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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小气的皇帝和凤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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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请。”身着淡青兰叶袍的女官微一躬身,弯腰撅屁股就要往后退。
我一把挽过她的手臂,死死的抓着女官长长的袖子,嘴一龇,硬是挤了两声笑出来。“呵呵,请问叶大人,”指着头顶上殿檐下足有三个人大的黑底金字匾,“本官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眼神好象不行了,那几个字烦劳叶大人给本相念念!”
好象是被我喉咙里的闷笑吓住了,叶女官腰板一僵,颤抖的推着我的手拼命的挣扎。“张大人说笑了。张大人是我朝第一才女,我这个小门官怎能班门弄斧?”
“说笑?”我哼了一声,“我看,是叶大人在说笑吧?”
“这…上命如山…叶某怎敢和张大人说笑?”
狠狠将叶女官往暗处一拉,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问。“说,到底是皇上宣的诏还是哪个君子宣的诏?”
“是…皇上…”
呀呵?还敢蒙我?当我张慕嘉是傻子还是瞎子?!“皇上有在晨华殿接见大臣的吗?叶大人到本相府上宣旨说的好象是御书房吧?”眼见叶女官不吭声,很为难的看着我。轻轻一笑,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臂。“记得本相的婆婆好象是管的吏部,”拉长的音调突然一转,柔柔的“啊”了一声。“不对,叶大人是掖庭官,归凤后殿下管。”看着叶女官青白的脸,我笑笑。“叶大人贴身侍侯皇上也够辛苦的。不如让本相的弟弟吹吹枕头风,让皇上调叶大人到六部来,做个正堂大人如何?”
“张…张大人厚爱…下官…下官不敢劳动贵君殿下…”
“哦——”我将叶女官的肩膀一勾,一脸的恍然大悟。“贵君殿下的枕头风哪里比得上凤后殿下?那本相这就去找凤后殿下!”根本不让她说话,我推着她就往回走。
叶女官一脸苦笑,拉着我的袖子一顿,指指昏黄晨华殿,附耳道“张大人饶了下官吧。凤后殿下就在里头呢?”
凤后在晨华殿?不对!太不对了!我悄声道“凤后殿下在里头?”
叶女官点点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说实话,到底是皇上宣我还是凤后宣我?”
叶女官叹口气,“本来是皇上宣的张大人!可下官半道儿上被凤后喊住了,命我先带张大人来晨华殿晋见。”双手一抱,求饶的看着我。“下官就是外面一吃饭的,张大人就别难为下官了。”
哦,意思是我和皇帝一家子自己去掰扯啊?成!我点头,“那皇上等急了怎么办?回头我可把你推出去!”
“别!别!”叶女官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好张大人!我在这门口候着你,回头皇上问起来,就说下官中途出恭。成吗?”
我点点头笑着朝叶女官一拱手。“有劳叶大人。”转身一撩袍摆,进了晨华殿。
昏黄的烛光透过华丽的窗格透过来,我摸摸胸口,心里有点不安。兔子似的抓挠,却又没个边际。皇上找我是为了荥阳王的事,凤后找我又是什么事呢?他澹台家的事?难道左相老太太把让澹台流风顶罪的事儿告诉他了?不能够啊?要告诉他了,那假药案的事儿不就露了吗?老太太爱子如命,应该不会干这没好处的事。百般的抓摸不着,抬头就见两位宫人朝我一礼。
“请张大人内晋。”
内晋,进去见啊?抬腿迈过半米多高的门槛,迅速的向周围扫了一眼。“臣张霄参见凤后殿下,凤后殿下千岁。”没敢多看,老老实实的我脸朝地的跪下了。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皇权统治下,天天见面都得这么跪!
“平身。”
我恭敬的爬起来,身子弯着,双臂高高的端着。眼就在手臂的掩护下,四处观察。“谢凤后殿下。”恩?凤后的仪仗按大尧的礼节应该是身边四个侍君,四个美人再带十六个宫人才对?怎么凤后身边就两件裙子四只脚啊?左手臂微微一高,从胁下往后一看——
没人拉!不能啊?没人?凤后宣我,身边没人。在说了,凤后不是住正宫朝阳殿的吗?要诏见外臣,后宫只有凤后有这个权利。不用跟别的君做贼似的,偷偷在别的殿召见,他可以光明正大。可今儿?
“本宫不过是和张卿家话话家常,张卿家不必如此拘谨啊?”
我抬头看,就看到眼前捧得高高的袖子。“回殿下的话,臣有罪,臣疏忽了。”
“怎么说啊?”上次宴会上严厉的声音此刻有点慵懒。
我痛心疾首的回话,还是没把手臂放下来。“臣没有体谅到凤后殿下的心情,骨肉至亲却要悬悬相望,臣这就回家携家宠前来!”这句分量应该够了吧?我挪着脚悄悄往后退!话家常?哪有男人跟女人话家常的?还是自己的弟妹?
“这么晚了,张卿家大老远的跑回家再带本宫的弟弟前来?”一声冷哼。“不用了,就算本宫等得,皇上也等不得啊。”
心里一惊,这话说的有点悬!什么叫皇上也等不的?定住脚,头一底,四下里一看。
哟!我的妈啊!肩膀轻轻一缩,凤后的床榻边花隔子里那镂凤花纹的后头,黑金分明的袍子边!隐隐绰绰,张霄的眼神好,可以分辨出那金色是云龙纹!
“凤后殿下明鉴!”我小心翼翼的将手微微放下来一点,凤后端坐在绣凤榻前,手里捧着杯茶,眼盯着茶,可那脸上实在是阴晴不定!——别是这皇上和凤后商量好了要拿套子套我吧?多有留神!
凤后啜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问道。“本宫最近听人说,张卿家改做了校头,专门藏人呢?”
得,来了!专门藏人,那是说我藏了荥阳王呀!可是堂堂的凤后,一国之父,校头都出来了!皇上连着几天没见荥阳王在她眼皮子下活动,着急成这样?
“回凤后殿下的话,臣最近有点发福,暑热难当,没事四处趁凉。藏人的事,没有的事儿?”为难的歪着头,装的用力的样子想。
“哦?”凤后的妩媚水眸一漾,上下一溜,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发福了?”顿了一顿。“确实发福了!这大夏天的,想必张卿家难当这酷暑!冯美人?”
“在。”左边的一位宫人盈盈一拜,我郁闷的缩缩脚。还是不习惯大尧男人的装束。
凤后一轻轻一笑,“本宫最近也被暑热侵了,今儿多熬了些治暑热的药,张卿家也喝点!”
请我喝药?是药三分毒哇!我没病那能喝那个吗?好么,这么留神那么留神,在这给我一下子!“凤后殿下的青目,臣却不能为殿下疗疾,愧不敢当!”我没才能,没脸喝您那余沥!这话说的够委屈了吧。
“张卿家乃国之栋梁,为陛下分忧。这点,足足担当有余。”凤后定定的看着我嘴角一扬。“本宫代陛下敬谢了!”
代表皇上?!我欲哭无泪的看着冯美人给我端的一碗药,黑漆漆的,闪着白光,灯烛下隐隐能看到里头还有一佗浓浓的什么东西!看来我今儿不喝是完不了了!
躬身朝眼前的凤后,还有他身后的皇帝行了个大礼,勉强道。“臣,谢陛下,谢凤后!”郁闷的看着手中的碗,感觉都快哭出来了!皇帝还要我帮她办事儿,里头肯定没毒。没毒是没毒,不过那苦是肯定的!老天求求你,我以前喝了那么多咖啡,一定要比它苦才行!
眼一闭,手一扬,脖子一抻,“咕咚咚”愣咽下去了!
双手将碗递还给冯美人,低着头又给凤后行了个礼。
“张卿家感觉好些了吗?”凤后凉凉的问。“怎么不说话啊?”
肚子里的气一股子直往脑袋上冲啊!我能说话吗?!我嘴里还含着一口,打着扁呢!苦啊!闭着眼泪出不来,汨汨得往嘴里流!真苦!人家苦往喉咙里落,我这苦它往脑门子上呛啊!
“哎哟!张卿家脸色这么不好啊,怎么还拿袖子挡着脸呢?”凤后一惊。“本宫一直没注意。脸色这么差,一定是药力不够!”凤后一扬头。“冯美人,再端一碗来?”
我紧紧的捂着嘴,鼓鼓的腮帮子听到凤后的话差点没喷出来!
再来一碗?!一碗就呛脑门子,再来一碗那还了得?变相谋杀啊!我慌忙将嘴巴里那口往肚子里硬咽,还没咽完,冯美人就又捧来一碗黑漆漆的玩意儿!我刚一摆手,凤后不慌不忙道“张卿家,本宫的弟弟经常告诉本宫,他实在担心张卿家的身体呢!”
所以你该感动的再喝一碗是吧?看着凤后微微颤抖的肩膀,在看看花隔子后头抖动的黑金龙袍。我无可奈何的端起碗,举到嘴边,可就是迟迟不往嘴里倒。合着皇帝和凤后上次到我家喝了一杯浓盐茶,记到今天在这找补呢!这一碗喝了肯定指着我的脸色再给我端下一碗呢!一碗接一碗的,真要喝完了非横着回去不可!
“凤后殿下的药真是独一无二,臣觉得已经好了很多。”我捧着碗,勉强让僵硬的喉咙放软。“臣想向凤后殿下讨此良方,每年夏天就可以不必苦熬了!这也是凤后殿下的仁爱。”
凤后一挑眉,点点头。“恩,也好。那就告诉张卿家,里头是金银花二钱,藿香叶一两制,连翘一两,芦根钱半,厚朴……”(不要真去查,如有雷同,纯属胡扯!)
“芦根钱半?”我故做不信,失望的看着凤后。“可是臣没看见有芦根呀?这是?”
凤后看我盯着碗找,提醒道“那是菏叶和茯苓,芦根在里头呢!”
“在里头啊——”我松了口气,“臣认为,在里头不如出来的好!”
凤后一愣,一会工夫就听皇帝哈哈大笑着从花隔子后边走了出来。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我赶紧将碗往冯美人怀里一扔,迅速的退了一步。
“平身。”皇帝揶揄的看着我。“张爱卿的暑热如今也该过去了吧。”
我嘿嘿笑,无趣的摸了摸鼻子。成年家打雁,今儿被雁叨了一口!“回皇上的话,天公不做美,臣的暑热还没过去。”
“哦?”
“臣有奏。”
“准。张爱卿,随驾御书房。”
“是”
“张爱卿,有什么话就奏来吧?”皇帝往明黄御座上一坐,笑笑的看着我。
我僵硬的一扯嘴。说吧,今儿皇帝高兴,把我这大尧第一才女给耍了。“回皇上,最近暑热,臣有点受不了了。”
“哦?”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
“这暑热寒凉不过是天公的翻覆之间,却令万物战战兢兢,仰首不敢俯瞰。”说到这,皇帝你也该摊牌了吧?
“恩”皇帝点点头。“张爱卿所说,似乎只是地面上的。”
我歪着头,叹了口气。既然是求人帮忙,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吧。“臣有一言,不敢贸奏。”
“恕你无罪。”
“谢皇上。”我行了个礼,“回皇上,臣把荥阳王殿下缠住了。”
皇帝点点头,哼了一声。“假药呢?”
“也快有结果了,只是……”我定了定神,勉强笑道。“荥阳王殿下回头只怕饶不了臣,这个……”
皇帝满意的笑了。“你奉上意行事,不必担心。”那意思,你大尧第一才女再能,也得乖乖的求到她皇帝的面前!
“谢皇上隆恩。”我苦笑的跪地行个大礼,做大臣难那。
“跟朕说说,你怎么把朕的胞妹缠住的?”抬头就见皇帝津津有味的看着我。
冷汗唰唰的往下流哇!这怎么说啊这个?荥阳王,调戏良家民男,吃霸王饭?被人告了?让个猪头县令拿了板子打屁股?还蹲了大牢?这不是往皇帝脸上抹黑吗?!好家伙,说了回头就得掉脑袋呀!
我故做害羞,挠了挠脑袋,其实是摸摸我那细脖子——凉飕飕的!
“这…回皇上…这,荥阳王她?”可也不能说谎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回头一告诉,好!欺君之罪,这就直接砍了?!“荥阳王…殿下…她,她受臣的邀请,于郊外散步。雅兴高涨,殿下她…她…偶见一人,与众不同!”那男人长得可以说是与众不同吧?“便有锦衣之缘,于是流连裙边。然而殿下严于律己,又听人谦责,更觉悔过。这几日殿下正在五谷轮回之所边室中静养。”因为穿人家衣服,被那男人告上公堂,这个可以说是锦衣之缘吧?出来,又不甘心自己的衣服,跑到人家身边去拿,这个算是流连裙边吧?死要面子不肯说自己是大尧的亲王殿下,这个应该算是严于律己吧?被县令责打一顿,算是听人谦责。当时后悔监视我跟我跑到城郊去,这会子,八成正在厕所边的牢房里养棒伤吧!
“张爱卿办的漂亮啊。”皇帝纳闷的看着我。“那怎么回头还饶不了卿家呢?如此美人计,若是朕,虽然公事不如意,这私事也是满意的?”
“是…是…”我含糊答应着,心里都快哭死了。办的漂亮?若皇帝你是荥阳王,只怕就要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吧?这可是没办法的办法啊!再说,这么摸棱两可的叙述,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啊!可不能再有下回了!小女子我还想长寿呢!
“皇上!”御书房门外突然一声高喊。“启奏皇上!左相大人有急事奏报!”
左相老太太?!我愣了愣,朝上看去。皇帝看着我,那意思,左相大晚上的来急奏,若不是荥阳王便罢!若是,你张霄就得喝一壶了!
“宣!”
我底下头,淡淡一笑。老太太终于下手了!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地上黑红相间的龙纹,张牙舞爪,狰狞恐怖……刚才是一片轻松,抚着自己的胸口,这一刻,心却如擂鼓!紧缩着,向下坠落……坠出了身子,跌了地,也落了尘……
“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老太太跪下行了个礼,抬头诧异的看着我。
我柔柔一笑,背着皇上,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嘘”。老太太了然的回了我个眼色。那意思,原来是来帮我提着皇上的。
“澹台爱卿,有何急事啊?”皇上问着老太太,可那眼睛还在我身上出溜。
老太太沉痛的看着皇上。“老臣在家,忽闻巡城官来报。发现户部尚书澹台流风于家中自缢身亡,老臣来请皇上旨意,前往勘验!”
一口一个老臣,倚老卖老啊。呵呵,我看着微微诧异的皇上,笑得寂寞。这,不就是你希望的结果吗?要在荥阳王的压力下保住左相老太太,最好两虎相争,再各掉一个爪子。平稳收场,完了两虎继续斗,直斗到你一龙将二虎啃光化净,稳稳的坐你的龙椅,睡你的龙榻为止!
“张爱卿以为如何啊?”皇帝试探的问我。
我笑得风轻云淡。“官吏于家中自缢身死,自然是左相大人相往。不过,左相大人年纪已老,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摔了,不当稳便。再说,澹台尚书也算是我的表亲,臣恳请皇上准与一起往尚书府勘验。”
皇帝明了的看着我,满意的笑了。“准!澹台爱卿怎么说也是张爱卿的婆婆,要好好照顾,节哀顺便啊。”
“是,臣等告退”我恭身一礼,扶着摇摇欲坠的老太太慢慢退出了御书房。好好照顾?节哀顺便?这老太太就交给我就近监视?
皇帝,真无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