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有引力》十三有余

47、第 47 章

　　寇枭一路神色匆匆地赶到学校，顾不上喘口气就忙不迭地踩着预备铃爬上了四楼。

　　现在正好是初三学生晚修的时间，三栋大楼中唯独最后一栋亮着灯，梦想和书本在纷飞的夜色中显得尤为闪亮。

　　我们从夜晚走向黎明--

　　路过新张贴的立志标语时寇枭匆匆瞥了一眼，奈何后面那句还没看清，楼梯口的上方就冒出了一张焦急的女人脸：“寇老师！”

　　“来了！”寇枭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一点，学生们都在上课... ...”

　　何子源的母亲含泪点了点头，原本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经晕开了些痕迹，整个人的气色也因为焦急显得有些憔悴：“您这次可得好好帮我教育一下那个逆子... ...”

　　“子源他们是在会议室吗？”寇枭压下了心头纷繁的思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的大门。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片死寂，好几个任课老师抬头看见他才总算松了一大口气，纷纷迎上来拍拍他肩膀：“辛苦你了寇老师。”

　　寇枭听着这颇有深意的话，只侧身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了那两个坐在角落面色惨白的少年。

　　少年们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直到寇枭的目光看过来才一起低低地叫了一声寇老师。

　　“何妈妈你先... ...出去吧，我和他俩好好聊聊。”寇枭顿了一下缓缓说。

　　“我有什么不能听的？”何妈的视线狠狠钉在柯宇身上，好像恨不得将他扒皮吃肉：“都怪这个臭小子！”

　　柯宇听见这话身子一哆嗦，马上低下了头不再发一语。

　　“请您配合一下我的教导工作，一会我再喊您进来。”寇枭马上挡在了两人中间，语气都带上了一丝严厉。

　　寇枭看着女人出去后，这才转身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坐下，又招手示意那两人靠近一点。

　　“对不起，何老师。”先开口的是柯宇，听着声音还有点儿发颤：“我和子源他... ...”

　　“老师不怪他！”何子源猛地抬起头，又有些瑟缩地看了一眼门口：“是我... ...”

　　“大致情况你妈妈已经和我说过了。”寇枭端详着少年们惶恐难安的面孔，好半天才用力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俩是在谈恋爱对吧？”

　　那三字一出，会议室顿时沉寂下来，静得好像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嗯。”柯宇轻轻点了点头，嘴唇都抿得发白。

　　想必是刚刚的众人围拥之下，这两人脸上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或许是觉得难堪，又或是羞耻，但寇枭分明又从他们脸上看出了一丝渴望。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寇枭问。

　　“... ...三年。”何子源的声音很轻。

　　寇枭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柯宇和何子源也算是班上比较让他省心的学生，虽然成绩长期处在中下游，但凡是班里举办些什么活动都是最积极帮着做事的那几个，性格也比较外向活泼，只是他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俩小崽子居然已经谈了三年恋爱了。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寇枭继续追问，目光同时在他俩身上打着转。

　　两人都低着头没说话，好半天寇枭正打算放缓语气再问一遍时，何子源突然抬起了脸，脸上很清晰地划过两道泪水：“寇哥，你是不是也打算拆散我们？”

　　寇枭在男生群里私底下都被叫做寇哥，大概是都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和一般老师很不同，再加上年纪也轻，所以个个都下课了跑去和他称兄道弟，寇枭对此也不甚在意，就全当学生是在喊着玩儿。

　　但此刻寇枭听见那声哥，心里却忍不住颤了一下，一时间都没能接上话。

　　“我和大宇在一起，真的不会影响学习的。”何子源伸手抹了把眼泪，眼眶通红地看着他：“我保证。”

　　“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俩在一起，是变态？”柯宇突然苦笑了一声，打断了寇枭接下去的话：“是不是觉得我们... ...很恶心？”

　　寇枭定定地看着他俩，千言万语此刻都压在舌根底，稍有不慎就会喷涌而出。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景，却是同样的难题摆在了他面前，寇枭直觉自己接下去说的每一个字或许都会影响这两个学生的一生，或是拉他们上岸，又或是一脚就把他们踹下无边的悬崖--

　　“我从来就不这么觉得。”寇枭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想起六年前的曾经，在老何依旧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也是这样言语间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但结果呢？自己却断了一条腿。

　　寇枭咬了咬牙，看着那两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都不反对也不赞成同性之间的爱情，但是你们这个年纪有很多事情都还很模糊，我希望你们将来的这个时候回想起现在能不要后悔。”

　　两人抬起头，皆是眼前一亮，像是溺水的人奋力抓住了浮萍。

　　“但是你们也知道，现在就快中考了。”寇枭敲了敲桌子：“所以我说这番话既不是鼓励也不是想拆散你们，我今天坐在这里只是想让你们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

　　“那寇哥，你不反对我们早恋吗？”柯宇小心翼翼地问。

　　“我眼里就没有早恋这个词。”寇枭淡淡地说，“不过今后的路是你们自己走，你们自己务必都要想清楚，以你们俩现在的成绩要是再被恋爱耽误了学习，你们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将来。”

　　“知道了哥，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惨白的脸色也因为兴奋而泛起了红润：“我就知道寇哥你和别的老师不同！你一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我哪边都不站，”寇枭往后一靠，“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和教育理念做事。”

　　“可是... ...我爸妈那边怎么办？”何子源兴奋完又重新陷入了忧愁，“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拆散我们。”

　　“你妈妈那边我后面再和她沟通，你们俩现在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 ...”寇枭话音未落，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声震怒的吼：

　　“柯宇！你给老子滚出来！”

　　三人都被这穿透力极强的吼声震得一愣，等寇枭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一个男人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了过了，额上暴涨的青筋都很明显地跳了几下。

　　“请问您是... ...？”寇枭一见情况不对，马上起身阻拦。

　　“柯宇！”那男人看也不看寇枭，径直推开他走到柯宇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扬起了手：“你小子他妈有病吗？！”

　　柯宇整个人都被吓呆在了座位上，根本躲闪不及脸上就已经挨了重重一掌，打得他左耳一阵疯狂的耳鸣，尖锐的刺痛也同时从侧脸炸开，几乎被打得眼前一片发黑：“爸... ...”

　　“你和谁谈不好？偏要和男的！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柯宇他爸本来就高，拎他还未真正发育起来的儿子简直就像拎小鸡仔，那般凶神恶煞的神色一边的何子源见了都吓得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坐在原地喊：“叔叔你别打他... ...别打... ...”

　　“是不是就你这个不学好的玩意儿和我儿子搞一起了？”柯宇他爸怒火中烧，冲何子源吼了一嗓子又转身去拎他：“是不是！”

　　“柯爸爸你冷静一点！”寇枭总算反应过来，马上冲上去捏住了男人的手腕，“不要打孩子，我们坐下慢慢说！”

　　“说他妈个屁的说！”柯爸又冲他吼了一声：“你算个狗屁老师！自己班学生谈恋爱了都不管？”

　　“谁打我儿子！”一片混乱中门口传来了一声尖叫，何子源他妈见自家儿子脸上还挂着泪痕，马上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你这个混蛋！”

　　“还不是怪你家儿子勾引我儿子！”柯爸毫不客气地就用上了那个字眼：“有其子必有其母，你和你儿子一样贱！”

　　“闭嘴！”何妈被这话激得一下炸了，扑上去用指甲狠狠在他身上挠了一记：“闭上你的臭嘴！”

　　“滚！”柯爸转身就和她扭打在了一起，不巧的是此刻正值下课，会议室外挤了很多前来看热闹的学生，兴奋地讨论着这一场混斗：
　　“我靠打起来了！”
　　“打什么打什么啊？”
　　“听说是隔壁俩男的谈恋爱被抓了... ...”
　　“啊？俩男的？”
　　“我靠基佬啊？牛逼... ...”

　　寇枭和几名随后冲进来的任课老师一起才勉强把这对疯狂的男女分开，不过这事看来远没有完，柯宇他爸被人拖着才总算松手退了几步，又将目光死死盯在了何子源身上：“臭小子... ...”

　　寇枭下意识感觉不对劲，皱了皱眉侧身护在了两人面前。

　　“柯爸爸你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就是一阵闷响。

　　柯宇他爸盛怒之下，竟是直接拎起会议桌上的花瓶直直砸了过去！

　　寇枭闷哼了一声，在两名少年惊恐的注视下无力地抓了一把椅子扶手，身形不稳地往前倒去。

　　“寇老师！！”柯宇大吼了一声赶忙去扶，手掌不小心在他后脑带了一下，摸到了一手黏腻的液体。

　　一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