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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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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回屋锁上门,点上煤油灯,背靠在墙上,慢慢蹲下。
她五岁之前不是那么怕黑的,印象里每天都是亲妈带着睡。
才回大院住的时候,那会三姑在东北带大伯家的二哥,奶奶不耐烦管她,爷爷更不会。
都觉得五岁是大孩子,给她收拾了老大的一间房,还带洗手间。
谁见了不夸这孩子命好。
何秋是个早熟的孩子,突逢变故,搬到几乎是陌生的地方住,再加上爷爷严苛,哭一声都不行。
她连说害怕都不敢,点灯又怕引人注意,每晚只敢躲在床角,被子蒙头。
在大院的头一年,都是这么熬过去。
后来也不是好了,主要是累。
不到一米的小豆丁,上学前要起床跑步,下课要学俄语弹琴。
铁打的人都挨不住,每天一沾枕头就睡,
老爷子还刻意带她去过墓地,名为破除封建迷信,打倒牛鬼蛇神。
何秋自己一个人被丢下,四周黑洞洞的,有瞬间她觉得自己晕过去就好了,或者死掉,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但她觉得自己昏过去,老爷子指不定让她在这待上七天七夜。
毕竟以毒攻毒是他老人家的常用手段,何秋拼命掐掌心,提醒自己还活在人间。
后来就成了习惯。
甚至为了避免老爷子总想让她克服这个克服那个,何秋一向犟嘴无所畏惧。
几个发小也都当她是铁人。
下乡之后,何秋其实很少想起在大院的事,因为不愉快的多,假装快乐的多。
反而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使她麻痹,忙碌使她没有心情伤春悲秋。
静坐一会,何秋起身,掀开锅盖。
出门前烧的水不知道滚了多久,她把暖水壶装满,剩下的倒进桶里,和冷水。
毛巾挂在脖子上,一手桶,一手肥皂,进洗澡间。
洗完后直接赖床上。
把脸埋在枕头间,何秋莫名有些烦躁。
林文东的“用点心”三个字戳在她心口,怎么都挥之不去。
夜里何秋做了个梦,梦见她在墓园绕来绕去,怎么都走不出去,又不敢大哭,憋得快背过气去。
忽然有人伸出手拉她。
何秋没看见人脸,却下意识觉得那是林文东,醒来后惆怅地盯着房顶发呆。
她今天还能歇一天,对一个一向勤劳的人来说有些迷茫。
又赖了一会,她忽然扑腾起来。
早饭花了点功夫做手擀面,黄瓜和午餐肉都切成丁的臊子。
这会已经是上工的点了,何秋找了一会,才找到黄彩云在哪块地干活。
她以为这人是不干活的,净在大树下唠嗑,还白跑一趟。
黄彩云正扶着腰,看她过来脸色一变。
何秋倒是笑盈盈地:“嫂子不是说看看不打紧,让我来看你是怎么干活的吗?”
她自己真没觉得这么做有多恶心车人,反正是挺恶心自己的。
但黄彩云忍不住了,手上东西一扔扑过来:“我看你妈的臭三八!”
何秋一个过肩摔。
都没人反应过来呢,黄彩云躺在地上嗷嗷大叫。
拍拍手,何秋心里痛快了:“嫂子不是说看看不要紧吗?怎么还打人呢。”
黄彩云嘴里臭:“我看你妈的小贱人,黑心肝烂肺的东西,我打不死你。”
林大山不得不走过来,反手给她一巴掌:“闭嘴!”
何秋还以为是冲自己来的呢。
场面一时寂静。
林德水巡田呢,拍拍膝盖上的土一路快走过来的。
大声嚷嚷:“干嘛呢干嘛呢!”
按了开关,七嘴八舌地都说起话来。
“何知青把大山家的打了。”
何秋打断:“是她想打我,反被我摔了。”
“何知青来看大山家的干活。”
何秋接:“是她说看看不打紧,让我来看的。”
黄彩云听到看看不打紧又是一肚子火,顾不上她男人拿眼睛剜她。
“谁让你来看了!臭、婊子,没爹生没娘养的,我操你妈的小贱人。”
何秋没说什么呢,林德水先听不下去:“给老子闭嘴。”
又侧过头:“何知青说。”
何秋把昨天几个鸡蛋的恩怨说了,连同自己昨晚上黄彩云家的事。
林德水抽着烟,他是知道这帮子老娘们,天天的不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做饭多下勺油都盯着,但较真起来是何秋自己摔的,也怨不着人。
和稀泥:“行了,都是小事,一天天净整这些没用的。林大山管好你媳妇,何知青也别跑来跑去的。”
各打五十大板,何秋不意外,放狠话:“今天我就算了,但下次嫂子的嘴要是不干净,我当你上赶着找打了。”
这事就这么散开,何秋都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为什么她就那么憋屈。
何秋本来想回屋待着,半道上遇见林文东,她昨晚做了个怪梦,正是不自在的时候,绕过他走开。
林文东堵在她面前:“不高兴啦?”
何秋眼珠子往上看,一脸冷淡样,左跨两步。
林文东没动:“等着,给你找回来。”
何秋斜眼看过去,本不想搭理,又怕他做出什么事:“不用,我找回来了。”
并且强调:“不许去。”
林文东哄她:“好,不去。”
他这样,何秋反而有点失落,不再说话,静静往前走。
倒是林文东开话茬:“过两天新居放电影,想去看吗?”
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新鲜事,何秋就是再宅,也快按捺不住,有点兴趣:“新居在哪?”
“阳山再过去点,骑自行车二十几分钟吧。”
就这个路,骑自行车不够颠的,何秋瞬间失去兴趣:“算了,我还是在宿舍待着吧。”
这时候看电影是顶天的热闹,尤其是乡下这种没多少新鲜玩意的地方,但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林文东分辨出她不是勉强,说实话,他是很少见这个年纪的人这么爱闭门不出的,搞得他有几次在知青点打转,愣是没见到人。
今儿逮着机会,可劲献殷勤,但考虑到名声问题,跟得不近不远。
快到知青点的时候,何秋猛回头,塞给他三块钱:“昨天忘了。”
两个人是清清白白的金钱交易,最起码何秋是这么觉得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