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解放西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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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一件事情，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想到，或者说……他的选择欠缺妥当。
比如，他不该在力量对半魔不起作用时对郁倾产生怀疑，选择去他身边；不应该打着引出天灾的想法去卜卦；更不该在神战之时……让他替自己传递消息，他明明知道，郁倾和神恩教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即使那时候已经开启悯域，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恐怕很难摆脱对峙了，才如此嘱托。
杜聆尹垂眸道：“对不起。”
手心的光芒汇聚，慢慢凝结成一副金色的手铐，拷住了那双巨大又尖利的漆黑爪子，杜聆尹又抬手给郁倾的脸上戴上一个金丝编织的止咬器，小心的亲手扣上口子。
他不会把郁倾独自丢在这里。
……
回到神恩教的时候，一推开殿门，满地的刺目鲜血陡然暴露在阳光之下。
杜聆尹意识到，之前预测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即使并不算真正的神战，但身为造物的信仰激化了敌对阵营的矛盾，让其他人认为戴恩，赤与霓这几个信仰济世者的人是叛徒，从而刀剑相向。
身上充满大大小小伤痕的戴恩·格纳尔坐在上首。
他半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手上散发着银光的巨剑深深嵌入地面，剑身上沾满了鲜血。
但随着殿门被推开，逆光处的身影出现，他很快就抬起头，调整表情，没有表现出自己痛苦与疲惫的情绪，淡淡解释道：“抱歉，殿下，没想到会用这种场面迎接您的胜利。”
剑上的血迹还未干涸，还站着的人已寥寥无几，有的不是被吓疯了，就是对这血腥的手段服软了，激烈战斗过的痕迹布满四周，鲜血和残肢比比皆是。
他们一见到杜聆尹，便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畏畏缩缩，虽然气氛肃穆，却又略显嘈杂浮躁，有些狂信者在大喊大叫，但很快就闭上了嘴。
杜聆尹走到戴恩面前，手指停在他的头上，轻声道：“辛苦了。”
戴恩一怔，眼眶顿时有些滚烫，努力忍住颤抖的声音，恭恭敬敬的听着杜聆尹平静的描述战况。
济世者如此轻易便解决了困扰他们近百年的噩梦。
戴恩感觉现实仿佛做梦一般的虚幻而不真实，因为这场神战仅仅持续不到两个时辰，伤亡几乎为零。
而他们神恩教内部仅仅是在等待结果，却由于内讧，死伤近半。
他并不是无力阻止，但为了济世者和他们一直以来的目标，这场乱斗不得不继续。戴恩不会把早已要引燃的隐患留给压力巨大的济世者，留给无力抗衡反叛者的赤和霓。
总要有人抗下这些。
两个红色的团子跪在一起给戴恩治疗，面对杜聆尹的回归先是喜出望外，后来却反而不吭声了，直到感觉头被那修长温凉的手指点了一下，才愣愣的抬起头。
身体内尘封已久的镣铐突然被解开，丝丝金线涌入那残缺不堪的灵魂，缓慢修复着。而这种修复的外在体现便是身体的迅速生长，原本失去的代价以极快的速度倒流回来。
赤和霓只感觉视角越来越高，没过多久，两个穿着庄严红袍，戴着隆重冠冕的高大身影便出现在上首。
霓，本名莉莉安·基尔蒂特，大主教。两位带领神恩教逃出西陆的领导者之一。
她原本的样子是一位看起来年约四五十岁的女士，面容深邃，又带着岁月沉淀的古朴美，蓝色的瞳孔十分沉静。身上穿着暗红色的丝绒长裙，肩与腰上配着繁复绣纹的金丝绶带，无数盘扣和珍珠点缀的领子上佩戴着象征身份和地位的银色宝石。
赤，本名安吉斯·基尔蒂特，封印计划的发起者，是霓的亲人，也是两位领导者之一。
他比莉莉安看起来要苍老许多，面容布满皱纹，花白的胡子欠缺打理，显得茂盛又乱七八糟，隆重的红色教袍上也佩戴着同样的银色宝石，严厉的双目仿佛总是在瞪视别人，一看便不好惹。
他们皆从几乎被封印消耗殆尽的形态，回到了一切的开始，甚至衣物服饰都照旧……
仿佛那百年来的痛苦从未有过，天灾从未降临，他们依然在自己的房间处理政务，外面的教众潜心祷告，神祀一如既往的举行着。
两人在原地怔住了。
“已经不再需要封印了。”杜聆尹放下手，对他们道，“神恩教在东陆的根系庞大，这次的冲突折损了很多高层。你们需要一个领导者，更需要给下面那些人一个交代。”
不需要封印……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见了！”奈特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我看到了那个地方！”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向那个刚刚转醒的神恩者，他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手心的光影浮动，能力具现出的画面投影在空中。
空气突然安静。一种可怕的情绪洪流酝酿着，随即爆发出一阵阵代表着震惊的吸气声，因为济世者在场，他们只能将几欲流泪的激动心情憋在心里。
奈特是一名残疾。他的智力在获得神恩之后突而退化，失去了学习能力——或者与其说是学，不如说是将指令刻入肌肉记忆里。
而他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指令便是……
观察西陆。
在济世者驱逐天灾之后，这片始终被天灾雾瘴笼罩的，失落已久的大陆，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
黄土之上是一座座依稀存于记忆中的城池，除了略显荒凉，与典籍记载的毫无二致。
随着那些十分顽固，盘踞百年的雾瘴消散，面黄肌瘦的人们从窗户中露出迷茫又麻木的双眼，带着迷惑与不解，可谁也不敢轻易走出房门，因为无数魔人还在城外漫无边际的游荡。
城中的房屋皆有阵法守护，力量由漂浮在空旷的中央广场上最高处，一颗巨型冰蓝水晶提供。
而水晶的力量，来源于那占地规模巨大的繁华教堂。
广袤的万殿之城便是神恩教的中心。那里肃穆而破旧，每个角落都透着腐朽的暮气，无数神恩者靠坐在一张构造奇特的椅子上，透支着生命，日复一日的苦苦支撑着阵法。
主殿之中，两个与原来赤和霓一般幼小的孩童呼吸微弱的躺在病塌上，面色是令人揪心的苍白，心脏中的封印印记若隐若现，显然时日无多。
杜聆尹捏紧手心，从这些画面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西陆的人类已经濒临灭亡，数千万生命早已锐减得一个城池都装不满。他们龟缩在神恩之城中，靠神恩者透支生命的庇护，毫无希望的活着。
这些人中，新生儿的数量极少。或者说，西陆的百姓并不愿意再继续繁衍。
随着日复一日的压抑，他们早已认为前路只有黑暗，不愿意再承受更多的负担，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后代日复一日的承受这种痛苦。
这些情绪大致分为了两类：一是终日麻痹，得过且过，一种是纵情享乐，放荡忘我。
原本空茫的领域终于出现在能瞬间移动的范围之内，杜聆尹定了定神，即使内心的声音拼命催促着他，仿佛即将冲出脑袋，他也冷静的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并不紧急，并不是立刻动身的时候。
天灾已被封印，魔人不会继续增加，最严重的问题已经被他解决。
神恩教还需要时间。
他不能罔顾如今身在东陆这些人的心情，直接到西陆去。且不说东陆的许多问题没有尘埃落定，光是神恩教的情况眼下都不稳定。
挽救西陆是一个需要时间与逐渐发展的过程，背后推动的力量可以是他，可主角却不能是他。
他们需要的是由自己人带回的希望，一个燃起他们能继续生活动力的火种。
而不是翻手覆手便能决定他们命运的神。
赤与霓……不对，真正名字为莉莉安和安吉斯两位主教早已跪伏在杜聆尹沾染了鲜血的白靴边，华丽的冕冠放于一旁的地面上。
他们脱下胸前的银白宝石，双手奉了上去，声音带着颤抖。
“殿下……济世者殿下，吾神已死，您愿意接受神恩教的信仰，用您的仁慈与善良庇护我们吗？”
“您已经为我们做的太多了，神恩教无以为报，只能用生命终生侍奉于您。”
随着主教跪倒，剩下的人也面露肃穆，一个个跪了下去，做出了一个五指按压心脏的手势，这是神恩教规格最高的礼节——仅仅献给信仰的礼节。
戴恩的心情复杂，灰蓝的双目深深的看着那些投影，随之也跪了下去。
那是他们的故乡，真正的归宿。
将这一切带给他们的是济世者。
他突然极为庆幸自己在七年前掺入了那场裕今城的动乱之中，幸运的在那时通过启示录捕捉到了济世者的踪迹，然后一步步的找到殿下，将其纳入神恩教的势力范围。
否则，西陆的解放将遥遥无期。
信仰的变更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历史上没有不见血的变革，也没有人能顺从的接受另一个神突然杀死原本的支柱，然后跻身而入。
神恩教无疑是其中之最。
可在高层死伤近半之后，剩下神恩教的神恩者眼睁睁目睹了西陆的解放，却自然而然的在早已淡薄的信仰中转而找到了新的支柱。
魔人层出不穷的涌现，折磨他们多年。或许在得知神明化为天灾之时，他们便早已彻底灰心。
杜聆尹沉默片刻，答应了他们。
但他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做他们的神。
还有更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的旅途不会只停留于此，这一点，他会和两个主教说清楚。
之所以帮赤与霓恢复巅峰时候的力量，不仅是怜悯，还有让他们继续稳住现在局势，防止产生动荡的意思。
他们原本动过将神恩教更名为济世教的念头，杜聆尹直接阻止了他们。
无论是神恩还是济世，都是极为仰仗他人给予的名称，而真正的救赎往往是别人给不了的，他们也许能救一时，但只有自己才能真正的救赎自己。
就像此前的一百年——若他们并没有如此的毅力与魔人对抗和西陆人或者没有封印整个西陆，任由天灾在大地上肆虐……
也许等不到济世者前来，这个世界早已迎来终焉。
戴恩和安吉斯主教开始整顿新的神恩教。
这场突然打起的神战让下层信仰对立的教众也互相打了起来，他们仿佛一颗颗失了理智被随意操纵的棋子，稍微碰撞便如同火药桶疯狂爆炸。
幸好一直到神战结束都没来得及出什么大事，为了以后的安全，那些不听解释且那些一根筋的教众被决定坏人做到底的戴恩强行逐出了名单。
一场盛大的祭礼是需要的，一场严肃的会议也是需要的。
但神战让这座城镇蒙受的损失可不轻。
教堂崩塌了多少已然数不清，这个不小的城镇几乎有一半的民宅和储备都化作了飞灰，连地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原本种在地里的作物颗粒无收。
数万人的安置问题成了眉头之急。
即使神恩教驻地可以容纳这些民众，但粮食与空间都不足以让他们继续生存，更何况还有秩序问题，他们原本就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搅得焦躁不安，还要经历真相的洗礼以及改信，不发生暴动是不可能的。
神恩教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抽人手去维持秩序。
在焦头烂额之际，莉莉安主教犹豫再三，最终提议向悬危城发出请求，让他们暂时接收神恩教过来的难民，而悬危城也是难得的，他们在西陆较为交好的势力。
当然，悬危城早已更换了新的家族掌管。姓严，处世手段也如他们的姓般严厉，刚正不阿，对神恩教虽无意交好，但也没什么排斥。
他们与余下几城的关系在这些年不断恶化，特别是刺杀越来越层出不穷之后。
神恩教的人不是傻子，于六城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当然猜的出是谁下的手。
悬危城过了几日才回信，意思是同意了。
杜聆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些问题他自然有能力出手解决，但他并没有。因为他不能事事都帮神恩教全盘处理了。
信徒与济世者之间需要距离。
神恩教不能养成对他的依赖性，最后导致失去处理问题的能力——更何况，作为精神支柱的济世者需要保持高高在上，更接近于一种象征，而不是一个毫无威严的工具。
这些已经是后话。
在夜降临之后，杜聆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那些神恩者瞬间便发现了，丝毫不敢怠慢，主动开口请杜聆尹休息。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解放西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