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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对峙 ...

  •   丹燚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座神庙里,庙宇很开阔,且处处雕金画玉,奢靡至极。神庙的正中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直接昭告了这座庙宇所供是谁。

      这座庙宇丹燚太熟悉了,和当年丹穴山的神庙如出一辙,以至于他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之前。可当他仔细打量时,发现这座庙宇又是极为不同的。两侧的凤凰神像已经撤去,墙上的壁画也不在是百鸟朝凤和凤舞九天。

      丹燚走上前细细望去,发现上面的壁画无一例外都是他哥的图像,杀敌的,浅眠的,独酌的,不胜枚举,都快比得上皇帝的起居注了。

      庙内一直没人进来,丹燚试探着推了推门,发现没有任何的禁制和结界,毫无阻滞的走了出去,看来把他绑来的人并不想关着他。

      咯吱一声门响,惊动了神庙外站着的人,国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醒了?”

      “嗯。”丹燚看见他也不意外,应了一声,走上前去,轻描淡写的问道,“怎么把我带这来。”

      国师淡声说:“故土难离,你离开这么久,应该也觉得想念,带你来看看,不好么?”

      丹燚从山顶往四处眺望着,将眼前的丹穴山与记忆中的相比对,只觉得怅然若失。次高峰上已经看不见王宫的金瓦了,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曾经的仙草灵泉,良金美玉也都被天雷劈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些寻常的草木。仿佛曾经的琪花瑶草,仙宫美苑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丹燚长叹道:“这里……已经不是我记得的那个样子了。”

      “当初是什么模样,我也已经记不太清了。我曾想努力恢复原样,可到头来也只能恢复一个神庙。”国师也跟着往四周看了一眼,随即他指了指脚下这块土地,垂眸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想起漫天大火和百鸟哀鸣,他就在这里,化为烈火,消失在我眼前。”

      “丹燚,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国师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是不甘的恨意,他沉声说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要照看你,我本可以一直守着他的,哪怕是和他一块死了,也好过行尸走肉的活着。”

      丹燚沉默着,良久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国师道:“我要我的神明重新降临在这个世上。”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甚至于在丹燚的意料之中,他也期盼着他哥有朝一日能真的复活,若国师能做到,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太难了。

      丹燚凝视着国师眼里的疯狂,静静的说道:“不可能。我哥已经尸骨无存,就算你让他重活人世,他也没有可以依附的肉身。”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你给绑来。我要你的朱雀骨和朱雀血给他重塑神躯。”国师恢复了冷静,平缓了气息,慢慢说道。

      丹燚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说:“这不可能。”

      国师:“可不可能与你无关,就看你舍不舍得。”

      丹燚:“你若真做得到,我有什么舍不得。”

      国师轻笑了一声:“你答应的倒是爽快,可惜啊有人替你舍不得,临到关头反踩我一脚,费了我不少事。”

      丹燚皱眉:“什么意思?”

      国师却没有多解释,他看着从山下飘来的缕缕黑气,抬手接过,过了会只说道:“等着吧,你那相好的要来了。”

      丹燚看这人就直接这么走了,叫住他问道:“你不关着我,就不怕我跑了?”

      国师回过头,冷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该跑,他那么疼你。”

      *

      盛景栖爬出锁龙井时,树洞里已经空无一人,赵谦霖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看盛景栖掉进了井里回去找救兵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还没过来。

      盛景栖不敢耽误时间,马上策马回城。尽管看天色他只在锁龙井里泡了几个时辰,可是盛景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他按了按乱跳的心口,直觉国师不会在城中坐以待毙。

      果然,盛景栖还未到城中,在山道上就碰上驾着马原地打转的林一以及身后六神无主的张福海。

      盛景栖连忙勒住马,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出了什么事?”

      见到盛景栖出现,张福海眼里放了光,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猛的拽住盛景栖的衣袖,嚎啕大哭道:“王爷,幸好您没事!主子没了!国师也没了!”

      盛景栖心里顿时一惊,沉声问道:“你说清楚,丹燚怎么了?什么叫没了?”

      张福海张口想说清楚,可是越急越说不清,还是林一接过话头,冷静的说道:“王爷,早上您出城后不久,我和张公公一起给小殿下送药,可是推开门时发现小殿下已经不见人影。我和张公公连忙去找国师,可是国师也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说要想见人,朱雀庙恭候。”

      “对。”张福海平复了片刻,接着说道,“可我们找遍了全城的朱雀庙也没看见人影。回到府里又听赵大人说您掉进了井里,已经……。可是我和林侍卫不信王爷您真的遭遇不测,问了大致位置便过来寻,可这四处都长一个样,我们不敢乱走,只能再这等。”

      “王爷,咱们现在怎么办,这满城的朱雀庙都找遍,哪还有庙啊?”

      盛景栖听完已经冷静下来,心里大概有了底,他扯过缰绳,调转马头说道:“我知道丹燚可能在哪,你们先回城里去,告诉赵谦霖本王还活着,还用不着哭丧。本王会把丹燚带回来的。”

      朱雀庙,还能是哪个朱雀庙。盛景栖一路上快马加鞭,抄小路往丹穴山的主峰赶,那里才是天下正统朱雀庙的地方。丹煊既然是在那里献祭的,离渊也只会在那里复活他。那个地方既是结束,也是新生。

      路程行至一半,盛景栖被迫勒住了马,眼前的山道已经消失不见,被掩盖在落石荆棘之下。马肯定是行不过去了,盛景栖抬头望了一眼已经遥遥在望的神庙,只能弃马而行。

      遇到巨石,他攀岩而上,荆棘阻道,便拔剑而斩。或许是因为冥川残存的神力,盛景栖未曾歇过一刻,却不觉得有多疲惫,夜幕之时便到达了主峰的朱雀庙。

      那里,国师早已恭候多时了。

      “来的挺快。我还以为要等到深更半夜。”国师站在庙外说道。

      盛景栖往四处看了看,没见着丹燚的人影,冷然的看着国师,沉声说道:“丹燚在哪?”

      “他啊。你放心,他还没死。”国师补充道,“起码现在没死。”

      没见到人,盛景栖半句也不敢信:“我不信你,让我见他。”

      国师点了点头:“行啊,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不仅让你见他,还把他送还给你。”

      盛景栖沉下脸,糊弄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别和我装傻,我不吃这套。”国师冷笑一声,慢慢的说,“盛景栖,我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可那是冥川和你订的契约,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你。”

      “行啊。那如今丹燚也不过是齐国送来的废子,是死是活也无所谓吧。”

      “你做梦……”盛景栖狠狠咬了咬牙,缓缓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谈判到这里算是破裂,他们之间没有回旋和退让的余地,除了打一场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剑刃缓缓出鞘,却在挥剑的前一刻被人喊住了。“景栖,不要动手,把东西给他。”丹燚推开庙门,揉了揉太阳穴,疲倦的说道。

      “小燚,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吗?!”盛景栖生气的说道。

      “我知道。”丹燚慢慢走到盛景栖面前,夺下他手中的剑柄,插回剑鞘里,温声说道,“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想做什么。景栖,他想要做的事也是我所期盼的。你把东西给他,好不好?”

      “可是我舍不得。”盛景栖盯着丹燚,异常的坚决,“我会心疼。”

      丹燚叹了口气,双手搂过盛景栖的脖颈,埋着头温柔的哄劝着:“可那是我哥啊,你知道我是愿意的。”

      盛景栖垂眸没有作声。

      丹燚轻轻蹭了蹭盛景栖的脖颈,闷声说:“我哥走前的最后一晚,我还和他吵过一架,我还没有当面和他道过谦,也没有见过他最后一面。”

      “景栖。”

      “我真的好想再见见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盛景栖沉默须臾,拉下丹燚的手臂,从怀里掏出魂灵珠,放在丹燚手心里,背过身不在看他。他可以拼死与国师一搏,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丹燚的请求,他知道这是他积郁已久的心结。他们三个人,都被困在了千年前的大祭里,谁也没有走出来。

      丹燚垂下眼,握紧了手里的魂灵珠,看着盛景栖的背影,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对国师说道:“走吧。”

      *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抽血取骨不是什么好感受,丹燚看着那一排短刀上闪着的寒光,莫名想起年节时杀鸡放血的场面,忍不住觉得心口发麻,下意识的揉了揉胸口。

      国师没看丹燚,背后却像长了双眼睛似的,看出了丹燚的坐立难安,提醒道:“如果看不下去,你可以去外面等,我弄好了再叫你进来。”

      “不至于,这么多年了总该有点长进,何况也不疼。”丹燚嘴硬的拒绝了,他留在这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能够问话,之前国师语焉不详少让他有些介意。

      “国师,既然我的骨血你已经拿到了,回答我几个问题也不吃亏吧?”

      国师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想问什么?”

      丹燚直接道:“你之前说有人反踩你一脚是什么意思?”

      国师听完没有马上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你为什么会破开巫族的封印,重新回到这人世?”

      丹燚说道:“因为顾怀谨的血破坏了封印,不是么?”

      国师听完没有作声,慢条斯理的把装满朱雀血的瓶子盖好,换了一把短刀,继续手下的事情,才道:“顾怀谨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你能破开封印完全是因为我和冥川做了一场交易。”

      丹燚闻言皱眉,却没有打断继续听着。

      “四十多年前,我因私事回了一趟丹穴山,应百姓所求顺道治理江州水患,本以为在江州兴风作浪的是条恶蛟,没想到会是本该身死魂消的东方青龙。”

      “我跟着你哥征战多年,自然也见过他数次,看在熟人的份上,我不打算亲自动手,让他自我了绝,可是被他拒绝了。他告诉我他要守着你的原身,直至魂丹归位。”

      “可惜他不过是当初割下的一半残魂,被锁魂链困了这么多年,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他和我做了个交易,我帮他救你出来,他给我你的骨血。”

      “可是,十二祖巫留下的封印太难破了。我费了极大力气也只能毁去一半,要全部毁去,我需要四象的血为引。”

      丹燚心头一震:“所以顾怀谨……”

      “没错,是我杀的。”国师直截了当的承认了,“在意识到需要四象之血时,我便四处搜寻当年四象所留下的后裔。可是那两次量劫几乎将巫妖劈的灰飞烟灭。我找了许久才找到顾怀谨,他是玄武后裔,最适合不过。”

      “为了让他顺理成章的来到大宣,我劝说宣皇对齐国动兵。战胜后,又提出让齐国献出一个质子。顾怀谨在齐国不得宠,齐国国君自然舍得把他送来。”

      “之后他怎么死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丹燚听完迟迟没有说话,他想起书上曾看到过的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曾经以为顾怀谨是命不好,才会客死异乡,做了个糊涂鬼。没想到,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他。

      国师接着说道:“当你替他进宫时,我就知道我任务差不多完成了,只要把你带去冥川面前,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回报。可惜啊,他反悔了。”

      “我在洞里曾说过他自己找死,还要拉着所有人陪葬。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么?他在想什么,我太清楚了。无非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在让树灵把原身交还给你。呵,他就觉得我会这么不设防么?”

      丹燚收紧了手心,寒声说道:“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国师将取出的几根朱雀骨小心翼翼的收在布袋里,说道,“我不过是将安魂阵添了一笔,改为了噬魂阵。”

      “什么?!”丹燚猛的逼至国师跟前,出手想掐住国师咽喉,却反被擒住了手腕,扭至身后。他听见国师在他耳边冰冷的说道:“怎么,生气了?别忘了,先反悔的是他。他既要找死,就不要怪我心狠。”

      夜半时分,山风四起。呜呜的风声透过窗扇,在空旷的庙堂里回荡,犹如鬼哭狼嚎。

      丹燚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看着眼前的国师,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在撕破冷静,睿智,友善的伪装后,是残忍,无情,和步步为营。

      国师看着丹燚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道:“怎么,觉得我心狠手辣,残暴不仁?”

      “丹燚,坦白告诉你我不在乎。这天下人的性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达成目的,死多少人我都无所谓。”

      丹燚沉声说道:“你就不怕我哥复活后知道这一切会降罪于你吗?”

      “那他就降罪于我吧。”国师眼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期盼,温柔的道,“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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