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意外 ...
-
夜箴和曦凰可是压根没想要离开鄞州,吃完饭后就找了家客栈落脚,店家见曦凰是个弱质女子本不想做她生意,要不是夜箴出了三倍的价格,他们俩很有可能露宿街头。
“真是可恶,瞧不起人。”曦凰心中忿恨不平,脚下楼梯被她踏的嘎吱作响。
夜箴倒没什么,反而安慰她,“老板也不想你第二天凭空消失,白白给他惹麻烦。”
曦凰不屑的暗嗤一声,若真怕麻烦就不该收下他们三倍的白银,明摆着是乘火打劫么。
小二将两人领到顶楼的天字号房,得了赏钱后乐颠颠的走了。
“你回房休息一下,然后将那套白衫换上,半个时辰后我来找你。”夜箴留下吩咐后,径自回了房。
曦凰在他门外蹙眉杵了半刻,这才推开他对面的门回了屋子。
她包袱里只有一件白衫,压在最底下,衫裙是赵婶为她量身裁剪,用的是上好丝绢,极衬身材,可曦凰因为嫌弃白衫容易弄脏,所以她平时从来不穿,碍于赵婶一片好意,她也不能将这身白花花的裙衫丢了,只能压在了箱底。
她是不知道夜箴要她刻意换上白衣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既然师傅这么说了,她照做就是。
换上衣服,她在铜镜前转了圈,柳腰款束,鬓裁乌云,端端姿色清皎如月。曦凰瞧着镜中的自己愣住了。
房门被人叩响,传来夜箴的声音。
“门没关。”曦凰回应,目光仍旧绞在铜镜中的女子身上。
“不错。”夜箴进屋,随手带上门,对她的着装表示赞允。
曦凰扬袖,一手指着铜镜中的自己,哭笑不得,“师傅,你要我穿成白无常的样子出去吓人么?”她转眸时见到夜箴也换了身黑衣,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师傅妙招,是要我们半夜扮黑白无常将那些山阴教的人统统吓死,是不是?”曦凰揉着肚皮,笑趴在桌子上,她师傅可真是人才。
夜箴对她如此放肆笑语无动于衷,走到她身前伸手递出一粒墨色小丸子,“将它含在嘴里,五个时辰内你将百毒不侵。”
曦凰接过那粒丸子捏在指尖闲闲把玩,杏眸微睨,含笑看向夜箴,“师傅怎知他们会用毒?”
“以防万一。”他答得四平八稳。
“原来如此。”她仰首,将药丸送入口中,辛辣的味道刺激味蕾,逼得她几欲落泪,“师傅还有什么吩咐的?”她拧着眉头看向夜箴。
“没了。”
“那我可不可以睡一会儿?”她拂袖起身,走到夜箴面前仰目看他,“我怕睡眠不足,晚上打架失手。”
夜箴没有回答她,黑绡纱下的表情让人瞧不透,看不明,半晌,他才开口问,“你怎么一点不紧张,甚至不问问此行是否凶险?”他的声音有点绷紧,其中透着疑惑。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眨眼,笑得纯洁无暇,“一策算天下的师傅,这小小山阴教又怎会放在心上,若真有危险,您早该算到的。”
他该欣喜么?他的师侄竟然对他如此信任。
今日一计直捣黄龙,放的极其危险,她要孤身一人深入敌方巢穴,不会有后援没有内应,一切都要靠她随机应变,他们甚至不知道山阴教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曦凰,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今晚我一个人行动也可以。”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异常柔软。
“不行。”她断然摇头,“我怎么能白白看着师傅一人去冒险呢,况且以我作饵可以毫不费力的找到他们巢穴,何乐而不为?”她顿了顿,继而婉然一笑,烛光下的容颜明丽如画,“我也相信师傅一定作了周全的准备。”
即便要以身犯险,她依然对他全然信任,甘心将生死交托在他手上,没有一点怀疑和犹豫。
他在心中苦笑,竟觉有些不忍,就算她功夫高绝不同於一般女子,可毕竟她才十五,江湖经验又浅,这种危险的事情不该让她去的,只是……
“今日月满,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他抬手扶正她鬓发上一支插歪的花簪,温柔而关切的询问。
曦凰展颜欢笑,一手按上心门,“上个满月的时候我也没犯病,我想是师傅教我的心法起作用了,我的老毛病大概好了呢。”她扬着双袖在屋中翩然转圈,“你看,一点点不适都没有。”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经历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每逢月满之夜,她就会犯病,浑身无伤,心口却会莫名绞痛,就像有人拿着根铁锯在她心上一下又一下的来回撕磨。小时候,她常常痛的痉挛,哭着昏过去。清风用尽各种办法替她治疗,依旧无果,痛楚折磨还是会在月圆之夜按时登门造访。
渐渐的,她年岁也大了,顶着剜心的痛楚,她再也不会哭泣,即便一个人独自煎熬,她都能挺过来。本还以为她这辈子都要和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病牵扯不断了,没想到跟着夜箴离开青城后,经过他的细心调理,每次月满时,那痛意竟然一次比一次弱,上个月满居然没再犯,她欣喜的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夜箴突然出手,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曦凰被他扯得脚下几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腕上五指牢牢紧扣,他掌中灼热的温度隔着一层薄绢清楚的传来。
“师傅?”曦凰仰面看他,心中蓦地有些忐忑,隐隐的又有些难以名状的期待。
他没有说话,艰涩哽在喉中,有些话说不出来,至少暂时还不能说。
“曦凰,你会没事的,你会和普通人一样平平凡凡的。”他的一句话万分突兀,曦凰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却不愿多说,放开手,转身推门走了。
屋内烛火光影明灭,她站在屋中央,缓缓抬手,肌肤凝白胜雪,腕上余温仍在。
她低头莞尔,一朵微笑凝在唇边。
当晚的天气十分好,群星璀璨,月如满盘。街上空荡荡的,不见有人来往,甚至连打更的都没有,鄞州虽然不设宵禁,但最近几年频频出现怪事,老百姓闲暇无事最爱风闻相传那些诡异轶事,且越传越离谱,鄞州赫然就快变成群魔乱舞之地,半夜别说出门了,恐怕路上即便出一丁点声音都不会有人好奇开门看上一眼的。所以一到入夜,鄞州就跟个死城差不多。
曦凰就着一点烛光,在灯下捧书细读,书是《平阳广记》,帝都新出炉的一本江湖游记手册,上面细载了东朝内最值得一览的十大名胜并且附有插图和当地民物风俗,作者笔调诙谐,将枯燥的山水游戏写得妙趣横生,对曦凰这种没去过太多地方的人而言,这本书真是解乏的宝贝。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屋中忽然弥漫起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若不是曦凰从小和草药打交道,鼻子十分敏锐,怕是根本分辨不出来。
她一手扶住额头,紧紧锁眉,忽而手腕一软,她整个人趴倒在桌上。
片刻后,窗户被人蹑手蹑脚的推开,两道人影鬼魅一般翻进屋中。
来人穿着黑色罩袍,宽大的风帽遮住脸容,晕黄的灯光下只看到他们那双眼睛异常灼亮。
“是个极品。”其中一人环住曦凰双肩,将她翻过身来。
另一个人俯下身,目光将曦凰细细的打量,光影下昏睡的容颜冰雪通彻,五官精致,“确是极品。”这人附和点头,这么多年下来,论姿容,他还真没见过比眼前女子更胜的,他满意的低笑出声,“教主练功五年,今日得此佳人,必能大成。”
他作势想将曦凰抱起,另一人却伸手将他按住,“先别急,若非处子我们掳回去也没用。”
那人一拍额头,低呼,“险些将这事忘记了,万一害教主功亏一篑那罪过可就大了。”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个瓷瓶递给面前的同伴,并将曦凰左手袖子挽高,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臂。
同伴揭开瓶盖,以指尖沾出一滴汁水点上曦凰的小臂近手肘处,艳红色汁液沾到皮肤上的时候迅速收干,逐渐渗透入肌肤,形成一点朱红。
是干阑苇的气味,曦凰心中微动,已然明白这些人是用什么来甄别处子的。只是守宫砂必须点满三日方才能见效,而他们恐怕没这么多时间,应该在这类方剂里加过其他药材,减短了守宫砂发生作用所需的时间。
半盏茶的功夫,那人点头,说道,“没问题。”
“好。”
曦凰还在心中思量那味作为催化剂的到底是何草药,身体蓦然一个倒转,她被人扛到了肩上,胃正好被顶着,她很不舒服的呲了下牙。
有人将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刚觉夜风袭来时,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她抿唇睁开眼,衣袂在空中飞扬,青石板的地面从眼前快速掠过,她暗想这些人轻功还真是不弱。
鄞州城入夜后没人会在街上走,所以这两位黑衣人大侠颇有些肆无忌惮,这么多年来无一次失手的记录也让两人放松了戒备,在翻出鄞州城墙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道身影尾随而至。
川东多崇山峻岭,而鄞州城是盆地结构,周围山峦叠嶂,峰林一层衔连一层,所以鄞州素有山之城的美誉。
夜色下看去,那些峻山矗立在天地间,雄浑而巍峨,即肃穆又壮美。
山前有丛林,林木郁葱繁茂,槐树的枝叶连蔽天幕,连星辉都照不进来,若非对地势极熟,恐怕绕着绕着就能绕晕了。
那两人脚下步子飞快,在树林里穿梭,如履平地,而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却顿觉吃力了不少,既不能跟丢,又不能跟的太近以免被发现,一路而来,着实费了他不少劲。
原本走的好好的,孰料那两个人忽而左右分行两道,那一直跟着他们的人顿时愕住,一时间不知该跟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手中长剑紧握。
耳旁掠过风声,轻微的“铛”的一声,铁器铮鸣。
男子反手抽剑,恰好挡住当头劈来的一刀,不知何时,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已飘至他的身侧,一击出手便是夺命狠招。
“居然敢跟踪我们,真是不怕死。”那人阴恻恻的一笑,手中弯钩银刀顺势一送,两人的铁器在空中交错出星火。
男子扬眉,嘴角勾起,不屑的哼了声,手中长剑轻挽,刺出一朵朵的剑花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身法轻巧灵活,起先还占着上峰,又见对手年轻,以为只是个不知深浅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因此生了轻蔑之心。
长剑当胸刺来,速度不快,气势不劲,那人从容挥刀去挡,以为能轻轻松松的将他那剑拨开,谁知少年捏在剑柄上的五指忽而一拧,原本沉滞的招式变为凌厉,寒光翻掠,刺向黑衣人肩上中穴。
因为变势极快,黑衣人反应过来要去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被一剑刺穿,他心中顿时骇然。恰在此时,男子却突然转腕收剑,剑光一闪,‘叮叮叮’的三声响,三枚十字镖被铁矢击落在地。
扛着曦凰的黑衣人飞掠到另一人身旁,低声询问,“老三,怎么样,没吃亏吧?”
那人手中跨刀,一手按住胸口,狼狈恨声,“二哥,你先带人走,这小子我来收拾。”
扛着曦凰的男子犹豫了一下,其实最妥帖的处置方法就是两人联手将这年轻人摆平,然后再回去交差复命,可眼见时辰不早,若在此地盘桓太久怕会耽误教主练功,五年来闭关纳阴元真气,盼的就是今日一朝得成,万不能在此时出什么差错。
“老三,你自己小心。”那人点头,准备带人先行离开。
“好。”黑衣人手中斩刀豁亮,弯弯如新月,他跨出一步将同伴掩在身后,对峙面前的青衫少年。
男子扛着曦凰刚想走,身后却传来淡淡笑声,“恐怕今晚你们俩谁都走不了呢。”
一点点的星辉从树隙间落下,男子站在碎光中禀剑而立,周身晕满浓烈杀伐的气息,而那张清俊的脸上分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