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曈语

31、相妒成恨

　　荒芜的屋子满布疮痍，潮湿的地面夹杂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我缓缓醒来。
　　四周有薄薄的烟雾氤氤氲氲。模糊中，有个伟岸的男人站在我身边。我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瞳眸里闪烁着哀伤及无奈。
　　“你醒了？”
　　他的声音轻柔，嘴角含笑，就如同我们刚认识时那般彬彬有礼。
　　“这里是哪？”我问他。
　　他伸手一扬，整间屋子在瞬间消失，而我身下的竟然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这是彼岸花。”他又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就是忘川河。”
　　“你什么时候当了鬼卒？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不。”他急忙否认，“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没想到一上阳间就看见你惨死……”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的眼睛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当然知道他犹豫的是什么，可是有些东西已经不能改变，即便再后悔再无奈，也挽回不了什么。
　　“萧逸风，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你就当我们之间有缘无份。我也不会再怪你，你可以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再重新做一次人，把我忘记。”
　　“你这是原谅我？还是让我永不超生？”他转过头没有看我，又淡淡问道：“你爱上他了？”
　　我没有否认，站起身子就准备往回走。“我要回去。”
　　“你甘愿做孤魂野鬼？”他惊讶地抓住我的手。
　　然后我笑，用一种最不以为意的口气和他说道：“自我魂飞魄散之后，我就已经是孤魂野鬼了，阎罗王是不会收我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走，我们去找判官。”
　　我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到了一处宽广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估计也就是地府的某一间大殿吧。这里鬼魂密集，如果要排队，估计也要排上一阵子。
　　只见萧逸风从人群里拉出一个横眉大胡子，身着一套暗红长袍的人。他见了见我，便开始翻越手上的书本。“易凌仙乙丑年亥月戌时出生，亡于……”他忽然噤了声，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不对呀，易凌仙魂飞魄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判，我只问你，收不收她？”
　　判官收起生死簿，摸了摸胡子道：“萧兄，虽我们有缘做了几世朋友，但生死簿上未记载的魂魄，我确实不可造次。你也知道，地府有地府的规矩，易凌仙魂飞魄散，试问哪来的魂可以收呢？”
　　“难道……难道他就只能游荡人间，做一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为人？” 萧逸风的声音显得颤抖又激动。他看着我，眼睛里隐藏着绝望的呐喊。
　　“我早就说过，是你不信。”我撇开脸不再看他。
　　“其实……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那判官又开了口，可是话却只说了一半。
　　“只不过什么？”萧逸风问。
　　判官笑笑，摇头不答，只道：“天意如此。”
　　“那——”
　　萧逸风还想再问，可被判官打断道：“萧兄，我看你还是喝下孟婆汤，将她忘了吧，凡事有舍才有得，你们今生无缘。她也会想好自己的路，是吗，姑娘？”他望了望我，淡淡一笑。
　　我回应笑笑，不再言语。
　　可萧逸风又问道：“你要上去？陪在他身边？”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如今就算我在他身边，我们也不会在一起，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如何才能相守？
　　我转身欲走，可是耳边又传来判官低沉的声音：“姑娘，你的存在是一个奇迹，可这并不代表你能创造另一个奇迹，天意难为，请你记住这句话。”
　　我回头看他，只见他双唇未动，眼角眉梢却带着警示的意味。萧逸风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想我真的是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双脚轻踏便已腾空而起。

　　忘川河底数不尽的恶鬼哭嚎遍野，奈何桥上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在这里痴痴等候。原来，即使在人死后，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放不下。原来，死，并不是结束。
　　可是，那判官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创造另一个奇迹……难道说......是指沛臣？
　　不行！我一定要救他！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加快速度，我飞出了鬼门关。

　　来到凡间，此时正是夜深人静。
　　我望了望四周，雕栏玉砌的楼宇在黑暗里显得高大无比。远处，似有两个女子曼步走来，为首的女子手持昏暗的油灯引路，而身后那个则双手端着一瓶酒壶。
　　这里是哪？
　　我狐疑地朝她们走去，暗暗跟在她们身后。只见她们穿过长长的游廊，在一处灯火辉煌的殿门处驻足。
　　这里一片红木雕栏、碧砖金瓦，想来世上也只有一个地方会有如此壮观的建筑，那就是皇宫。
　　我穿墙而入，在皇皇大殿里，我终于见到了一位故人。
　　“慕安，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你什么时候放子遥？”秦慕葵的身影看起来特别憔悴，声音也清清冷冷。
　　秦慕安淡笑，走近慕葵热络的说道：“不急，我们姐妹好久没在一起聊天，趁这会儿，我们好好聊聊。”
　　慕葵退后一步，道：“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你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高攀不起。”
　　秦慕安不怒反笑，不屑的睨了她一眼，又道：“原来我这个同胞姐妹在你眼里也抵不上一个男人。”
　　慕葵摇头，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哀求的口气说道：“放了子遥吧，如今你已贵为王妃，你想要的都已经有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还有一点手足之情，那就放了他，让我们离开——”
　　“住口！”她忽然大声喝道，“我现在拥有的，都是我应得的！你以为陆子遥真心喜欢你？秦慕葵，你别傻了！他不过把你当成我的替身！”
　　“不可能！子遥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她又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受伤，他哪里都不带你去，偏偏带你来找我？”
　　慕葵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怔怔地望着她。
　　“因为他爱的是我，他想见我。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她一步步上前，而慕葵却只有无助的后退。我想上前一步扶住她，可她的身体在我面前穿越，我这才惊觉，如今的我，只是一个鬼魂而已，什么都不能做。
　　“不要再说了！”
　　秦慕安嗤笑，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时，刚刚驻足在门外的两个宫女端着酒瓶走了进来，放在茶几上。
　　“喝杯酒吧，把不愉快的都忘记岂不更好？”
　　她示意宫女斟了酒，并给慕葵递上。
　　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酒里有毒。于是，我双手猛力一挥，带动阵阵狂风，将小酒盅里的酒全都撒了出来。
　　秦慕安娥眉紧蹙，指责道：“哪来的风？”
　　“不了，我不喝酒。”慕葵放下酒盅，神情淡漠，“你放了子遥，我们现在就走。”
　　秦慕安不说话，沉着脸慢慢踱步到侍卫面前，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侍卫的剑刺入秦慕葵的肚腹……
　　她的速度之快，连我都来不及阻止。
　　“你……”慕葵脸色苍白，伸手抚向伤口，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孪生姐妹。
　　“傻姐姐，在你杀了皇上之后，你以为我真的会放你走吗？”她弯下身子和她平视，“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天真。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活着离开。”
　　“为什么……我们……我们是亲姐妹啊……”她的眼泪自她的脸颊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那破碎的声音，似乎就像一颗心在瞬间崩溃。
　　秦慕安一阵怪笑，道：“亲姐妹？那我敢问姐姐，你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你为了你的自尊、感受，视我们全家为卖国贼，是你先看不起我们的。可我呢？为了这个家，我牺牲了我的青春、爱情甚至是快乐！凭什么你可以和陆子遥双宿双息？我告诉你，即使我把陆子遥杀了，我也不会把他还给你！”
　　我有片刻的呆滞，可随后马上查看起慕葵的伤口。
　　剑刺的很深，剑尖还没有拔出，可鲜血已经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染了一地殷红。
　　“你……就这么恨我？”
　　秦慕安没有说话，她猛然拔出了剑，又再一次狠狠地刺入——
　　慕葵生疼地苦苦哀嚎。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到山上喂狗！”
　　我怔在那里，眼见着慕葵就这么被人抬了下去。在她的眼里，我看到无数的伤心、痛苦、绝望、……
　　所有的委屈夹杂在一起，可我却意外地没有看见她的眼泪。

　　夜风微冷，山涧树林中，不时传出悲凉的狼啸声。
　　秦慕葵虚弱地躺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冒着丝丝冷汗，伤口处依旧翻涌着殷红鲜血。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唤她：“慕葵……”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我，茫然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沐……姐姐？”
　　她能看见我？她居然能看得见我？
　　只见她的身躯忽而成了双重，那若隐若现的魂魄就这么离开的躯体，直直地站在我面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日我关在牢房，小玉曾和我说过，他们是和沛臣一起离开的，可最后却只有沛臣一个人回来，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们也不会辗转来到汴梁。
　　没想到她低头不语，只摇了摇头。
　　她是不想说吗？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地底突然冒出两个黑衣鬼卒，他们一人一边架住秦慕葵的两只手臂，其中一个大声喝道：“走！”
　　“等等。”我急忙拉住她，问道，“慕葵，难道你没有话想和我说吗？”
　　她慢慢抬起头，轻轻吐出几个字：“帮我救子遥好吗？”
　　我静静地看她，最后只有重重点了点头。
　　落叶飞曳，悲凉无限。
　　她就这么转身而去，没有怨言，没有期待。
　　她只希望，我能救陆子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