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说谎经》宅十六

2、黄雀在啼

　　（一）

　　宋佳禾回过神的时候，正是她的室友韩萌萌风风火火冲进来的那一刻。而韩萌萌身上的Cabotine香水味也被灌进了佳禾的鼻子里，让对香水过敏的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便打断了思路。
　　“佳禾佳禾！你知道吗……？”
　　韩萌萌一把将坐着的佳禾拉了起来，满脸止不住的兴奋，她似乎有些喘，看起来是一口气跑上来的，不过惊喜的表情一直显在脸上也不愿收回去。
　　宋佳禾被拖起来，对方的力气太猛以至于她在起身的一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晕眩。她微微抚了抚额，她有些头疼。
　　像韩萌萌这样的女孩子，就是她遥望不可及的向往。
　　青春无敌，娇小可人，懂得适时的撒娇，留有余地的询问，挑人好奇的语言，夸张却会令人觉得自然的动作。
　　但她也晓得，这样的女生永远是需要被人宠着的，佳禾顺着她问：“知道什么？”

　　“莫可洋向我告白了！”
　　莫可洋……佳禾知道他。
　　两年多前他是以C市高考成绩前三名进来T大，在新生欢迎会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
　　宋佳禾也只是在那一次的发言上远远的见过他一次面。
　　在她的印象里，莫可洋是个清爽的大男生，声音也很好听。
　　而用最言简意赅的词语来形容他就是，闪闪发光。

　　人的身上会在和其他人相处时不自觉散发出一种特异的荷尔蒙磁场，让周围人觉得他足够闪耀亮眼。
　　每个人都有一两个值得骄傲得意的小优点，就算满屋子的缺点压在他肩膀上喘不过气来，也会在某一刻，在某个人的眼里，折射成闪闪发亮的魅力——这就是那某个人心里触不到的地方。

　　佳禾有一种本领，就是过目不忘。
　　但凡她见到过的必定也是忘不了的，否则也不会把这么多过去一遍一遍地拿出来反复温习，到现在还在折腾自己。
　　人类对于大自然和现实而言就是一类小强般的人物，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不顾一切地去任意妄为，明明知道没有意义的事还要不死心的继续。
　　宋佳禾发现自己的想象空间又脱离了这个星球，努力重新把重点给拉扯回来。
　　问题是，就莫可洋而言，他在众人眼里，已经足够令人难忘了。
　　“那恭喜咯。”语气不卑不亢，真心祝福。

　　但对方显然希望看到的却不是宋佳禾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韩萌萌是需要被众星拱月的，被人爱护并悉心照顾的。
　　她是她们寝室里最小的一个小姑娘，以前的二十年里也是被优渥的家庭溺爱着的，于是她理直气壮地发泄着不满，“哎，你能不能给我多点反应啊，莫可洋哎！建筑系的系草莫可洋，当年以总分第三……”韩萌萌顿了顿，“虽然你考得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但是第三名也很厉害了耶！他对我告白哎，噢，我要疯了，怎么办，怎么办？”
　　公办私办都可以，只要别拉着她就行。佳禾想。
　　似乎处于花季雨季的小女生对于爱情总有一股子的浪漫幻想，希望对方是个白马王子，或者是骑士也不错——没人在意那匹任劳任怨一直被骑着的白马或是代表着邪恶贪婪黑势力的古怪蓝胡子先生。即使对方是个穷小子，也得是帅气一百分的潜力股一枚。

　　韩萌萌就是这样的一类女生。
　　美丽漂亮青春可爱，但却庸俗。
　　没错，是庸俗，其实即使庸俗也没有什么不对，但这里边有关乎佳禾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则，这就是为什么相比较韩萌萌她更加喜欢她们寝室的另一个室友凌可乐。
　　佳禾的寝室里只有三个人，虽然是四人宿舍，但这间房子正好是这栋宿舍楼从缺剩下的最后一间，他们三个是注册当天最晚才赶来报道的人。
　　于是就自然而然地被分配到了一间宿舍，不过这理由貌似真的挺扯的。
　　像是某个故意耍心机的小骗子说出来的最低劣的谎话。

　　韩萌萌正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手机铃铃的响了起来，是蓝色大门的序曲。
　　她曾经被电影里执着问为什么的陈柏霖迷得七荤八素，那过程疯狂得就像母猪发情公鸡下蛋。
　　此刻宋佳禾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电话的到来，她从来不善于和别人交流，可她并不想让韩萌萌认为她不在乎不够重视这件事——尽管那也是事实。
　　她眼见韩萌萌看到来电显示后笑意明显加深，不急不缓地接起电话，然后一边伴随着娇滴滴又娇羞的“喂，莫可洋？”，一边走出寝室，直到把门掩上，佳禾才松了一口气。

　　是的，她不擅长和人相处，虽然她害怕独自一个人面对，但她宁愿孤独骄傲地活着，她甚至偶尔也会觉得一个人也过得很好，至少在自己的坚持理念上没有人会反驳自己，不论那是错误的念头还是其他什么，也会觉得一个人站在山头吹冷风会是件很快乐的事。
　　没有人喜欢孤独，但我们却必须一直强迫自己因为习惯而继续孤独地活着——太多“不得不”的事。
　　她想起谁说过：我们孤独，但不寂寞。
　　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生活要继续罢了。
　　我们总被逼着长大成熟起来，不是吗？

　　（二）

　　宋佳禾呆呆地坐在电脑桌前，鼠标在屏幕上胡乱移动，下了下狠心，还是把心理测试的答案给打了出来。

　　“最喜欢哪一个童话人物？”——“巫婆。”
　　“假期闲暇时最爱做什么？”——“看书。”
　　“最想去的地方，想和谁一起？”——“海边，一个人。”
　　“最后悔的一件事，什么时候？”——“……”
　　“世界末日那天，你会干什么？”——“睡觉。”
　　“你相信有命中注定的真爱吗？”——“不相信，Never。”

　　有关后悔的那一栏她不知道怎样填写。
　　后悔吗？宋佳禾不知道，明明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为什么要后悔。
　　与其说后悔，不如说不甘心。
　　不甘心爸爸要离开她和妈妈时，连回个头也不愿意；不甘心那场车祸中五十人的公交车上只有舅舅一个人丧生；不甘心赵阿姨这样随意地说妈妈可笑的死因。
　　她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虽然这些都不是同一回事。

　　在韩萌萌离开的一个多小时后，佳禾决定出去走走，外面的太阳突然大了起来，浓烈却温煦，温度闪在适当的气候，扬起的细尘透过光能看到细腻的脉络。佳禾在决定讨厌夏天之后就爱上了深秋的季节。她必须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好过完接下来的生活。
　　讨厌和喜欢不是绝对的，是相对的。这点没人比她更懂得。她猛地想起自己已经是大三生了，日子不多了，还有三分之二的未来等着她。
　　T大的绿化环境真的不错。比如四栋实验楼围起来后自然形成的绿化大花园，比如男生寝室楼后的红树林，再比如食堂左边的露天篮球场和足球场。
　　宋佳禾抬手看了看手表，三点十二分。她忽然有些冷，但今天没有风。

　　她无意间仰头望天，眼光却不经意瞟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凌可乐。
　　她在哪里干什么？

　　偷窥不是好习惯，但这是宋佳禾内心最喜欢的方式。
　　躲在某个角落看着别人的喜怒沉浮，以旁观者的姿态吊唁别人，似乎这样就能教会自己不要那么容易受伤。

　　不远处，凌可乐和一个佳禾从未见过的陌生男生坐在对面篮球场的长椅上，凌可乐侧身对着男生激动地在说些什么。佳禾的听力和视力都很好，这应该是上帝给她最大的一笔财富了，所以不需要戴眼镜，听觉灵敏得连她自己都惊讶，总是动作先意识一步做出自身该给的反应。宋佳禾慢慢走近，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动作幅度尽可能小一些而不影响到凌可乐，或者说不被他们发现从而顺利地实现她变态的偷窥欲望。

　　“可以啊，我没有问题的，我不是那种放不开的女生，你知道。可是我想问你，这么多年来，你凭什么？你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青梅竹马，她现在回来了你要回去她身边了。但是我和你三年多来的感情就一文不值了是吗？我一点儿都不后悔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你，我一点也不。可是，可是，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凌可乐的声音有些呜咽，“我爱了你这么多，可是你说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心里难道一点犹豫也没有吗？没有不舍，没有难过，连同情和施舍也觉得多余，对不对？”
　　“可乐，对不起，是我不够好。但……我从小就一直，一直喜欢她。后来她去美国了，我以为……我觉得自己是对她死心了。可是……我现在知道我放不开，即使我和你在一起，也放不开，和你在一起我却想着她，想对你坦白却被罪恶感淹没。不是没有犹豫，但她现在真的很可怜。”
　　“可怜？难道我不可怜？葛枫，你记得我最喜欢谁吗？莉香，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我最喜欢她了，我想学她那样的洒脱和率性，面对不爱自己了的男朋友也可以趾高气扬地对你嗤之以鼻。我一直向往这么做的，你知道……就算是假装的也好。”
　　“……”

　　宋佳禾怎么也想不到会被她碰到这么尴尬的一幕。
　　凌可乐在分手。
　　在佳禾的记忆中，凌可乐在很多方面确实都很像赤名莉香，无论举止神态。
　　其实这是一种笨拙并刻意的模仿，即使佳禾从未听说过她欣赏莉香。
　　凌可乐可能不知道，在莉香强大博爱乐观洒脱的外表下，是伪装的坚强，完治的记忆里，有一段岁月留下的空白里并没有莉香的存在。她永远没办法填补，即使她再怎样努力，最后的结局都是错。
　　宋佳禾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兴起的偷窥欲望就这样被打断，不想再继续了。
　　这种事，适可而止的无知比彻头彻尾的领悟更到位。
　　她不会扮演安慰人的角色，倒不如装作一无所知。

　　转过身的那一刻，宋佳禾察觉到了一道戏谑的眼神，尖锐并扎人。
　　她抬眸，意料之中地瞟见了一个白衣少年，他挂在脸上的笑容显得高高在上，令佳禾周身的刺预示性地竖起，她警觉地与他对视，并试图想让对方认为她刚才做的举动其实什么也不是。

　　或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实在是太老派了。
　　老派到了在生活中时不时地就会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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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我是ET，又是ED。
不要指望我填坑，万年坑，有爱就写。
继续“已完结”，欺骗广大群众的BL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