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狸她不干了》当鸽

13、归来

　　她将那些土全都扫回坑洞填平，好在之前有如意罩盖着，里面的这一片都是干燥的，虞圆做起这事也不算太麻烦。

　　她肯这样费劲，主要是想着三年后，林正若是发现她逃跑必然大怒，且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循着土洞找过去，直到找到破庙为止。

　　人类身份不明，但二人已经结契，虞圆不想惹麻烦。

　　虽然那时候虞圆可能都钻进深山里修炼去了，但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还是埋上的好。

　　狡诈的小猫狸将真正逃跑用的那条线给填上土，精心伪装了一番，确保看不出来。

　　然后在附近好一片都挖了坑。

　　这几个坑就装模作样地填的敷衍一点，在每个洞口都放了些浮毛，保证到时候会有她的气息存在。

　　一直忙到天色都暗下来，虞圆才做完，叼着包袱开始往回走。

　　虽然收获不多，但作为现在一家之主的顶梁柱，她还是要早点回去，虞圆甚至额外留下一片干净又大小合适的叶片，包在叶片中，准备给人类当眼罩用。

　　虞圆抖了抖胡须。

　　说到这，也不知道人类怎么样了。

　　—

　　虽雷劫已过风雨平歇，但庙外横腰折断的树还倒着，枯枝歪扭横斜。

　　庙门虽开，内里却隔绝着看不真切，只可见外墙的隐隐裂痕，昭示着这里曾经不同寻常的过往。

　　只是空气中的魔气均不安地躁动着，被一种神秘力量引进庙内，隐入黑暗中，再无踪影。

　　庙内。

　　姬无妄额上逐渐渗出汗来。

　　他的一袭白衣早已不复完好模样，衣摆边角的血迹干透，深重的像是捣碎的花泥，又被榨出汁水染出的颜色。

　　他听见许多声音，每一个都熟悉的厉害。

　　“庆云仙门是何等地方，容不下你这种血统肮脏的下贱胚子，识相点，你就自己滚出去。”

　　“别以为你可以装模作样，我们绝不容你。”

　　“就是，只因为他天资高了点，进来就直升内门，凭什么，这下贱的血脉也配？”

　　恶意的咒骂恍若要凝成实体。

　　无数道声音在他耳畔叫嚣谩骂，狰狞的恶鬼不肯罢休，要从他身上撕扯下血肉才肯消歇。

　　姬无妄低低地喘着气。

　　他双眼紧闭，汗珠从额头滴落，缓慢地，隐进衣襟内不见了。

　　姬无妄一直半坐着依靠在墙面，他薄唇紧紧抿着，任由魔气翻涌，耳边谩骂声不绝，面色一直冷然。

　　他曾经听过很多遍。

　　直起身这个动作并不难，他却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到。

　　由魔煞之气聚拢合成的新脊骨并不配合，吸满了雷劫之力，强大的魔气不受控的在体内游走冲撞，肆意破坏着他的经络血脉。

　　所以哪怕活着，他要忍受的痛苦却不比死了更少。

　　姬无妄微微蹙眉。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只忽地生出个奇怪的念头，道心已失，他确要深受心魔折磨。

　　可昨夜一整夜，为何……

　　都未曾发作？

　　—

　　庙外，身体残缺不全的一缕鬼火瑟缩在枯树根下。

　　它是这片区修为最高的鬼火，也勉强生出了些懵懂意识，昨夜圆珠灵气暴动，它是逃的最快的那只。

　　于是缩在树根下的它，成了鬼火堆里唯一幸存者。

　　要是被虞圆看到，保不齐要吓她一跳，然后认出，这正是昨夜走在最前面的鬼火，想吃了她的那只。

　　但即使如此，身体还是破了一大块，像是块布满漏洞的粗布，体内火苗微小，泛着浅浅的蓝色光晕。

　　它试图露出满嘴利齿。

　　可是修为倒退，眼眶内空空，牙齿也不剩下几颗。

　　它修为比其他鬼火高，因此感觉也更敏锐，庙内那个曾经叫它垂涎不已的生物，已经变得极度危险。

　　鬼火想要逃。

　　可是它虽害怕，却控制不住本能的垂涎，一直坚持着没走，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神志不高的鬼火却不是这样。

　　它的修为比其他鬼火高出一截，因此感觉也更敏锐。

　　或许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它慢慢地从树根下爬起来，躲避着阳光，空洞的眼睛直直看向枯枝中的庙宇。

　　—

　　庙内。压抑不住魔气躁动的人类攥紧了掌心。

　　魔气侵蚀的疼痛是难忍的，是心神都被一点点啃噬着，加之目不视物，黑暗中，疼痛便翻了倍的被催化开。

　　灵气与魔气本就是无法共存的两种力量。

　　二者聚而不容，魔气占了上风，便要吞噬掉体内残存的灵气取而代之。

　　昨夜，他强行将魔气压制在丹田，可他已经无法控制魔骨，因失去力量开始主动吸附来自密林的魔煞之气。

　　一夜等候，还没有等到来杀他的人，待到清醒时，庙内唯一的活物也不见了。

　　呵。

　　姬无妄心底讥讽自己可笑的软弱。

　　他竟然会因为一团毛球的温暖而犹豫，而怔然。

　　血脉混乱，又身负天煞孤星命格，人皆避之不及，天性敏感的灵兽只会更惧，从未有敢靠近他百米内的，更不要说安心地趴在他身边睡着。

　　明明灵兽的血肉是大补，他如今这副模样，不过背负丑恶的躯壳，若想活，便不该心软。

　　如果当时杀了它，它也不可能逃走了。

　　光影暗淡，投映到地面上，折射于石像身上，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姬无妄垂下眼。

　　一道黑气涌出，逐渐蔓延至庙内各处。

　　他双目阖着，鸦羽般漆黑的长睫低垂，灵府荒芜漆黑，冷的要凝结一般。

　　怨毒的诅咒还在耳边不停嘶吼，周围的魔气已经感受到人类的情绪波动，变得更加躁动。

　　“废物，废物，废物……”

　　姬无妄漠然。

　　他没理会身体痛楚，抬手掐诀，运转心法，按照灵气的运转方式梳理体内魔气。

　　在他胸前衣襟里，圆珠光芒亮了一瞬，转而变得晦暗。

　　梳理带来的痛苦更巨。

　　姬无妄的面色愈加苍白，几乎要和白衣浑然一色。他不是天生修魔，但魔骨已生，除非他死。

　　现如今。

　　生与死，正与邪，分明的黑白两条线交错，将他拉进深渊的岔路口，或许他该死，身死道消，便可解一切问题。

　　可魔物凭什么不能活——

　　他曾经的坚持，如今早就成了泡沫一般的笑话。

　　像是在刀锋边缘赤脚行走的人，压抑许久终究失去信念，深渊漆黑无边，蔓延而来的痛苦和黑暗，伸出千百只手死死纠缠着他。

　　可是黑暗中，他听见一道声音，远远的从庙外的树林中飘进来。

　　“喵喵喵。”累死了累死了。

　　姬无妄额前一滴汗珠滚落，随着魔气运转一个周天，体内痛苦骤然加剧百倍，叫他无力分辨现实与幻像。

　　呵。

　　他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心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幻想。

　　—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离家许久的虞圆拖着四颗果子几片树叶赶了回来。

　　这是她一天的收获。

　　猫狸叼着比她还大的叶片，尾巴摇晃，跌跌撞撞地越过几截枯枝，碧色的眼瞳熠熠生辉，像是闪着光的宝石。

　　庙外枯枝尤其多，她很是废了力气搬运。

　　太，累，了。

　　去时一手空尚且容易，回来时身负重任，路又不平坦，便不轻松了。

　　她本试着用尾巴拖拽，可是那样，包裹在后面，稍不留神就跌落原地不动，还要她回去重新整理。

　　实在麻烦。

　　虞圆只好咬着叶片边缘，自己牢牢盯着，倒退着一步一步。

　　这样便慢了些。

　　虞圆出门时已经不早，又折腾了好些事，此刻，霞光西坠，唯有余晖还恋恋不舍地在天边徘徊。

　　太阳落山了，该回家了。

　　“呜。”

　　虞圆实在太累，她走走停停，眼前花白一片，死撑着信念，又疑心自己是白天打猎，晚上回家养娇妻的农夫。

　　配置的是田园家家乐剧本。

　　好在她牙齿够结实。

　　虞圆一路哀嚎，但除了累，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平安的要死。连滚带爬，她总算在太阳完全落下来之前看见了破庙。

　　她隔着树枝，远处看着庙内昏暗一片。

　　虞圆此刻头晕眼花身体发软，脑袋空空，完全没想起来别的，只以为是庙里面光线不好。

　　果然。

　　夜里是得生点火才亮堂啊。

　　不为了照明也要点火，人类的身板哪里扛得住夜晚降温，昼夜温差这么大，她得再捡点枯树枝准备着。

　　虞圆晕乎乎的想。

　　只是走到近处，那黑漆漆的感觉却骤然消失了，一切恍若她离开前的模样，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