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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寇枭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是余华的《活着》。

      真实,这残酷的真实。

      他盯着那两行字看了一会儿,转身上了天台抽出一支烟,一星火光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忽明忽灭。

      从这栋破楼的天台看过去,绝大部分的天幕都被高楼所遮挡,像是在中间划了一条线,这边是穷,那边是富。

      那边是生,这边是死。

      高楼的间隙里勉强能窥见最后一丝残阳,隐灭在阴影里透出一抹血色来。

      寇枭深吸了一口气从嘴里拿出烟,点燃了手中已经被揉皱到几乎扯碎的化验单。

      慢性肾衰竭,已经临近中期。

      他盯着火光夹杂着灰色碎屑从眼前飘闪而过,自由地扑出围栏飞向远方,有一瞬间产生了也跟着扑出去的想法,半响还是搓了搓手指把烟摁灭在了水泥台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突然想起了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课学过的句子:
      金钱虽然宝贵,但它买不来幸福,买不来健康,买不来爱情... ...
      去你妈的。
      谁说不可以?

      他又愣了一会才转身下了天台,路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踢得震天响,引得下一层人家养的狗狂吠了起来,寇枭对此都恍若未闻,眼前好像都被蒙上了一层屏障,看不见也听不见。

      “这个病对于中老年人来说很麻烦,而且结合患者的原发疾病来看,预后的情况也很不好。”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他,手指轻轻在电脑屏幕上敲了几下:“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会突然得这个病?”寇枭的声音出奇的冷静,指尖却一片冰凉。

      “慢性肾衰的话其实先兆症状还是很多的,你平时没有多留意吗?”医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比如疲劳乏力,下肢水肿啊,夜尿增多或者排尿疼痛或困难... ...”

      “你说什么?”寇枭盯着他,手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抖来。

      这些症状... ...老何之前都有表现出来,只是自己没留意。

      “潜伏期有多久?”他问。

      “这个也说不准,一般老人家上了年纪都有肾衰的风险,只是看发现的早晚而已。”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神情严肃起来:

      “不过针对肾衰竭患者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只有血液透析,按照何立德这个情况来看一星期至少也要两次。”

      “一次多少钱?”寇枭盯着他。

      “两三百左右,如果有医保的话。”医生说着,接着又交代起其他的注意事项:“肾衰患者还需要低磷饮食,平时那些奶制品坚果包括肉类都要减少摄入... ...平时也要尽量吃得清淡一点。”

      寇枭没说话,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价格。

      一次两百,一周两次,一个月一千六,一年... ...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渗透要做多久才会好?”他忍不住开口。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啊小伙子,”医生正在打印单子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渗透就是用来保命的啊!不做的话... ...”

      “很快就会恶化成尿毒症,到时候就很难救回来了。”

      医生把单子递给他:“去二楼交钱吧,我先给他开了点药,不过渗透也得马上跟上了。”

      寇枭走出了诊室,脚步都有些打晃,去二楼交完钱拿药之后回到了病房,站在门口看着老何正和一个女人聊得风生水起,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我就说啊... ...”

      “别聊了,回家。”他走了过去开始收拾散乱的物品,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何立德愣了一下,端详着他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医生怎么说?没有什么大毛病吧?”

      寇枭没吭声只是埋头收拾着东西,何立德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穿鞋,临走前还不忘和那个女人告别:“那我就先走了啊,你保重好身体。”

      “好好,你也是。”女人笑着,看得出来是真心的。

      “您都多大把年纪了啊还在这聊骚,这种货色的你也看得上?”寇枭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

      “什... ...寇枭!”老何的脸色顿时变了,很用力地甩开了来扶他的手:“你这说的什么话?马上给你王姨道歉!”

      “王姨?”寇枭的眉毛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尖锐冷淡的笑容来:“你要娶她?”

      “不是不是。”那女人总算回过神来,原本暗黄的脸都涨成了一片通红,憋了半天却也说不出话来,低下了头好像要哭。

      “走了,”寇枭耐心耗尽,使了点力气去扯他:“快点的。”

      老何坳他不过,只能边道歉边被扯出了病房,气得两片苍白的嘴唇都在发颤:“你刚刚怎么说话的?啊?我辛辛苦苦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还是这副死德行吗?”

      见寇枭不理他,老何总算是脾气上来了一次,甩开拐杖站在原地不肯走了:“寇枭!”

      来往的人纷纷驻足看着他们。

      “何立德,”寇枭看着他,好半天才一字一句地说:

      “从你被人打断腿的那天起,之前那个我就已经死了。”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老何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全程望着车窗外面发呆,神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哀伤,或者两者都有。

      “以后家里的菜我来买我来做,你很多东西现在吃不了。”

      寇枭边审视着冰箱里的内容边吩咐道,见老何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半天也不应答,只能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喂,听到没有?”

      “我到底是什么病?”老何抹了抹眼角说。

      寇枭沉默了半响,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平淡地开口:“肾衰竭。”

      老何猛地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开口:“怎么会!”

      “每星期去做血液透析就行,死不了的。”寇枭啧了一声:“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得这病也正常,再说了你命不是挺硬的么?这就怕了?”

      “不是,”老何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喃喃着开口:“血液透析得花不少钱吧... ...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啊。”

      “没钱就去抢。”寇枭不耐烦地说。

      “要不... ...我不治了吧。”老何看着他,“免得还拖累你,让你这么辛苦。”

      “你说什么?”寇枭上前几乎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不治就是一个死!尿毒症知道吗?到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躺在床上照顾你的还不是我!”

      老何没有说话,被揪得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眉目间尽是悲伤。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我出去一趟。”寇枭松了手,又恢复到平常的淡漠中:“晚点再回来。”

      老何低低应了一声,寇枭看着他那副颓败的样子只觉得更心烦意乱,撂下一句开的药记得吃就甩上了门。

      今天楼道出奇的安静,只有路过不知几楼时能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在昏黄的感应灯下显得无比诡异,就像是鬼在哭。

      寇枭厌烦地甩了甩肩膀几步迈下楼,直奔离这儿最近的自助银行。

      大晚上来取钱的人不多,门口还蹲了几个抽烟的,远远看见寇枭走过来纷纷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

      “寇哥!”
      “枭哥!”
      “来取钱啊!”

      “闭嘴。”寇枭简言意骇的说。

      旁边还有一个大妈被这几个人的架势吓得不敢上前,马上就把寇枭归为了那群混混的老大,紧紧拽着小手包一脸的警惕。

      “寇哥下回有空再一起喝酒啊!”混子们也不恼,还笑嘻嘻的上去给寇枭手里塞了根烟:“替我向咱爹问好!”

      “滚你妈的,”寇枭把烟叼到了嘴里含糊着说,借火点上以后长长呼出了一口:“上次那人还钱没有。”

      “还了还了,这种事儿还是得咱寇哥出手!”混子中的一个瘦杆儿抢着开口:“现在那孙子见着我们还躲着走呢!肯定是被打怕了,呸。”

      “就是啊,哥你说你现在怎么就不接活儿了?我们这一片欠钱不还的人满地都是,随便上门揪几个都能赚个快的... ...”

      “别废话,散了。”寇枭抖了抖烟灰瞄了他们一眼:“怎么哪哪都有你们?真想搞钱直接上街抢去。”

      “这我们哪敢啊,”瘦杆儿讪笑着说,看着寇枭脸色不善麻利地就招呼兄弟几个一溜烟散了:“寇哥回见啊!上回真谢谢你了。”

      “赶紧滚。”寇枭站着把剩的烟抽了才走进了银行,他身后的大妈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这混小子应该不敢当着监控的面抢我吧,她胆战心惊地想。

      寇枭的手放在ATM机上敲了敲,从兜里掏出卡插了进去,几声提示音后显示了卡内的余额。

      他双手撑在柜机上睁大双眼慢慢把那串数字盯了过去,不多不少只有五位数。

      要换在以前肯定是够的。

      他面无表情地拧了拧嘴角,在屏幕上摁了几下把钱都取了出来。取完钱后他却没动,眼睛还一直盯着发光的屏幕直到刺激的要流出眼泪。

      突然间他毫无预兆地就对着柜机狠狠砸了一下,发出了愤怒至极的一声吼,吓得旁边取钱的大妈也跟着尖叫起来。

      “救命抢钱啦!”

      “我抢你大爷。”寇枭把钱装进包,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路过隔间就出去了,神色平淡到完全没有透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好像刚刚发泄怒吼的人不是他。

      大妈抱着手包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腿都吓得阵阵发软,看着寇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差点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妈呀... ...”

      寇枭推开门时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玄关处留的一盏小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卧室门半掩着,老何大概是已经睡了,但还是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咳和床被压出来的咯吱响。

      他叹了一口气把装钱的包放好,随后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一件薄外套。

      好在那件外套还没有洗,皱巴巴的塞在衣柜的角落,寇枭把它拎出来抖了抖,在口袋里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一张同样皱巴巴的名片,上面用装逼的烫金字样印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灯光下晃几下都能闪瞎眼。

      “喂?”寇枭照着上面的电话拨了出去,语气是亘古不变的平淡:

      “是我,滚出来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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