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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天机 ...

  •   “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凤昕讶然,一惊一咋间又咳嗽起来。

      凤蔚坐到床畔旁,一手帮她顺背,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大概是皇上想让他在帝都多呆会儿吧。”

      凤昕按住胸口,清咳了几声,目光狐疑的看着凤蔚,见他别开眼,不敢看自己,愈发觉得此中古怪。

      “父亲秉性耿直,从不说谎话。”凤昕微笑,清澈的目光洞彻一切,“大哥是被皇上扣下了么?”

      “这个……”凤蔚支吾,突然看向不曾出声的夜箴。

      夜箴微微敛襟,“若不方便,我这就……”

      凤蔚一个跨步上去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你这什么话,我们家还有什么事你不能知道的,只是……”

      “凤伯伯有话不妨直说。”夜箴目光严正的看着凤蔚,其实就算用猜的,他也知道凤蔚要说什么。

      “其实皇上确实扣下了凤昀。”凤蔚渐渐松开夜箴,负手低叹,“依我看皇上是想用凤昀来挟制尧摄军。”

      “我们的皇上可真是仁君呢。”凤昕靠着床栏,冷声讪笑,“当初要不是父亲,哪里还有他的江山……”

      “昕儿,不可胡说。”凤蔚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要作什么岂由得作臣子的说三道四。

      凤昕双颊飞红,不作声的别过脸去,不是因为父亲的怒责,而是由于气恼。

      “凤伯伯的重点恐怕不止这个吧。”夜箴沉吟道。

      凤蔚看着夜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容,夜箴对事情人物的洞悉观察能力远超出了凤昕,甚而连凤昀都及不上。

      “有人告知我,皇上也并非只留凤昀不可。”

      “凤伯伯的意思是……”夜箴眼中忽而闪过光芒,“要找人代替凤昀?”

      “爹,万一再去个人,大哥没换回来,人反而又被皇上扣下,那该怎么办?”凤昕心直口快,而她的问题也正是搁在凤蔚心中最大的疙瘩。一个儿子搭上去了,他不可能再搭一个进去,若非有十全把握,他真是不敢下这个决定。

      “卓如,你看呢。”凤蔚望向夜箴,似乎从他沉睿的目光中能看到另一个人的样子,让他安心且全然信任。

      “我觉得可以试上一试。”夜箴拱手说道。

      “你有多少把握?”

      夜箴摇头,“皇上圣意难测,五分对五分。”

      凤蔚犯难,这不等于没说吗。

      夜箴又道:“若凤伯伯不放心,我愿陪小昕一同去帝都,尽量促成此事,让凤昀得以回来。”

      “真的么?夜大哥愿意送我去帝都么?”凤昕欣喜说道,目中光彩瞬间照人。

      凤蔚别有深意的看了凤昕一眼,没有立刻作答,夜箴上前几步,在凤蔚身旁低声道:“即便凤伯伯不信我有这个能力,也该相信帝都之内有人具备这个能力,且更急着让凤昀回来。”

      宁朔城里最大的客栈是福满楼,屋子又干净又宽敞,即便价格贵了点,依旧宾客盈门。

      一间偌大的屋子里,坐着十个人,有人在看书,有人在拭剑,有人靠窗下棋,也有在对镜照容画眉添妆。

      “都快傍晚了呢,族长怎么还没回来。”昭阳单手支颚,目光瞧着窗外天色,指尖挟着一粒白色棋子闲闲打转。

      “族长会不会被留下来吃晚饭?”坐在昭阳对案的横艾挠了挠头发,手中黑子落下,挑了几粒白子在手。

      “族长都说要回来跟我一起吃饭的嘛,不会食言的。”祝梨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很满意自己的妆容。

      “听说族长和那家人关系很亲厚,会不会不好意思推辞,所以留下来吃饭?”横艾边说边扯了扯抱着棋盒看着窗外发呆的昭阳,“该你下拉,想什么呢。”

      昭阳回过神,开始打量棋面局势,漫不经心的说:“没什么啦。”

      横艾狐疑的眯眼看她,嘀咕道:“没什么?我看你神都快飞了。”

      正在拭着宝贝长剑的焉逢突然开口替她解疑答惑,“还不是看街道上的烧饼摊,果子铺么,她还能瞧着什么发呆。”

      话刚落,一阵咕噜咕噜声似乎是在附和焉逢的话一样诡异响起,不是一两声,而是一串的。除了一直在静坐冥想的徒维之外,众人爆笑,就连端蒙也憋不住笑出了几声,不过马上用拳头抵在了唇边,假意是在清喉。

      “连你都笑我!”昭阳羞恼,手腕一转,指尖拈着的棋子朝端蒙飞射而去。

      端蒙忙低头避闪,棋子‘夺’的一声嵌到他身后的承墙柱上。

      “昭阳,这可不是我说你的。”端蒙赶忙解释,明明是焉逢打趣,怎么就朝他发火呢。

      “嘿。”祝梨斜了旁边端蒙一眼,揶揄道:“打是亲,骂是爱,别人还捞不到昭阳妹妹如此相待呢,端蒙,你知足吧。”

      “哦?还有这说法的。”端蒙憨憨一笑,兴高采烈的看向昭阳。

      昭阳被他们调侃的差点撞墙,朝天白了眼后,回过头愤愤拍下一子。

      “昭阳姐姐。”横艾软声软语的叫她。

      “干嘛。”昭阳没好气的回道,这帮人太没有义气了,老拿她来开涮。

      横艾指了指棋盘,窃笑,“你这一子可真有水平呢。”

      昭阳被她搞糊涂了,“啥意思?”看她那样子不太像在表扬自己。

      “以一子定乾坤,昭阳姐姐,厉害。”横艾朝她伸出大拇指。

      昭阳眨了下眼,不太相信她的话,十人之中她的棋艺排名最末,即便和倒数第二的横艾对弈也是十局八输,两局和,唯剩的一局还是险胜。

      尚章捧着手中书,好奇不已的凑过来看,随即啧啧出声,“昭阳姐,能输成你这样也真不简单啊。”

      昭阳愕住,眼巴巴的看着横艾挑起棋面上的白子,果然……很凄惨。

      昭阳咬唇,看着面前比她还小的横艾,企图在众人前挽回面子,“肯定是因为我饿晕了,这才失手的!”

      “那还真是我的错了。”屋门被人推开,说话的正是夜箴。

      “族长。”众人起身,齐齐朝门口恭敬唤道。

      “让大家久等了。”夜箴扬手示意大家落座。

      “族长,您要再不回来,有人就要饿得投缳啦。”尚章的声音方歇,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昭阳。

      难道她很像饿死鬼投胎么……

      “族长,他们都欺负我。”昭阳三两步的跳到夜箴身旁,扯住他的袖子,露出一脸悲愤欲绝的表情。

      夜箴被她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怎么就见他们欺负你,反而不去欺负横艾的。”

      昭阳抬头看着屋顶上的横梁,大言不惭,“大概是由于我心地善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得了得了,你别再耍宝了。”焉逢终于受不了自家小妹这种堪称断弦的性格,拉着她就到一旁坐下,“族长,您有事就吩咐吧。”

      昭阳斜睨了焉逢一眼,窃笑几声后,便靠着他不再出声。

      夜箴将门阖上,沉吟半晌后,才对在座诸人说道:“有些事,虽然在离开嵩阳山时,我曾说过一遍,但今天我还想再说一遍。”

      众人默然,静静的听着他说话。

      夜箴目光看过每一个人的脸庞,缓缓开口,“以后要作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其中有多少凶险大家也都明白,如果要想离开,现在还来得及。”他话语一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可是没人出声,“但如果选择了留下,你们的命便再也不是自己的了,可明白?”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担负起十个人的生死,给了选择的余地,若走,任凭海阔天空;但留,需生死相随。

      “我焉逢既然愿领天干之首,便已决定此生追随族长,生死不计。”焉逢从椅上站起,平摊出右手,从掌心中逐渐升腾起一只水蓝色的风球悬浮在了半空中。

      “我祝梨,愿追随族长,生死不计。”祝梨从梳妆台前站起,同样伸出手,掌中浮出蓝色风球。

      端蒙、游兆、强梧、徒维、商横、昭阳、横艾和尚章也一一站起身,禀诺誓言,此生福祸相随,生死相依。

      十只水蓝风球漂浮在屋子中央,围成一个圆圈。

      “此生。”夜箴亦伸出手,浮动而起的风球落在圆圈中央,将十个水蓝球慢慢吸附,“无悔。”

      十一只誓言之盟蓦然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但夜罗家族的人一旦许下言盟,除非身死魂灭,不然契约之力永不消逝。

      “族长,有事请吩咐,昭阳为您服其劳。”昭阳调皮的眨了眨眼,轻快的调子将满屋的严肃氛围敲的粉碎。

      “臭丫头,又拍马屁。”焉逢横过手,作势要掐她脖子,她脚下一个打滑,跟条泥鳅似的闪到了别人后面。大约也没怎么深想,她很本能的逃到了端蒙的身后,刚站定,众人暧昧的目光齐齐投向她。

      昭阳顷刻明白,自己又作傻事了,忙低头当作看不到,眼不见为净。

      “现在,我要来安排一下任务,以及向大家详说那件事。”

      待夜箴将事情巨细靡遗的道来,以及作了部署后,已经过了二个时辰,窗外灯火阑珊,满天星光如斗。

      “大家还有问题么?”夜箴再问了遍,见无人再有疑议,遂又道:“明日起便各自行动,大家还是以符璃作为联络。”

      “族长!”昭阳举手提问。

      “说。”

      “饿的眼冒金星了,族长请客吃饭吧?”昭阳摸了摸肚皮,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吃点什么,很可能会把面前的桌椅给啃了。

      众人低声闷笑,夜箴从椅上站起,朝门口走,“是该我请客,这就去买。”

      “族长,其他什么都没关系,主要是牛肉,牛肉哟。”昭阳扬声,不知不觉的舔了下嘴唇,觉得想到酱牛肉这三个字都让人垂涎。

      “知道了,牛肉王。”夜箴笑笑,带门走了出去,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便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你怎么出来了?”

      焉逢走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走出客栈,“族长,我有些事不解。”

      很晚了,街道上空荡荡的,零星有几个卖宵夜的摊子,支着用竹竿撑起的布招牌,上面吊了个大灯笼,朦朦胧胧的烛光为晚归的路人送上了一点余暖。

      “你想问什么?”夜箴与焉逢并肩走在路上。

      “族长,请恕焉逢无礼。”焉逢拱手,肃然问道:“族长为何要替别人作嫁衣?”

      夜箴望着满天星斗,蓦然间想起有个小女孩会在这样的夜色下,坐在他身旁,自言自语。

      “师傅,那颗是什么星星,好亮哦。”

      “师傅,紫葵旁边是什么?我……忘记了。”

      “师傅,是不是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人呢?当人死后,代表他的星星就会坠落,就好像我们看到过的流星一样呢。”

      “呀,师傅,你看好多流星,想下雨一样呢。”小女孩兴奋的声音逐渐转为悲哀,“这样是不是代表又有很多人死去了呢。”

      “族长?”焉逢见夜箴缄默,无奈再次开口唤道。

      “焉逢,你是否认为,只待有一天我能将这江山尽握在手,那时你们才会觉得,没有枉费自己的一番作为?”微风里,他的声音又轻又软。

      “难道不是么?”焉逢反问,夜箴为了那个人筹谋到了最后一步,不惜耗尽自己所有的心血。只要他有哪怕一点点的意思,焉逢相信,这世上没人能与他相争,可为何他不曾为自己考虑?

      “算是,却又不全是。”夜箴看着他,微微露笑。因受天眷顾,夜罗家的男子天生就有一副颠倒众生的好样貌和卓绝无匹,世所罕见的能力,“你知道我父亲是为何而死的么?”

      “老族长不是病入膏肓……”提起老族长,焉逢神色瞬间黯然下来。

      “病入膏肓,呵呵。”夜箴摇头,目中闪过悲戚,“父亲真正的死因是灵力衰竭。”

      “什么?”焉逢悚然动容,夜罗族人天赋异术神力,他们认为这是上神的恩赐;灵力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终身不灭。而由于灵力衰竭而死,在夜罗家只发生过一次,那是因为……焉逢不敢再想,心中惊骇莫名。

      “是因为天谴,所以父亲的灵力会逐渐衰竭。”夜箴突然觉得有点腿软,走到街道旁的一棵金樟树下扶住。

      焉逢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完全不敢相信夜箴说的话,“怎么会这样?老族长是作了什么?”

      “父亲因为窥破了天机,所以才会有此劫数。”夜箴闭了闭眼,想起那最后半个月的时光,想起父亲临死不忘的叮嘱。

      “这是我能想出唯一可以救凤家的办法,箴儿,你一定要救他们!”父亲的话言犹在耳,而他眼中的遗憾,他至今都忘不了。

      “还是为了凤家人?为什么是他们?”焉逢不明白,老族长和凤家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关系。

      “或许,这就是命数吧。”他靠着树身,低头喃喃,神思一瞬间又恍惚开来。

      其实即便没有父亲的嘱咐,他也不会看着凤家出事的吧,如今不过未雨绸缪在先罢了。看来他们夜罗家和凤家还真是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也不知是缘还是孽。

      “族长……”焉逢还欲想说,却被夜箴扬手打断,他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勾出微笑,他说,“焉逢,你认为我是个能担负天下的人么?”

      焉逢斩钉截铁的说道:“是。”

      “那你认为我会开心么?”他又问,刹那间的笑容温软如春风拂柳。

      焉逢语噎,若换成别人,能将天下握在手中必然是开心的吧,但这人如果是夜箴,他不敢肯定。

      见他踯躅,夜箴反而开怀,“你毕竟还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散漫惯了,宫门深庭留不住我,不如自由自在的好。”他的愿望很简单,只要一间屋子,屋前有片花圃,能种种药草什么的就好,还要有个石台,有星星的夜晚,可以坐在那里画画星舆图,跟她再讲讲故事……

      “族长,我明白了。”焉逢舒了一口气,低头惭愧的笑了笑。

      权利与富贵譬如浮云,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夺来又有何意?终究是自己窥不破,徒增了烦恼。

      夜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回去告诉他们吧,免得他们等急了。”

      焉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什么都瞒不过族长。”

      “行了,去吧。我还得找个铺子给你那宝贝妹妹买牛肉呢。”夜箴撑着树干起身,半夜里也不知有没有酒铺还开着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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