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李东南

30、第 30 章

　　布和的商队出发时，天色还擦着黑，一弯残月挂在天边，只剩下淡淡灰影子。昨晚上半夜下了一场绵绵春雨，地上略有些泥泞，车轮和马蹄踩在泥水中，车队出了东城大街，安静而迅速的向东走去。半个时辰后，车队停在了京城最东边的“左安门”。

　　当他们赶到城门处，正巧守门的兵将开了城门。那守将是个瘦高个，脸上的皮肤被太阳晒的黑红，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也不大合体，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好像还没睡醒，又伸了个懒腰，一身骨头拧成了麻花状。

　　“哪来的商队？怎么这么早出城？车上都装的什么啊？”守门的挠着下巴，上一眼、下一眼，将车队打量了一圈，满脸都是要找茬儿的意思，这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

　　“我怎么瞧着这车上空落落的，还没见过空车的商队，这样你还有赚头嘛？别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那个谁，你去挨个车的查一遍，”

　　孟根脸上堆满笑容，把高大的身躯缩了缩，他主动掀起第一辆车上装的箱子给那守将看：“大人，车上半空着，我们是北地贩皮毛的商队，皮货都卸载京城里了，为了回去不走空，才装了些布匹绸缎。您就高抬贵手别挨个查了，我们趁着凉快赶路，还赶着要到下一个镇子去吃晌午饭，时间可紧着呢。”说话间他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了那守门的将官。

　　那守将接了银子，在手里颠了下，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懒得再找麻烦。“早出晚归的，你们也是辛苦。今日你们还是头一波出城的。算了，别挨个查了，我们也累，去看看头尾车，没什么差错就放行吧。”

　　孟根道了声“辛苦”，张罗着打开头车和尾车的箱子，有人上去草草的翻了翻，于是大手一挥边放行了。

　　等他们出了城门，那收了银子的守将立时把身子挺直了，他脸上再没有困乏之色，全身透着行伍中人的利落，他轻轻招手，不知哪个角落里跑出来个瘦小的汉子，手里捧着只信鸽。那守门的从怀里掏出个大红的布条，在信鸽脚踝处打了个特殊的结，然后向上一抛，信鸽扑棱着翅膀快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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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城大街的“抱月轩”离着“莳花小筑”不过百十步，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奢华饭馆。盈门一弯潭水，其间奇石累累，中间又夹了几点绿芜，青翠可爱，错落有致。再往里走，三层高阁围着一处十分开阔的大厅，厅内引来活水，九曲回廊环绕，厅内也有些散座，时辰尚早，空无一人。

　　阿熠和王景此时正坐在“抱月轩”最顶层的雅间里，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精致的细白瓷小碟，碟子上印着一弯新月，月旁朱红色的小篆写了“抱月轩”三个字。此地的早点是出了名的精致，各式的点心和小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佳，又有一罐银雪米粥，一罐山药红枣粥，一笼水晶虾饺，一笼紫糯米糕。满满摆了一桌子，可两个人都没动筷，安静的坐在桌子旁等消息。

　　半个时辰前，阿熠和王景就在这里，亲眼看到布和从“莳花小筑”出了门，与住在附近客栈的商队集合后一路向东行去。

　　元执中站在窗子旁，靖江候府的一个下人则站在窗子的另一旁。

　　“看来他们要从东面走了。”元执中轻声说道。

　　“东面有‘左安门’，又有‘广渠门’，还需再等。”王景带来的下人道。

　　于是又是一阵静默，这一次足有半个时辰，晨光透过天幕照亮街市，街上渐渐有了行人。有挑担的苦力步履匆匆，有早起去买菜的妇人轻快的招呼着左邻右舍，这里甚至能看到莳花小筑的姑娘们慵懒推开窗子，散着一头乌黑的青丝，身上还只穿着昨夜的小衣。阿熠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位置，看到这样的京城，幽静中透着平和与生趣。

　　“来了。”靖江候府的那人低声道，果然天边一点灰影极速的向这边飞来，那人一招手，一只信鸽稳稳的落在他手腕上。

　　“红色双节。东边左安门。”那人干脆的说道。

　　元执中对他施了一礼，转身出了房门。王景瞧着，嘴角微微一翘：“你的人行么？我怎么瞧着不太把稳。若是这次失手，离京城远了，进了其他州县，我们便不好再动手。那可就是鱼入大海，鸟入山林了。”

　　阿熠伸手给自己盛了碗山药红枣粥，不在意的说道：“他们不行，自有你爹的人补刀，靖江候智者千虑，当然不会就这样把事情全都扔给我这个没有根基小子。”

　　王景听了心里倒是对阿熠添了几分佩服。“你还真是好算计，我爹还真不放心你，若是你的人不行，我们也另有安排。”

　　阿熠对他露出个牲畜无害的笑容来，“来，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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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和的商队走的很快，不过个把时辰，已离开京城近十里路，此时太阳升起，晨光明亮，前方的小树林中透出斑驳的光影。孟根见到树荫松了口气，春天的燥热让他的心烦意乱，他将马勒住，贴在走在队尾的布和身侧，语气中带了点对家乡的怀念，“大头领，咱们这次南下，一来一回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阿银少爷怎样了。

　　“我将精锐都留给他，若是他连这两个月都守不住，那也不配当我儿子。”布和倨傲的说道。

　　“说起来，我们还是轻敌了。”孟根语气中充满懊恼。“没想到金乌大可汗都死了，我们居然还搞不定胡烈杨。本来我们还能指望大妃，可阿岱汗竟然跟她不是一条心，也不知胡烈杨怎么鼓动的阿岱。”

　　布和的懊恼并不比孟根少，但他依旧沉着脸，对手下人许诺着他自己都已经不太敢相信的局面。“有什么好担心，只要南朝肯出兵与我联手对付月池，我就能重新夺回石湾。我妹子终究还是王城的女主人，到时候……”

　　布和的美梦于此时此地嘎然而止，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整个车队的前半部罩在其中。马蹄翻到，车厢散落，又绊倒了后半个车队。布和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瞬间一跃而起，从身旁的货箱中抽出弯刀，还未待他站稳，箭雨虽后而至，惨叫声在四下响起。只是一个照面，他的十人的商队便死了一半。树丛掩映下，一队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欺近，将他们团团围住。

　　布和眼睛通红，脸上的肌肉抖动，孟根左腿被射箭头射了个对穿。他一发狠将钉在腿上的箭头折断，又将箭杆拔了出来。两人背靠着背相依而立，持刀对敌。

　　“你们是端王的人？”布和声音嘶哑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为首的黑衣人抽出了自己的刀，日光下闪着刺目的光华，与布和一样，那是把弯刀。

　　布和呵呵冷笑，“原来你们是胡烈杨的人。”

　　依旧无人应答，为首的黑衣人干净利落的一挥手，他的手下无声的冲向布和。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交流的战斗，杀手是死士，所念唯有目标，似乎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布和不亏勇士之名，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刀已经取了五条性命，可眼角的余光也看到自己的手下纷纷倒在血泊中。

　　绝望涌上心头，布和一次又一次架住刺来的利刃，却渐渐没有了反击的力量。当黑衣首领的刀刃即将旋到他的的后背时，孟根扑在他背上，为他挡住致命的一刀。布和激起全身的力量，猛的撞在那首领身上，两人翻滚着、纠缠着，撕打作一团，最终布和的一只手扣进对方双眼，另一只手中的弯刀抹在那首领的脖子上。

　　终于布和身边再无一个活人，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走到孟根身边。

　　孟根趴在地上，脸埋在泥水中，布和用力将他的身体反过来来，见他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却没有了一点光彩。布和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还活着，老子一定要活着回到草原，去找胡烈杨报仇。”他勉力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去牵马，就在一回身的功夫，他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几个年轻人，那些人神情自若，仿佛刚才双方搏命厮杀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戏台上一出好戏。

　　布和脸上露出绝望而又疯狂的意味，他横刀在手,如同困兽：“你们又是谁的人？端王？”

　　依旧没人回答他，树下的年轻人抬起手，他手中有只十分精巧的弓1弩。嘭的一声轻响，小弩带着锐利呼啸声，拖起一道银线，直钉在布和眉心。布和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却再没人为他阖上双眼。

　　“割下他的头带走。”树下的青年冷冷的吩咐道。

　　“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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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珩难得出场亮相。计划中的下一本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