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王府里的孩子 ...
-
那天,七岁的小蝴蝶平生第一次喝醉了,产生了幻听。
他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零零碎碎的,总在前面地唱着,“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令我白头……”他跟着曲子迷迷糊糊地哼着,梦到自己跟着那个歌声走,只是眼睛困得睁不开,腿也沉得迈不动。
但他还是努力想跟上去。虽然是这么悲伤的歌,这个女子唱来却让他觉得温暖,觉得依恋,觉得思念……最终一切的感情真正地变成了悲伤。
带他一起偷酒喝的韩说比他大两岁,酒量比他好一倍,连忙摇晃他,“喂喂,别那么大声啊,被人听到了!”
蝴蝶眼神迷离,扶着一人高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唱的真好听。在哪儿啊……”
韩说嘿嘿冷笑,作为慕王府里嘴巴最坏的小孩儿,他知道别人最脆弱的一根神经连在哪个词上,自然也知道蝴蝶发的什么疯。
虽然日后他会成为最有名四大花花公子之一,但此时的小蝴蝶还远没到喝醉了就找姑娘的年纪,不过即使如此王府里从婆婆到姐姐,都特别喜欢他,忍不住要摸摸说他小脸长得怎么这么漂亮。
韩说在一边连忙说是呀是呀,他娘是怎么生的他呢?
为此蝴蝶跟他打了一架。
韩说祖上是作言官的,蝴蝶家里是开□□的,惹事的其实是吃了亏了。
不过打完了也就算了,几天之后两个人还是搭伙捣乱。蝴蝶不知道,其实韩说还记着仇。
现在蝴蝶喝醉了,韩说为了堵住他的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整他,随手拎起一坛酒给他灌了一大口,呛得蝴蝶大咳,可稍微缓过一口气,他嘴里却愈发大声地唱起来,“……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酒窖回音甚响,韩说吓得跳起来,“小声点!你疯了吗!!”
那个女人唱着,胡地多飙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蝴蝶,醒醒呀,看,那就是慕王府了,我们到了那里就没事了。
蝴蝶似乎是醒了,茫然四顾,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在哪里啊……胡地多飙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你在哪里啊……娘……娘!”
韩说忍无可忍,揪住他往脸上拍了一巴掌,“没人!这里就我们俩!”
“没人……不会的!”蝴蝶不相信,甩开韩说的手,忽然发了脾气,把周围的坛坛罐罐一股脑扫到地上砸个粉碎,酒水飞溅,“混蛋!!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我要回家!我娘呢!把我娘还回来!”
蝴蝶没被灌倒,反而发酒疯了,韩说看这么闹下去一顿责骂是免不了了,身边乒乒乓乓地很是危险,他一边逃跑一边回头骂,“蝴蝶!你才是混蛋呢!你没家了!你娘也死了!”
一个坛子飞过来,正砸中韩说的脑袋。
小韩说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小蝴蝶坐在满地污水碎片中,放声大哭。
——这就是循声赶来查看的温染所看到的情景。
“千日醉三坛,望秋水一坛,洗尘缘一坛……”白楚刻板地念着损失的清单,嘴唇微微翕动,脸的侧影线条如同刀锋一般利落。
温染一手扶着额头,如同谛听紧箍咒,痛苦地呻吟起来,“别念了……”
白楚将清单折起来,轻蔑地说,“我不念,这些酒也不会自己再长出来。”
温染叹气,“你念了,也不会自己再长出来。”
白楚皱眉,“那你说怎么办?”
温染摇摇头,“没办法,两个小混蛋进的是珍品阁,这些酒有银子也没处买。”
白楚问,“那怎么跟王爷交代?”
温染眨眨眼,放低了声音,“要不,别交代了。反正王爷现在不能喝酒了,也从来不去酒窖。”
白楚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眼危险地眯起来,“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管理王府的?”
温染镇定地点头,“白楚,既然你要慢慢接手事情,那么有些道理你也要学着去了解。比如管理王府,最重要是和谐。”
白楚觉得温染是在邀他同流合污,长身而起,“我连你一起向王爷交代了。”
温染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别呀,你说了只会让王爷难过,有什么意思呢?”
白楚语中带怒,“你真是为王爷考虑吗?还是为你自己?”
温染的性格最好,跟水似的,白楚的话像刀子迎面刷刷地从耳边擦过,他换了个方向,娓娓道来,“千日醉出自梅园,也许可以前往求取;王府里的望秋水是世上仅存,但并非不可再造,但要取得燕然山的独思泉水却是难点;洗尘缘似乎在西域还有流传;还有甘火、离歌……不过月下霜大概是真的没办法了。”
白楚狐疑地回过头,温染知道损失有多少,他甚至知道要如何补救。
温染劝他,“那些地方都凶险。”
白楚傲然说,“我不在乎。”
温染无奈地挥挥手,“那你去跟王爷请命吧。”
白楚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温染看着问外,心想这样应该就没关系了,王爷不会放他去的,正如王爷不会为了酒窖的事情责罚韩说和蝴蝶一样。
慕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年少气盛的白楚其实还不懂。
他一心想着要报答他,要辅佐他,要保护他,然而,他却还不会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温染想,这样子下去总会遇到一件事让白楚明白,可是,这么一来,他的心就会冷的。
赤诚之心,虽未必能成事,但总是珍贵。这样一想,竟有些难过。
哪怕是王府内,也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慕王叶的面了。
他畏光,怕风,所以常年隔着几层纱帘屏风。他的声音隐约传出来,低沉的很,旁人听了也忍不住会跟着他压低声音,又怕他听不见,控制得非常吃力。
慕叶自己说话更吃力,听到响声也会头疼,所以他不希望对话进行得太过频繁。
但是没办法,他还是得说,“白楚,死物终究是死物,及不上性命重要。”
白楚忿忿地说,“我们的命都是王爷救的。”
慕叶说,“别这么想,白楚。事实上,是我靠你们活着的。”
白楚说,“这么长时间,我们从没能为王爷做什么。”
慕叶的头开始痛了,“白楚,别跟我争,我头疼。”
白楚马上闭了嘴,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慕叶缓过一口气,问他,“韩说怎么样了?”
白楚一愣,面上发热,他完全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不过温染看过他了。”
温染是个好大夫,慕叶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说,“好,你帮我去看看他们吧,还有蝴蝶。有事你帮帮温染,遇事也多跟他商量。”
白楚应了一声,是。心里却冷笑了一声,哼,温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