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有引力》十三有余

34、第 34 章

　　一个挺安静的夜晚，房间内就只剩下手指轻轻敲击键盘和窗帘被风带起发出的细微声。

　　寇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把书往前一推舒了口气。

　　他站起来打算歇一会去客厅转两圈喝口水，就看见老何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但睡着的时候眉毛仍是轻轻皱着。

　　寇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他身上盖了条毯子，把客厅的灯调到了最暗，顺手把半开的窗子也关上了。

　　自从他回来之后就发现老何变得有些嗜睡，常常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愣一会就睡着了，连被自己摇醒了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是好是坏，之前也特地跑过好几次医院去拿老何的报告单，结果都显示他的肾衰竭仍处于中期，不好不坏，坚持做透析就能保命。

　　以现在卡里剩的钱，维持老何的生命已经不成问题，但当寇枭每次望着他沉沉的睡颜时，心里都会没由来涌现出一种恐慌：他怕老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寇枭安静地上天台点了支烟，暗红色的火光在黑夜里忽明忽灭，最终被摁灭在水泥台特定的位子上。

　　他望着下方延伸至远处的万家灯火，或者从更高处看就是一条细碎由光点儿组成的星河--每一个点儿都代表着一个家，代表他们已经从那些发暗色块里分离出来，他们并不孤独。

　　孤独。

　　寇枭又点了一支烟，在肺里轮了一圈儿再细细吐出来。

　　以前他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毕竟忙着活命也没时间去感受，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反而一个人跑这琢磨上了。寇枭自嘲地笑了笑。

　　他记得老何以前也和他提过一嘴，让他赶紧找个女朋友给他生个孙子，寇枭当时马上反驳说你只是想多一个人来伺候你吧，老何也只是笑着不语。

　　现在看来，老何最后的那个笑才是真心的，不管怎么样，他也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看到寇枭组建自己的家庭，找到童话故事里所谓的幸福。

　　寇枭趴在水泥台子上往下望，一瞬间有些迷茫。

　　自己的那个点儿... ...在哪？

　　“康哥。”穆清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委婉地开口：“我说了我真的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黄康眯着眼，脸上万年不变的虚伪笑容却不见了，有的只是冷：“为什么一直躲我？”

　　“... ...我没有。”穆清嘴硬道。

　　“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瞒着我？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黄康压低了嗓音，但能听出来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徘徊：“我这几年来对你还不好吗？为什么我对你的付出你都能视而不见？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吗？”

　　这一连串的逼问让穆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脸上都冒了层细汗：“我... ...”

　　“小清。”黄康不管不顾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语气和神色都痛苦万分：“我求你...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穆清沉默了，停顿了几秒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康哥，但我真的给不了你想要的。”

　　黄康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破碎。

　　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门口站着的人表情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进来拿东西。”

　　“你拿什么？我帮你。”穆清赶紧趁机挣脱了黄康的束缚，朝他打了个哈哈就出去了。

　　黄康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想把他撕碎占为己有的欲望愈发强烈，几乎快压抑不住。

　　“老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郭乐有些扭捏又含混的声音传来：“外面有人找你。”

　　“知道了。”黄康抬起头时就收拾好了表情，笑了笑就准备擦身而过。

　　“老板，上周的那个... ...”郭乐叫住了他，身子在门框边晃来晃去，脸上害羞至极：“就是那个... ...”

　　“知道了，这个月会一起算给你。”黄康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的时候脸上滑过一个无比厌恶的冷笑，仿佛刚刚吃了一口屎。

　　和外边的人谈完话后他的余光就一直注视着靠在吧台旁边忙活的穆清，好不容易捉到一个空隙就马上挤了上去：“小清，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穆清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抬起头，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烦躁被黄康瞬间捕捉，随后他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几乎是凑在穆清耳边说话：“我说，一会去后巷找我。”

　　“不，不行。”穆清缩着脖子马上退了一步，对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简直如芒在背：“今晚挺忙的... ...”

　　“不去的话这个月工资不给发。”黄康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番对话，完全没给穆清反应过来的机会就走开了。

　　穆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上乱闪的镭射灯发呆。

　　... ...

　　也就出来遛个弯儿，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寇枭在灯柱旁停下了脚步，脸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条巷子--当初他吐了晕了又被穆清捡回去的那条。

　　他弯下腰看了看，路旁边堆着的那些破烂里面应该有挺多双眼睛正警惕的看着他，只可惜今天他兜里也没吃的，一走进那群猫马上就冲出来跳上墙角不见了。

　　“什么破胆子。”

　　寇枭悻悻缩回了伸出去的手，对一只还蹲在墙头冲他龇牙咧嘴炸着毛的橘猫威胁的喊了一声，后者马上就惊慌失措地跌下墙头也跑了。

　　他自打没趣地继续往前走，走出巷口打算绕道回家的时候，自夜风中传来了有人争执的声音，隔得不远，但也听不太清。

　　寇枭最不愿意就是碰上这种事，正打算本着绝对不狗拿耗子的原则从左边兜回去，前边就传来了愤怒的一声喊，这回倒是听清了：

　　“我说了你不要碰我！”

　　寇枭脚步一顿，猛地抬起了头。

　　不会错，是穆清的声音，这句话还因为情绪波动连语气都有点儿变调。

　　他马上朝喊声来源处冲了过去，当面前的景象撞进他眼睛里的时候手都有点儿发麻：

　　穆清脸涨得通红正被人死死搂在怀里，扒在后背上的手都因为抗拒突出了根根青筋。

　　“放开！”穆清还在拼命挣扎，眼角斜到了一旁站着的人影上，整个人霎时就僵住了，推拒的手也举在半空--

　　“小清... ...”黄康还沉浸在穆清脖颈处好闻的香味里，感受到腰侧传来的冰冷触感才猛地抬起头。

　　“放开他。”寇枭的声音很平静，刀尖抵在黄康皮肤上轻轻滑动，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别让我说第二遍。”

　　黄康手一抖，慢慢放开了他，生怕这个疯子下一秒就血溅当场：“好，我放，我放... ...”

　　他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姿势，往前迈了几步抵在腰间的威胁才消失了。

　　寇枭把面色惨白的穆清扯到身后，才对着转身过来的黄康露出一个冷笑：“好久不见，黄老板。”

　　“... ...好久不见。”黄康脸上的假笑在腰间一阵阵的刺痛中分崩离析，看向寇枭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怨毒：“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寇枭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抛了抛手里的刀：“字面意思。”

　　“我可以报警，你知道吗？”黄康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寇枭的瞬间心头还是不可控制地涌出了恨，非常多的恨，多到能把他自己淹死。

　　“别！别报警！”穆清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惊呼。

　　“报，现在报。”寇枭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就看你今晚走不走得出这条街。”

　　黄康盯着他的眼睛，混迹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寇枭没在开玩笑，只能梗着脖子和他怒视着：

　　“好，我不报，你把小清还给我。”

　　“你瞎啊？他都说了不喜欢你。”寇枭冷笑了一声。

　　“那是我们俩的事，与你无关。”黄康咬着牙，嘴上不说怒火都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倒是你，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我怎么没有脸了？”寇枭抬手摸了摸下巴，“我不仅有，还比你帅得多，傻逼。”

　　“你知不知道小清之前因为你急得都晕倒了！”黄康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不是被人绑了吗？怎么跑出来的？你直接去死不是更... ...”

　　寇枭没说话，上前一脚蹬在了他肚子上，黄康后退不及连声儿都没吱就立马倒在了地上，脸憋成了猪肝色，手捂着腹部嘶嘶倒抽着气。

　　“闭嘴，废物。”寇枭用刀柄戳了戳他的脸，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我和他的事也用不着你管，现在我要管的... ...”寇枭又往他小腹上来了一拳，没用什么力，不过黄康还是马上疼得蜷缩成了虾仁，“是你他妈离他远一点。”

　　“凭什么... ...凭什... ...”黄康挣扎着抬眼瞪他，穆清终于忍不住上前拽寇枭的胳膊：“好了好了，走吧。”

　　“凭我是他男朋友。”寇枭说。

　　一时间黄康和穆清都愣住了，寇枭蹲下来看着黄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所以他从这一刻起就辞职了，为了你这个变态能不再骚扰他。”

　　黄康的五官抽搐着扭曲，突然就大喊起来：“你他妈放屁！小清从来就没说过他有男朋友！”

　　“我就是。”

　　穆清覆上了寇枭的手，缓缓把刀抽了出来，语气很平静：“只是之前没有告诉你。”

　　“我不信！”黄康在地上几乎发狂。

　　寇枭没再理他，顺势捉住穆清的那只手转过身，感受到他的掌心都因为紧张有些出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在说出那番话之后都有些空白。

　　“别怕。”寇枭低声说了一句，能感受到穆清颤抖的手握得更紧了。

　　“放开他！”黄康在后面吼，又因为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冲地上一顿狂咳，咳到整个胸腔几乎都倒不上气。

　　“不用管他吗？”穆清不敢回头。

　　寇枭没说话，牵着他走过了长长一条巷子才放开，神情在暗黄的路灯下有些模糊：“我... ...”

　　“我知道的。”穆清感觉眼角有些湿润，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凝视着寇枭此刻收敛了戾气后的脸庞，借着月光还透出了一抹异样的柔和来。

　　穆清想，那个时候自己一定很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