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我一张卡》贾岱澜

37、权杖六

　　第37章
　　有道是覆水难收。
　　说起来好笑，这句话是田一然从她爸嘴里说出来的。很多人都能说这句话，唯独许永昌不行。因为他是个渣男，是个抛妻弃子的人。
　　“我说的是我和你妈的感情……覆水难收!\"
　　十年后，许永昌在饭馆里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这么些年，父女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
　　可数。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许方晚上要骑车，只能喝水，虽然她觉得没什么滋味。许永昌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儿子要上初中了。”说起儿子，许永昌笑得明显高兴了一点。
　　本来也是，他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两个人一人一句，说不了多少高兴的事情，话题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一个人身上。
　　“你去花街看你妈妈了吗?这么多年了，再怎么样的深仇大恨不能放下？其实我啊.....\"
　　许永昌已经从花街搬出来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城里人，前两年踩着房地产红利带着工人们赚了一笔钱，现在有了房子和车，儿子也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准备上初中，没什么压力了。
　　\"我早就说了，我就不应该在花街待着，在那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出息!”许永昌义愤填膺。
　　花街从来只会留住想要留在那里的人。
　　“原来是你妈妈想呆在那里!\"许永昌不禁感叹，\"我跟她不一样，这辈子没那么疯狂过!\"
　　\"前两天我回去了。\"许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挺好的。\"
　　许永昌“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但是他也不多问，只是重复了一遍，\"我跟你妈妈算是一段孽缘啦!”
　　\"但是她没有错，以前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
　　许方轻咳了两声，主动站起来帮他倒酒，\"这酒我那还有两瓶，回头都拿给你。\"
　　许永昌喝酒喝的这些年都有些脂肪肝了，但是他是确实高兴，看见许方现在这个样子，
　　他骄傲的很。
　　晚上把许永昌送回家已经快深夜了。
　　许方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女人，还有她身边的儿子。
　　“阿姨，我送我爸回来。”许方以前不懂事，现在她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待人处世的礼貌，让她主动看向了旁边的那个小男孩。
　　\"愣着干什么，喊姐姐好!\"女人腼腆的笑了笑，赶忙让自己的儿子叫人。
　　“妈妈!这个是哥哥吧。\"童言无忌，许方点点头，\"都行，你愿意喊什么就喊什么!\"许永昌的儿子虽然才十岁多，但是长得人高马大的，站在许永昌身边随随便便都能撑起他半边身子了。
　　他确实比自己更适合当一个合格的孩子。许方是一个不合格的孩子。
　　可许永昌和高研从来也不是个合格的父母，他们用自己的错误在惩罚另一个无辜的孩子。
　　远远地，许方甚至都能听到许永昌的声音，“你姐姐现在可厉害了!是特////警!知道吗，就是那种拿枪的，在步行街上巡逻站岗的!”
　　估摸着是得到了儿子的回应，他忙不迭说道，\"厉害吧!我许永昌这辈子真的值了!\"
　　许永昌年纪大了，好像没别的词语，这些年时常把“这辈子值了”挂在嘴边，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能感到满足，许永昌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失去，年纪稍微大一点了，想要的才稍微得到。
　　田一然是准备在这里落脚了，这些天忙着租房收拾自己的住处，她是个极其恋旧的人，选择在这里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熟悉的人都在这里。
　　“田一然！来我酒吧喝酒？”
　　打电话的是蔡根花，他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有钱人了。
　　“现在？”田一然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本来不准备去了，但是架不住他蔡哥实在是盛情难却。
　　蔡根花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最早离开花街的，当年他一腔孤勇，带着自己喜欢的人私奔，在花街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当年差一点点，许方就跟着他们一起跑了。
　　“蔡哥！”
　　许方刚一走进去酒吧，就看见蔡根花坐在吧台上，手里正夹着烟，西装笔挺
　　“在自己家店里喝酒要不要给钱！”许方走上前，拍了拍蔡根花的肩膀。
　　“我要不要给钱难说，但是一定不会收你的钱。”蔡根花乐呵呵的站起来，身上的酒味很重，“陪哥随便喝点。”
　　许方恭敬不如从命，坐在吧台旁边，她很长时间没见过蔡根花了，只是在电话里聊过几句，偶尔回几次花街打过照面，别的时候，他们都是各过各的生活。
　　时间过的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
　　“回来就不走了？”蔡根花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别总是天南海北到处乱跑，你爸你妈不担心吗？”
　　“我也没乱跑的好吧，我之前在云南老老实实呆了三年多。”许方大学上到一半，就去服///大学生///兵////役///了，没跟任何人说。
　　“那你妈妈也担心你。”蔡根花虽然常年和他们这些人厮混在一起，但是辈分上还是大一些，再加上这些年被生活磋磨，心态上要老成一点。
　　“回来就安安稳稳的，找个人一起生活，人还是安稳一点好。”说着，蔡根花喝了口酒，有些话，他自己吞进了肚子里。
　　许方没有说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生活不是童话小说，没有那些所谓的起承转合，他们两个人的命运都是在许方毕业的那一年发生了剧变。
　　生活的崩盘往往是一泻千里的。
　　当那些隐藏在真相之后的谎言被揭穿的时候，所有人都未能幸免。
　　十多年前，许方的高一生活就这样兵荒马乱的过了一半，那年冬天，花街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压断了花街路上的电线。
　　那一年的冬天，也是唯一一次，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在一起过年。
　　年三十晚上，高研在爷爷面前上三柱香的时候，许方才意识到，爷爷竟然真的走了，她的爸爸也不在了，在徐永昌的另一个家里，他这个年过得实在是不要太滋润。
　　“妈！”许方靠在花圈店的暖气片旁边，“这个过年你忙吗？”
　　高研表情古怪，觉得许方这句话就问得奇怪，“每年就过年这段时间忙。”
　　年初，很多人返乡祭祖，高研几乎垄断了整条花街的丧葬行业，所以她会很忙。今年雪下得不小，早在大年三十的前两个星期 ，就有人联系高研，让她帮忙去山上的陵园上香。
　　大部分人都说是忙着在外面赚钱，今年估计回不来了。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高世乐的活。
　　许方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开过玩笑，阳溪镇如果过年的时候被人放山火了，她爷爷不是凶手，就一定是目击证人，以前还没有规定文明丧葬的时候，阳溪镇后山陵园上的火几乎都是高世乐放的。
　　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带着纸钱打火机和铁盆上山，一去就是一上午。
　　高世乐不是没有碰到过竞争对手，但是这种东西，没点唯心主义的心态根本做不了，只有高世乐真正愿意坐下来跟那些人说两句。
　　迷信不迷信的，没人在意。但是很久之前，有一家三兄弟清明回来上错坟，最后还是高世乐带他们过去的，那年他家儿子高考，从年级垫底，最终超常发挥去了本市的一所一本院校。
　　从那之后，花街的人对高世乐在这方面的“能力”深信不疑。
　　高世乐一走，高研自然而然地要担起这份责任！
　　\"怎么了？原来你从来不问我忙不忙？“
　　高研率先察觉到许方情绪上的变化，她原来一直以为和许永昌离婚是她自己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许方好像是最受伤的那个。
　　“没什么，你要是忙，我在家里做饭给你吃。”许方挠了挠头，高研回头看着她，“怎么冬天又把头发剪短了？不冻头皮吗？”
　　说完，她就看到许方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毛线帽子，带在自己的头上正正好，然后对着高研憨憨一笑，炫耀式地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是个挺重要的人。
　　高研淡淡地问道，“同学送的圣诞礼物？”
　　许方挑了挑眉毛，想到了田一然送她这顶帽子时的场景。
　　当时她刚从理发店出来，花街的妖风吹得她头皮发凉，冬天她从来都是一个原则，不下雪，坚决不穿棉服，她瑟缩地紧了紧脖子，抬眼就看到低头走在前面的田一然。
　　许方悄无声息地加快脚步，田一然的反射弧已经长到了一定的程度，许方已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了，她还愣神了两三秒，然后回头，看清许方的脸，才吼了一声。
　　“你要吓死我！”田一然吓得跳了两步，嘴唇都白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
　　许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茬，局促地笑了笑，自从上次在二中的天台的那次交心，许方觉得自己和她已经足够熟悉了，没想到这次看到她，感觉还是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竟然有点陌生。
　　“你没算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我么？”许方试图主动挑起话题，缓解眼前这尴尬的场景。
　　“摆脱？！大哥！占卜又不是心算，还能临时起卦？”
　　许方叫她一句话噎住了，“你现在去哪儿？”
　　“去吃面。”田一然径直往前走，许方不声不响地在后面跟着，走到一辆三蹦子旁边才开口问道，“所以你是要和我一起去吗？”
　　许方耸了耸肩膀，\"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回来的路上，花街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两个人在雪地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第二天一早，许方在路过田一然家的棋牌室门口，和她正好撞了个照面，不偏不倚。
　　“送你的，以后别再到处吓人了！”
　　田一然送完东西，加快脚步往学校跑，她最近发现自己的“灵力”越来越吓人了，昨天她闲来无事，想着要是能碰到许方就好了，结果一抬头，许方就站在她后面，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后面她又想，要是能和许方看一场雪就好了。
　　后来啊，果然，下了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