长者以及尊者的防备敬畏之心一时间烟消云散，她克制不住地向前一伸手，撩开了床尾的帘子，仰起脑袋看向那具修长的身影：“真的吗？红先生！”
　　壁炉前立着一个高挑的男人，他穿着棕红色的马甲，整个人瘦而薄，腰身比束胸的女人还要纤细，白色衬衣的袖子蓬松，细长的腿裹在皮质长靴里，如墨水般深重的黑色卷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束在颈后，衬得他的皮肤比雪花还要白皙。
　　他的手正轻轻抚摸着茶几上金色的花瓶，花瓶里的蓝紫色的花瓣在他的指尖摇晃，整个人优雅得像一朵美丽的玫瑰。
　　茶几上还摆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邦妮的脑袋甫一钻出，只看见红先生的下巴尖。
　　红先生的余光似乎发现了她，他本是侧身站着，精致的下颌线猛地一紧，慌忙撇过头去面对着壁炉。
　　他甚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邦妮下意识呐呐道：“黑色，你的头发是黑色的……”
　　红先生的语气中透露着慌张无措：“邦妮小姐！”

　　邦妮认识的人有棕色头发，有金色头发，还有红色头发，唯独没有这样纯正浓郁的黑发。
　　黑色，那是恶魔专属的颜色。
　　恶魔比怪物还要可怕百倍千倍！妈妈曾在诸圣节告诉他们。
　　恶、魔，甚至这个单词都不能轻易说出口。
　　——“不要轻易呼唤恶魔的名讳，恶魔降临会带来鲜血。图邦城就因触犯恶魔之名，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城，那是一个黑暗的夜晚，没有人愿意去回忆，是神父带着大家逃离，神父不希望灾难重现。”
　　每年的诸圣节神父都将全村的人聚集在一起，教堂里摆满了蜡烛，白玫瑰和悠扬的乐声围绕着大家，所有人簇拥在神父面前，为逝者祈祷，予恶灵威慑。
　　恶魔黑色的头发应当和黑色的瞳仁相称，还有黑色的嘴唇和黑色的指甲，比夜色还要深沉，比沼泽更加污浊，比岩石更加冰冷。
　　黝黑的身体被炽热的火花点燃，跳动的火焰就如同诸圣节的烛火，和房间里的烛光交融在一起。

　　邦妮蓦地回过神。
　　很奇怪，她竟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又开始浮想联翩。
　　或许是因为红先生一直对她温柔以待，就算是在她冒失地钻出床帏时，红先生也完全没有威胁到邦妮，还捂住了脸。
　　红先生为什么要捂住脸？
　　他真的有黑色的瞳孔吗？

　　红先生背过身不愿面对她，邦妮没能看到他的瞳孔，这奇怪的局面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
　　“阁下。”
　　——是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夫人没有等红回应便端着托盘打开了房门，她嘴里还在碎碎念着：“我刚刚泡了一壶茶，本来想你们聊天可能会口渴，但我想了想可能您也不会口渴，不过茶已经泡好了，所以我还是……呃。”
　　她念着念着，一抬头，一下子撞见邦妮钻出床帘的脑袋，和红面对着窗户的背影。

　　邦妮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尤利西斯的视线瞬间在她和红先生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眼神中满是震惊。
　　更重要的是，尤利西斯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面具。
　　于是她先发制人：“邦妮小姐！你怎么从床尾钻出来了，快躺回去，脚不疼了吗？”
　　“可是……”
　　邦妮嘟囔着，视线再度调转回红先生身上，正好看见红先生回身拿起面具戴好，然而尤利西斯夫人已经放下托盘，转身过来挡住了邦妮的目光，邦妮只看到一双漂亮非常的碧蓝色瞳孔一闪而过，床幔再次被放下。
　　尤利西斯夫人从另一侧又一次扶着邦妮倚靠在床头。
　　但此时的邦妮满心的疑惑，比刚才更好奇了。

　　尤利西斯一放下床幔，邦妮便问：“现在，现在邦妮可以跟红先生说话了吗？”
　　邦妮看见壁炉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抱歉，邦妮小姐，我小时候遭遇了变故，从此必须长期戴着面具，否则……还请宽恕我的无礼。”
　　“对不起，红先生，你无需道歉，是邦妮莽撞，邦妮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邦妮心想，明明红先生一直是好意，自己却不识好歹，还差点让红先生难堪，她应当做出一定的弥补。
　　“邦妮想……红先生，你的邀请还作数吗？”
　　“当然，乐意至极。”
　　红先生一定是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扬，邦妮看见他坐进了扶手沙发里。

　　半途闯进来的尤利西斯见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也没有多问，只礼貌性地给两人各呈上了一杯茶：“这可真是太值得庆贺了，马上要到晚餐时间，邦妮小姐，阁下，你们对菜单有什么指示吗？我这就去准备。”

　　邦妮接过尤利西斯夫人递过来的茶杯，小巧而精致的瓷杯身上满是华丽的花纹，蒸腾的热气已然透过薄薄的杯壁传递过来，这就是姐姐说的瓷器吗？
　　可她没有喝过茶。
　　邦妮看见红先生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捏着茶杯耳，茶杯底被扬起，面具之下白色的皮肤被遮盖了，他似乎轻轻抿了一口，她便也学着抿了一口——呼！好烫！
　　红先生放下茶杯，随手搁在茶几上，双手交叠在一起。
　　“当然以我们的客人为先，邦妮小姐，你有任何要求尽管和尤里吩咐。”
　　邦妮自然说不出菜单该作何调整。
　　茶叶的苦味慢慢涌上来，她赶忙放下茶杯，吐了吐舌头，一时不知道该把茶杯还给尤利西斯夫人还是努力喝掉。

　　邦妮捏着茶杯，脑袋转来转去，看了看红先生又看了看尤利西斯夫人。
　　“邦妮没有什么要求，谢谢红先生的款待。”
　　“不必言谢，这是我身为主人应做的，尤里，去帮帮我们的邦妮小姐，她似乎遇到了困难。”
　　红先生一眼便看出邦妮的窘迫，真是个体贴的人儿，邦妮满心感激。
　　尤利西斯不断往返于两人之间，但她还是那么地具有耐心：“怎么了，我亲爱的邦妮小姐。”
　　“对不起，尤利西斯夫人，这个茶太烫了，而且邦妮实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苦味，比牛胆汁还让人难以接受。”
　　红先生“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邦妮小姐还知道苦胆汁，你尝过牛胆汁吗？”
　　邦妮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其实邦妮没有吃过牛胆汁，但是邦妮听说那是极苦的味道，邦妮不想自讨苦吃。”
　　红先生这次笑得很大声，邦妮不用猜不用看也能听出来。
　　“邦妮小姐，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邦妮把茶杯还给尤利西斯夫人，她看见尤利西斯夫人也笑了，脸上满是笑纹，她耸了耸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爱做白日梦的邦妮时常分不清自己所处的时间，她或许只是听说过牛胆汁，但在她的想象里，她已经吃过了成千上万种。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既显得她无知，又显得她言语夸张。
　　不过，这就是上等人的礼貌吗？红先生和尤利西斯夫人听她说大话都不曾取笑她，反而总是如此不吝啬地夸奖她，她今天一天听到的夸奖似乎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得多。

　　“尤里，下次记得不要再给我们的客人准备茶水。邦妮小姐，你喜欢饮用一些什么？羊奶，葡萄酒，或是浆果汁？”
　　“羊奶！邦妮喜欢！”
　　尤利西斯笑着答：“我知道了，一定不让邦妮小姐失望。”
　　红先生抬手示意了一下，尤利西斯微微鞠躬，开始收拾两人的茶具。

　　“对了，邦妮小姐，你方才说，你本来要去另一座庄园工作，或许方便告诉我吗，如果我相熟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红先生说完又补充道：“以弥补你耽误的时间。”
　　邦妮立时雀跃起来：“当然！红先生，你认识德先生吗？邦妮要去德先生的庄园。”
　　“哒啷”一声，一只茶杯被尤利西斯失手掉落在地上。
　　邦妮惊呼，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茶杯应当没有被摔碎，否则如此精美的瓷器，那该有多可惜呢。

　　“尤里！”
　　红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严厉。
　　“对不起！我十分抱歉，邦妮小姐，让你受到了惊吓，万分抱歉……”
　　听着尤利西斯夫人慌乱的语气，似乎犯了什么大错一样，邦妮也有些反应不及：“没、没关系的，邦妮只是……”
　　“尤利西斯，你该去准备晚餐了。”
　　邦妮感觉好像是自己的原因，令尤利西斯夫人受到了责骂，十分愧疚，但她不知如何弥补，只能看着夫人匆匆退出房间。
　　房门甫一合上，红先生立刻站起身来，在壁炉前踱了几步。
　　邦妮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

　　“所以红先生，你认识德先生吗？”
　　红先生像是方才恍了下神，这才站定身子，答道：“哦邦妮小姐，我刚刚在思考，似乎没有听说过德先生这个人，始终是我能力有限，不能为你帮上忙，真是非常抱歉，但我仍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邦妮有些失落，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没关系的，红先生，其实邦妮已经得到了推荐，只要养好了伤，再去也不迟。邦妮会和德先生好好说明的，听说德先生也是个大好人，相信他一定能理解。”
　　“原来如此，是谁给你写了推荐信呢？”
　　邦妮说起这个，语气中洋溢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是我们的克劳狄神父，他可真是个慈爱的人，他不仅帮我找到工作，他还荫庇了我们村里的所有人。”

　　“克、劳、狄……”
　　红先生慢慢地念出神父的名字，若有所思。
　　“红先生你也认识克劳狄神父吗？”
　　“不，我也不认识他，”红先生顿了一下，笑的声音极轻，但邦妮捕捉到了。
　　“不过，神父总是值得尊敬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