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狸她不干了》当鸽

11、天亮

　　这是什么？灵兽？

　　许是很少见到能安然待在自己身边的活物，他呼吸重了重。

　　没沾上自己的血，怕是还没受过那样的苦头，所以才能坦然地躺在他的身上，把一个天煞孤星当成靠枕安然酣眠。

　　重伤未愈，姬无妄只动用了神识查探。

　　但周身魔气也不受控制地躁动不安，可笑邪祟也惧怕温暖，魔气虽躁动，却隐匿而准确地避开了毛团。

　　受影响的姬无妄气息不稳，喉间涌上了腥甜血气。

　　他没见到人，收回神识，心中冷然。

　　只怕又是哪个图他魔族血骨，循着雷劫找来的贪婪之人罢了，明明是被鄙夷，避之不及的血脉，却在死前成了人人争夺的礼物。

　　姬无妄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哪怕多了几分生机，也渡过了雷劫升阶，可魔气入体，他早已算不得正道弟子，此刻动弹不得，目不能视，无论对方要做什么，恐怕他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

　　为什么还没动手？

　　姬无妄沉下心神，他调整起体内混乱不堪的魔气，魔气受他牵引，一路引至丹田处，镇压着。

　　他其实内心并不平静，只是想到。

　　一旦那人靠近了。

　　他便引爆丹田，死之前，到底也可以最后再拉上一个。

　　漂亮的青年面容如谪仙，心底却已是一片昏天黑地的焦土，黑色淤泥在其中翻涌搅动，魔气如同流淌着蜜的恶意，缓慢地侵蚀着他。

　　姬无妄指尖微动。

　　他浑身都不剩下什么力气，可仍厌恶地想要将身上的毛球拂开。

　　滚开。

　　庙外尘埃落定，月光皎皎，丝毫看不出前刻的刻薄，温柔的月辉洒下，像是柔软的纱帐，对每一位苦者都施以柔和的轻抚。

　　躺在人类胸前的毛团忽然爬了起来。

　　她睡的迷迷糊糊，骤然被微妙的颤动惊醒，这才发现人类的异样，胡乱爬起身，安抚地伸爪。

　　轻轻的拍了拍他。

　　“喵喵，喵喵喵。”

　　别怕，别怕，安心睡吧。

　　姬无妄身体一僵。

　　小猫的爪子轻轻拍了拍僵硬的人类，软软绵绵的一团，压根没什么重量，就连安抚的力度也轻的像羽毛。

　　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虞圆想打哈欠。

　　她勉强地半睁开眼，看见面前那个死里逃生的人类睡的不太安稳。

　　他睫羽微颤，眉心蹙起。

　　月光照映在人类的身上，柔和的月辉驱散了他身上几分阴郁冷沉，他模样本就生得好看，月影忽明忽暗，映衬得他清清冷冷，恍若沉浮云端的仙人。

　　看起来稍不留意就会羽化消失似的。

　　看着这张脸，虞圆难免想起在记忆中时看到的少年模样的他。

　　好苦的一个人。

　　虞圆难免有点同情他，又想起曾经逝去母亲后的自己，哪怕时间不断向前，她依然会偶尔在夜深梦醒时，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是做噩梦了吧。

　　虞圆俯身上前，轻轻摸了一下人类的脸，明明是人，体温却比她这只灵兽还低。

　　看上去情况还好，但也不太好。

　　虞圆脑袋疼。

　　她隐约觉得自己要有个大麻烦了。

　　自己都自身难保，现在却还要多养一个人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养个人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原本初心是好的，想救人，可他这样脆弱，看起来稍不留神就会死去。

　　她得做点什么。

　　虞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思索着她或许该在明天天亮后做什么，该给人类找点东西让他暖和起来……

　　他伤的这么重，要不要吃药？

　　还有食物。

　　重伤的人类也是要吃饭的，她自己倒是扛得住饿，但是受了伤不吃饭，他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算了，好困。

　　等天亮了再细细想吧。

　　小兽的安抚似乎起了成效，魔气缓慢收束，人类也不再挣扎，胸膛内心脏平稳跳动，一切又归于平静。

　　圆月依旧。

　　聒噪空想了一通的虞圆又饿又困，她挪挪身子，蹭了蹭，最后埋进人类算得上温度最高的颈间睡着了。

　　石像依然躺倒在门口的位置。

　　它虽碎裂不堪，但此时此刻被月光柔柔地照着，却也映出面上的一片无悲无喜，好似悲悯地看着世人。

　　石像沾了水，缝隙中逐渐有草尖探出了头。

　　许是被风吹进来的种子，连绵无情的雨，竟催发其生出新芽，这明明是慌乱又可怕的一个夜晚，却也带来了新生的意味。

　　姬无妄一夜未眠。

　　太奇怪了。

　　柔软干净的毛团，贴紧了最脆弱易受伤的脖颈，连呼吸起伏都那样清晰可闻。她的心跳得十分平稳，带着新鲜生命的生机勃勃，是令他厌恶的感觉。

　　绒毛蹭到皮肤，勾起他的焦躁，带着点说不出的痒意。

　　可又那么安静，那么柔软，相比之下，乱冲乱撞狂吼着的魔气带来的疼痛，似乎都不明显了。

　　没有血，没有辱骂。

　　什么都没有的平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

　　虞圆这次睡的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再沉睡时，属于人的记忆和狸猫的记忆不断交错在眼前快速闪动。

　　人的记忆像水一样流淌消失。

　　虞圆看到了许许多多和她长相相似的福狸，它们在烈日下朝虞圆挥着手，大声说了什么，声音被模糊，她只看得见它们离去的背影。

　　而后，当画面转黑，又亮起来时，虞圆浑身都疼起来。

　　她的视角忽高忽低。

　　隐约地看见一排珠帘晃动个不停，纱帐缠绕，柔柔地缠着镶金木的床柱，碰撞间，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影晃动，熏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飘散。

　　她的身体很沉，又好似很轻。

　　浑浑噩噩间，虞圆听见不同人的声音，有的在叹气，有的在哭泣，只是声音都很小。

　　似乎怕吵醒她。

　　珠帘滚动，香气幽微，时不时有衣裙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虞圆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元元，元元……”

　　是在叫她吗？

　　虞圆想睁开眼看看，但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灵魂与身体恍若分开了似的，只是睁开眼这样的动作，已经叫她头痛欲裂。

　　那道女声得不到回应，低低泣诉，叫虞圆心中不安。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火炉之中，她到哪里，火浪就跟到哪里，翻滚着，要将她蒸熟，唯有额头一丝清凉，却无法救她。

　　虞圆挣扎要起来。

　　可横生出七道丝线，牢牢束缚住她的灵魂，挣扎间，虞圆看到三道丝线势头减弱，光芒暗淡下去，剩下的四道则还牢不可破。

　　像是对她的阻拦。

　　挣扎着挣扎着，熏香的味道消失了，她终于能动了，扑通一下从个高处摔落到地上，闻着泥土的味道，呆愣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粉色的爪垫沾上点土，不牢靠的软毛蹭掉了几根，在空中飘散，她身上还卷着几缕白色的发丝，被她的无情翻滚连累着扯下来。

　　虞圆醒了。

　　她刚想起身，眼前一阵晕眩。

　　天旋地转间，她又栽倒在地上，四肢没什么力气，软软的喵了一声。

　　身体好热，和梦里的感觉十分相似，好难受。

　　看来是灵力消耗得太过，加上受了惊吓，身体本身就只在幼崽年龄段，没了灵力护身，更是脆弱易折。

　　虞圆想起自己新认识的人类，赶忙回身去看。

　　过了一夜，他的状态似乎好了许多，只是双目紧闭，嘴唇也有些干燥，看起来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庙里一直似有似无地飘着点微弱的魔气。

　　虞圆努力站起来，爬回他身上近距离看了看，忽地发现人类的衣服比昨晚干净了许多。

　　看来是灵力恢复了一些。

　　虞圆也搞不太清楚人类的规则。

　　虽然小说里都是说什么捏个法决就会变干净的，但是她没在这本书里看到过相似的情节，也有可能是没记得住。

　　这里荒山僻岭的，她只能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判断。

　　灵兽的体内存储一定灵气后，净尘术法就会自动运转，把皮毛变得干干净净。

　　人类……

　　应该也差不多吧。

　　虞圆身体燥热着，虽然不影响神志，但多了几分不清醒。

　　她打了个哈欠，甩甩尾巴卷过落在人类身上的圆珠，充电宝比她恢复的还快得多，里面已经有小半的灵气了，乳白色的灵气积蓄在圆珠的底部。

　　充电宝是道心所化，只偏向正义。

　　倘若虞圆是魔兽，便用不了了。

　　虞圆想起昨晚上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一时间犹豫着，想回到圆球内的空间去。

　　储藏了人类记忆的三块玉牌来源不明，丝线的作用也暂且不知道，可虞圆还记得，沉入人类记忆的时候，她又悄悄断了一根线。

　　为什么会断，那线又是什么。

　　昨晚上见过的那群同族，它们说了什么，梦里的她又是在哪里呢。

　　虞圆不清楚。

　　原主的记忆里很是模糊，塞满了每天的日常，吃吃喝喝满山乱跑，没有什么七根丝线的故事。

　　她大开脑洞，难道是天道察觉她是异世灵魂，怕她捣乱剧情，特意捆几根绳子，倘若虞圆挣脱，就立刻让她挂掉什么的？

　　事情真是麻烦。

　　虞圆怎么都想不明白，就想着先钻进圆球里看看。

　　她往圆珠里注入几分灵力，可珠子毫无反应，虞圆心中诧然，恍惚发觉是昨晚用的太多，尚且不够她使用。

　　看来，只能等圆珠蓄够灵气才能进去了。

　　算了。

　　虞圆看了眼人类，又看了看他身周糟糕脏污的幻境，于是悄悄地用圆珠内的灵力把周围收拾的干净了些。

　　做完这些，她摸了摸圆球。

　　失去积蓄的灵力的圆珠，连再亮起的光芒都暗淡了许多。

　　虞圆朝庙外看去。

　　一夜过去，初日重新占据话语权，升高的温度将残存的雨水全都带走。迷雾重归林中，黑漆漆的密林枯藤老树，古木参天，带着点安静的阴森气息。

　　虞圆看见不少的光点冒出头来。

　　她其实还不太饿，不是非要吃什么，但是昨晚上既然都想过了，也不能推辞，况且作为人类来说，她无法忍受自己真的挨饿，心理上会奇怪的不舒服。

　　所以，她要出去找点东西回来。

　　嗯，人类的嘴唇都干干的了，她也要带点有水分的东西给他。

　　本来就是头脑一热，现在虞圆就像是个和人家春风一度的渣男，头大的要命，感觉一切都棘手又麻烦——

　　她是兽，人是人，等到他醒了，她该怎么和他沟通呢？

　　文盲狸喵的痛苦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虞圆既不认识字，又不能发语音，跨越了物种的事情就是麻烦很多。

　　她长长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想带上圆珠再去，但遗憾的发现不行。

　　虞圆的修炼进度还差一截，得下个等级才能驱使圆珠收进灵府，眼下她只能用点笨法子带着。

　　可圆珠就是一颗珠子。

　　珠子上没有孔，她的爪子是圆的，身上也没有口袋，现在只能拨弄着，肯定无法一直拿着。

　　那这庙里现在配置：一个没醒来的重伤病人，法宝圆珠。

　　这让虞师傅怎么安心出门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