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有引力》十三有余

12、第 12 章

　　寇枭睁开眼睛瞪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起码得有十秒才反应了过来。

　　晕了？
　　居然晕了。
　　... ...废物啊。

　　他手撑着坐了起来，此刻胃绞痛倒是缓解了很多，但是头连着后脑那一块儿简直炸着疼，疼得他差点都不记得自己刚刚到底是面朝下还是仰着头摔的。

　　其实都摔着了。

　　寇枭甩了甩头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一个被收拾的很干净的小房间，一张小床，床边还有一张小桌，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这是... ...穆清的家？

　　寇枭猛地想起来自己晕过去之前遇见穆清以及给他递水的事，一掀身上的薄被就想往外冲，脚触地的瞬间还有些发软。

　　“废物。”寇枭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好像今晚挨了两拳就变成了一朵脆弱的玻璃花似的。

　　他低头一看又有些发愣，身上的衣服居然都被人换过了。

　　简单的白t，就是套在他身上明显小了一号，怪不得醒过来到底时候总觉得身上有些地方不得劲。

　　寇枭站起来推开门，果然是一套很小的房子，客厅连带厕所和厨房都不够老何一个房间大。

　　这时他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饭菜香味，一瞬间还有些怔愣。

　　“你醒啦？”穆清端着碗出来的时候抬头就和寇枭对上了眼，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碗，还有些尴尬：“你那个衣服我看见脏了就给你换下来了... ...不好意思啊。”

　　寇枭有些语塞，看着他没说话。

　　“我看见你晕了就先把你带回来了，如果还很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穆清摸了摸鼻子，语气却很认真：“还晕吗？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 ...那是你的床吗？”

　　寇枭问完就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说废话，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连张小的折叠床都塞不下，沉默了一会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穆清愣了一会马上反应过来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说这个，你之前不也帮过我吗？”

　　他见寇枭面色不好，联想到刚刚自己给他换衣服时腹部那一大块骇人的紫色淤青，赶紧把准备好的药箱翻了出来：“你的伤口先处理一下吧。”

　　寇枭摸了摸嘴角，血已经暂时结痂了，但是从穆清的表情能看出来他现在脸上肯定无比精彩，沉默着拎过了那个小药箱：“谢谢。”

　　“厕所在那边，里面有镜子。”穆清给他指了指，还有些犹豫：“那个，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来吧。”寇枭拎着药箱进了厕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一阵生疼。

　　药箱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寇枭先简单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用碘酒擦了擦贴上纱布，接着就是关节和腹部大大小小的淤青。

　　他咬着牙拧开活血化瘀的药油，倒在手肘上就大力搓了起来，疼出了满头的冷汗。

　　不过越是这种关节处的淤青，不管多疼也要及时用药油揉开，不然等到了第二天就会连胳膊都伸不直，关节整个“锈住”。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寇枭撑在洗手池长长舒出了一口气，避开纱布用水冲了冲额头上的冷汗出去了。

　　“来吃点东西吧。”穆清坐在一张可以勉强称之为餐桌的小桌旁看着他，其中一条桌子腿儿下边还垫了纸。

　　“嗯。”寇枭在桌旁坐下。

　　很简单的清粥小菜，但看见边上摆着的一盘酸菜肉沫时寇枭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寂很久的胃又开始有了翻江倒海的趋势。

　　“怎么了？”穆清看着寇枭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马上紧张起来：“是菜不合胃口吗？”

　　寇枭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把那盘菜往穆清面前推了推：“这个你吃吧，我酸菜过敏。”

　　“哦。”穆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倒了小半盘进碗里：“其实这个是昨天吃剩下的，但是家里没菜了所以就... ...”

　　“你一个人住吗？”寇枭慢慢地喝了一口粥说。

　　“是啊，因为平时要出去兼职什么的回来比较晚，怕住宿了会吵到舍友。”穆清笑了笑。

　　寇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碗沿，对上穆清的脸时发现他已经卸干净了妆，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有些唯唯诺诺的状态里。

　　“你... ...”他犹豫着开口，“在那里做多久了？”

　　“快三年了。”穆清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当时也是缺钱才去的。”

　　“那你和那个姓黄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寇枭看着他，虽然感觉自己刚晕完被人拖回家就缠着问这些问题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当他看到穆清家里的环境和饭桌上这些家常的小菜时，他就感觉穆清应该是一个很纯净的人。

　　虽然他也很难解释到底什么叫纯净，但总归和黄康那种看起来两面三刀的人不是一类的。

　　“就是他之前介绍我去黑潭兼职的，”穆清有些嗫嚅，“而且他也救过我。”

　　“救过你？”寇枭看着他刚想开口，目光突然就注意到了穆清说话时平摊在桌上的手腕。

　　白净且瘦，但是在动脉的位置横着一条粉色伤疤，颜色很浅，要不是近距离观察几乎就看不出来。

　　割/腕？

　　寇枭的神色一凛放下了筷子：“你手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 ...之前不小心划的！”穆清有些慌张的遮住了那条疤：“早就好了！不疼的。”

　　寇枭没说话默默收回了视线，虽然今晚胃被打中后吃点什么都想吐，但还是很认真地把桌上盛给他的粥菜都吃完了，顿了一会才站了起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最近太忙，等忙完了我再过来谢你。”

　　大概是有点惊诧寇枭突然诚恳的语气和态度，穆清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椅子上弹起来连连摆手：“没关系的，真的不麻烦。”

　　“嗯，那我就先走了。”寇枭点了点头，又想起了自己的衣服：“那我的衣服... ...”

　　“你今晚就在这睡吧，没关系的。”穆清赶紧说，“你那个衣服我已经洗了，可能过两天才能干。”

　　“还是不了吧。”寇枭有些犹豫，毕竟这里的空间他感觉小的转身就能撞到腰。

　　与此同时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雷声，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雨砸在枝叶上的脆响。

　　“... ...而且下雨了，你的伤口不能沾水。”穆清说。

　　“好吧，那我睡... ...”寇枭叹了一口气，环视整个客厅就只有一张勉强能塞下两个人的沙发床：“那。”

　　“没关系，你睡我床上吧，我都收拾好了。”穆清迅速把剩下的饭扒干净，抱着碗先放到了厨房的水槽里：“我凑合一晚上没关系的，你身上还有伤。”

　　寇枭其实是想说穆清那张床实在太小睡得可能还没沙发床舒服，沉默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好。”

　　“要洗澡吗？我给你拿条干净的浴巾。”穆清收拾完台面扭头说。

　　“不洗了吧。”寇枭看了看关节处残余的药油，但是今天又是晕又是吐又是趴地上的折腾了这一通最后不洗澡就爬别人的床，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等等，他好像就是在床上醒来的吧？

　　还沉思着他就进了浴室，穆清递给他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就出去开始收拾沙发床上的铺盖。

　　“晚安。”他刚躺到床上穆清就帮他关上了房间的灯，“有事就叫我。”

　　“嗯。”寇枭有些别扭的偏了偏头，他不太习惯和人说这些黏糊糊的早晚安，但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 ...做个好梦？”

　　穆清冲他笑了笑，面孔在暗处显得有些模糊。

　　他轻轻关上了门，周围终于又回到了一片沉寂的黑暗里。

　　寇枭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原处，显示的时间居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他有些语塞，也就是说他们刚刚吃饭的时候都已经一点多了，说是夜宵都嫌太晚。

　　所以说穆清去酒吧上班的时候都是这个点下班再这个点吃饭？

　　寇枭皱了皱眉。

　　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想关于他的事情，但如果是这样混乱的作息而且一保持就是三年，能不把身体搞垮？也怪不得他见穆清的脸上常年就缺乏血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更何况他除了这份工作居然还身负数职去超市里当收银。

　　到底是个什么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啊... ...

　　寇枭翻了个身，头又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与其担心这些他不如好好想想两天之后的第二轮比赛，毕竟这关于钱，关于老何的命，这是他现在最应该万般考虑的事情。

　　但是今晚那人沙哑而破碎的嗓音一直在他脑子里来回打着转，短暂的睡了一会居然都跑到他梦里去了：

　　“他们在那！抓住他们！”
　　“别跑！抓住了看我不打死你们！”
　　“阿四你跑吧，我跑不动了。”
　　“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你快走吧... ...跑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什... ...阿三！！”

　　无数混乱的黑影和破碎的咒骂，隐约还能闻到血和硝烟的气味，但是他不敢停，跳出围栏翻过墙后就一直拼命朝前跑，一直跑到腿失去知觉整个人精疲力竭地摔倒在地上。

　　跑出去。

　　寇枭狠狠喘了几口气，瞪着眼靠在床头时感觉一种窒息般的恐惧几乎要把他吞没。

　　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要不是今晚受了刺激他几乎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脸上一些伤口的纱布都已经被冷汗浸透杀得生疼，寻思着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重新消个毒。

　　寇枭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推开门，此刻已经过了凌晨三点，散落在地上的月光都变得越加柔和起来。

　　他刚出门走了几步，就被缩在沙发上脸被手机的光线照得越发像鬼的穆清狠狠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

　　“啊？你醒了？”穆清爬了起来揉揉眼，声音非常疲倦：“我就是怕我睡死了听不见你叫我。”

　　“你... ...”寇枭猛地愣住了，嗓音都吃惊的有些变调：“所以你是打算在这守一晚上？”

　　“嗯，反正一晚上很快就过了。”穆清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我换块纱布。”寇枭拎过桌上的药箱，转身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吸了吸鼻子。

　　“好。”穆清困倦的点了点头。

　　等寇枭消完毒出来的时候穆清已经靠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起了头，像啄米似的。

　　“你睡吧，我真的没事。”寇枭几乎忍不住想把他摁回沙发上再一拳把他锤晕：“我又不是快死了，真的没那么脆弱。”

　　“你不睡吗？”穆清看着他，侧脸的轮廓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显得非常柔和。

　　“我做了噩梦，睡不着了。”寇枭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我陪你看部电影吧？”穆清突然往旁边挪了挪空了个位子出来：“看点东西就不怕了。”

　　深夜的情绪总是容易失控，寇枭甚至感觉自己说着说着就要一嗓子嚎出来了：“真的不用了你睡吧，算我求你。”

　　穆清已经开始蹲在柜子旁翻找起了什么，没一会就兴奋地挥了挥手：“找到了！”

　　“什么？”寇枭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一部看着非常老旧的小型投影仪。

　　“正好我家也就这一小片白墙，能派得上用场。”

　　穆清摆好机子，扭头招呼寇枭：“快过来坐，你想看什么？”

　　“随便。”寇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就看爱情片儿吧，喜剧和恐怖片儿看了更睡不着。”穆清低头开始摁手机，打在墙上的光也渐渐有了画面。

　　寇枭沉默着一屁股坐了下来，盯着那一小片墙上出现的一个笑得见眼不见牙的女人，转身就莫名其妙地和一个男人搂到了一起。

　　“那是她对象。”穆清友好地补充道。

　　“哦。”寇枭继续盯着墙，看了好一会也没明白这电影到底在讲什么，或者说他的心思完全就不在这上面。穆清在一旁倒是看得挺认真，如果不是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寇枭觉得他的精力没准比自己还旺盛。

　　“你为什么，”纠结了一会寇枭还是开口，有些艰难地说：“对我这么... ...好？咱俩认识才没两天吧？再说我之前在酒吧还骂过你。”

　　“嗯？”穆清偏了偏头，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话，思考了一会挺平静的说：“那你现在觉得我是你眼中的那种人吗？”

　　“不是。”寇枭马上说。

　　“那不就行了。”穆清笑了笑。

　　寇枭发现他真的非常爱笑，而且脸上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就是脸颊实在太瘦，不凑近点都看不出来。

　　“其实换个人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穆清转头继续盯着投影，“不过你之前也帮过我，我肯定要对你更上心啊。”

　　寇枭莫名想起了之前穆清说的那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扯了扯嘴角却也没笑出来：“这件事真的要谢谢你，这个人情我绝对记下了。”

　　“不用说得这么严肃，我都不好意思了。”穆清笑着摆了摆手：“我觉得你之前那种嚣张劲儿就很好啊，我特别喜欢。”

　　寇枭沉默了。

　　反应过来气氛的些许微妙后穆清轻咳了一声，拿起手机点了暂停：“不过我是真的想问，你这一身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你胸前那些疤又是... ...？”

　　事到如今寇枭再也拿不出那种“关你屁事”的态度，他顿了一会吐出两个字：“拳赛。”

　　“嗯？”穆清吃惊地望着他。

　　“我养父得了肾衰竭，等钱做血液透析，不然他很快会死。”寇枭说。

　　穆清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胸口上下起伏了好几次才慢慢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

　　“不用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寇枭啧了一声。

　　“那你今晚赢了吗？”穆清看着他，目光里居然还带上了一些心疼：“被打中了很疼吧？赢一场就可以拿很多钱吗？”

　　“嗯，很多，但是我今晚没赢。”寇枭垂下了眸子。

　　穆清咬了咬下唇，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的尽力了就好了，后面应该还有机会可以赢回来吧？”

　　“还有两场。”寇枭没有动，穆清的呼吸仿佛都打在了他的脖颈上，带着温度还有些细微的痒：“行了，早点睡吧。”

　　“没事，明天是星期天，我晚上才上班。”穆清缩回了手，看上去还是非常担忧：“就算是打拳赛也不要太拼命了啊，身体最重要。”

　　“那你呢？”寇枭盯着他：“一边上学一边打两份工？还是酒吧这么危险的工作？你不累吗？”

　　“没关系，我都习惯了。”穆清的目光有些闪躲，“而且我也是为了... ...钱。”

　　提到那个字，两个人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继续看吧，看完睡觉。”寇枭的声音很轻。

　　“好。”穆清伸手点了播放键。

　　其实后面的电影寇枭也依旧看不进脑子，但心情倒是出奇的平静了下来，直到肩膀猛地一沉。

　　他有些惊愕的低下头，发现穆清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了他肩上，鼻子里甚至发出了几声细微的呼噜声。

　　太累了。

　　他姿势有些僵硬地把穆清缓缓放倒在了沙发床上，再关上投影给他拉过一旁的薄被盖上。

　　窗外的雨几乎下了一夜，估计明天早上起床又是灰白色的天。

　　寇枭站起身，在黑暗中静静盯着穆清柔和的睡颜，默默做了个口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