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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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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新发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早早站起来迎她:“都是大孩子了。”
他给老爷子做过六年年勤务兵,何秋小时候外出,都是这位郑叔叔陪着,算半个长辈。
何把门掩上:“应该早点来拜访郑叔的,不过忙,一直没顾上。”
郑新发招待她们坐下,对着林二妞说:“这位是?”
林二妞结结巴巴张不开嘴,何秋只好替她说,又把来龙去脉补上。
开介绍信是小事,郑新发立刻应下来:“这要没事找到我,是不是就不来了?”
何秋讨好地笑:“是我的不对,您就饶了我吧。”
算是半个带大的孩子,她什么性子郑新发有数,不再多说,挥手道:“行了,知道你着急,我找人给你弄。不过说好了,待会必须来家里吃饭。”
他们出发得早,这会才十一点,何秋本想推脱,却应下:“好,我也该带个人见见您。”
情窦初开的姑娘,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郑新发都准备好车轱辘话说服她,被梗在喉里,拍着大腿笑:“好,我跟你婶也给你把把关。”
何秋一脸笃定:“您会喜欢他的。”
郑新发亲自带着人去办手续,按理说开介绍信不归革委会管,他直接让人写了个支援甘南开荒的名头上去,弄了个名正言顺。
何秋拿着那张薄薄的纸,送林二妞到火车站。
县火车站不大,只有两个方向的站台,何秋问了一下,最早到甘南的火车是半个小时后,不然就得三天后。
她本来叮嘱林文东买点行李过来,这会怕是赶不上了。
连忙买票,背着人把钱票给林二妞。
林二妞唯唯诺诺不敢接。
何秋直接塞过去,分成两半:“这些,你踩在鞋里,必须在厕所这种地方才能拿出来。这十块钱你放口袋,火车上买吃的不用票。记住了,不要跟人说话,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睡觉不要睡死了,有事找乘务员,听清楚报站,下车之后老老实实在站台上等,等让人主动说出我的名字,说出你的名字,必须是程京生的人才能跟他走。”
林二妞一脸惴惴不安,眼眶含泪。
何秋在她手腕上用力:“看我,我说的每个字,你都听清楚了吗?”
林二妞点头,何秋不放心,又叫她重复一遍,确认都记得了,松开手:“相信我,你已经很棒了,可以走出这一步反抗你的人生。现在你有新的路走,你的未来,你的命运,都抓在你自己手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事可以给我写信,程京生是信得过的人,他会安排好你,或许会很辛苦,但我想,你可以撑下去的。”
林二妞怯怯:“可我不识字。”
说了这么多,就关心这个,何秋禁不住发笑:“不会可以学,有文化对你来说会有用的。”
林二妞溺水逢浮木,恨不得把何秋的话刻在骨头上,拼命点头:“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秋道:“要想谢谢我,就好好活下去吧。”
即使一步三回头,林二妞最终坐上了去甘南的火车。
而林文东还没来,按说他不该手脚这么慢。
何秋只好问路,往粮站去。
交粮是一个公社一天,何秋到的时候见到不少生面孔,费了些周折才找到钱三,左右打量都没看到林文东,语气焦急:“他人呢?”
钱三正在和人吹牛皮:“东哥刚走,说去百货店买东西。”
何秋忙问:“刚走是多久?百货店在哪?”
钱三含糊道:“也就几分钟,朝那去了。”
何秋连忙追过去,她脚程快,林文东更快,紧赶慢赶总算在店里把人堵住。
林文东见只有她一个,朝她身后张望,何秋喘口气:“走了,别买了。”
林文东就把钱票收起来:“那先去吃饭,吃完再逛逛。”
何秋本来想先说林二妞的事,抬手看表,顿时急了:“都这个点了,中午去郑叔家吃。”
两个人都走到门口了,林文东顿住:“郑叔?”
何秋解释几句,林文东又往回走:“那不能空手去。”
“你买一样,走的时候咱们得带五样。”何秋嫌麻烦,是她一个人去,绝不会带东西。
但林文东不一样,这可是实打实的见长辈,买了两瓶酒,两条烟,两斤糖,两斤点心,用油纸包起来,扎上红带子。
时下人都这么走亲戚。
林文东还是第一次走亲戚走到县政府家属楼,不免有些紧张,何秋在门卫那里登记好,按着人家的话走,见他下颌紧紧绷着,安慰一句:“郑叔人挺好的。”
不过于事无补。
郑新发家是三层小楼的二楼,一层只有四户人家。
何秋才敲一下,就有人匆匆来开门。
郑新发早早下班等着,先扫视林文东,侧过身:“来就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
又朝里面喊:“他妈,何秋来了。”
郑新发老婆叫方敏,早些年何秋见过,很不见外,“方姨。”
大人都爱说一个话,方敏上下看她:“长大了,大姑娘了。”
又赔礼:“我这做着饭呢,先忙,老郑还不请客人坐。”
坐在沙发上,何秋才介绍:“郑叔,这是林文东。”
林文东背挺得直直的:“郑叔。”
郑新发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不过是何秋帮过她大忙,又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但也知道自己不是正经长辈,充不得数,没刻意板脸:“小林是哪里人?和小秋是怎么认识的?”
林文东一板一眼:“前进公社上杨大队的,何秋在我们那插队。”
郑新发琢磨着有没有适合的位置能腾出来,问:“那现在是在家务农?”
林文东点头:“对,不过明年我就去公社车队上班。”
这事何秋都不知道呢,看过去,林文东苦笑:“不是瞒着你,就想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何秋也没细问,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乡下户口能弄份工作,还是握方向盘,可不是简单事,郑新发对他高看几分,更加和蔼:“那是我给破坏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
林文东知道这是何秋面子大,嘴上应,心里不当回事。
一顿饭宾主尽欢。
郑新发夫妇下午都要上班,没多留客,只大包小包让林文东带走。
何秋避之不及,拽着林文东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这也不能再追上去,方敏把没塞过去的几样收起来,说:“早知道何秋不看出身,我就把海斌介绍给她。”
郑新发抽着烟:“想得挺美,你以为谁都行的啊。”
方敏不服:“我们海斌哪里差了,我大哥大嫂都是职工,他也有工作,又是独生子,长得也一表人材的。”
“你们娘家的屎都是香的。”郑新发没有几分本事坐不到这个位置,笃定道:“等着瞧吧,这小子可不简单。”
林文东没想到郑新发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走出家属院松口气:“这关算过去了。”
何秋觑他:“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带我来见人,我总不能给你丢脸吧。”林文东两手满满:“先把东西让强子看着,咱们再去百货店。”
何秋有东西要买,遂点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要不是腾不出手,林文东就要摸她头,想了想问:“郑叔为什么说‘可惜重恩不在,不然该给你磕头的’?”
何秋轻描淡写:“重恩是郑叔的独子,他五岁被拐过,我托人找回来的。”
想也知道不是简单事,林文东夸她:“我们啾啾真是乐于助人。”
何秋脸红:“郑叔说是我爷的勤务兵,基本上是我走到哪跟到哪,他自己的孩子却丢了,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林文东知道她爱揽事的个性,劝:“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自己觉得嘛。”何秋察觉到林文东又要“教育”她,赶快转移话题:“你知道重恩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林文东配合她:“怎么来的?”
何秋慢慢地说:“方姨的生恩,他奶奶的养恩,和我的救命之恩,才改的重恩,我当时一听,就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
还让何秋有了有人是因她而存的感激。
又闲话几句,就到粮站。
钱三还站在早上那个地方。
何秋问:“这一早上,怎么都没动呀?”
钱三已经盘腿坐在地上,站起来拍拍灰:“哪有这么快,咱们今年排后面,估计得晚上才交得上。”
何秋不太懂交粮的流程。
林文东给她解释:“公社十一个大队都是今天交粮,哪个大队先到,哪个大队先交。”
“屁,还不是哪个大队塞东西了,哪个大队先。”钱三不满地插话。
他这样大大咧咧喊出来,几个人都听见了,林文东踹他一脚:“就你长嘴了。”
钱三嘴巴动动,憋下去,林文东压低声音:“交粮有定数的,先交的大队查得松,这不够的不就得挨后的补上。往年大队长都会给粮站的人送点礼,今年八成送少了,早上阳山的人生生□□们前头去。”
何秋蹙眉:“吵起来了?”
林文东倒是不以为意:“就差动手了。”
乡下人打架是常事,林文东不觉得有什么,何秋却不同意,这种混战可不看你身手,气上来没轻没重的可不是开玩笑的,命令道:“不许打群架。”
林文东捏她鼻子:“知道了。”
总有机会动手动脚的。
何秋“哼哼”两声,才想起来问钱三:“你吃午饭了吗?”
钱三拍拍口袋:“自带。”
粮得有人看着,往年丢粮的事又不是没有,加上乡下人没有粮票,更舍不得在外面花钱吃,都是吃干粮。
按这个说法,要排到晚上,再走回大队,就到半夜了,何秋觉得不妥,问林文东:“我们是第几个来的,现在排第几个?”
林文东还真不太清楚,他走的时候还有两个大队没来呢,给钱三个眼神。
钱三接话:“咱们第三个来的,现在排第十。”
何秋重复,“你确定是第三个?”
“真真的,大队长还在那排着呢。”
顺着钱三的手看过去,人多如牛毛,何秋踮脚也没看到排队在哪。
林文东让钱三看好东西,示意何秋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开口:“怎么了?”
何秋气鼓鼓:“我们既然是第三个到的,就该排第三个。”
林文东戳她脸:“那你想怎么办?”
何秋想了想:“我问问大队长吧,如果他想按顺序来,那就必须按顺序来。”
还怪体贴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