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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同向春风各自愁(二) ...

  •   唐瑭眼尖,看到秦暮楚伫立在门边,便走过去揶揄他:“伪文艺青年,你来干什么?找美女道歉呀?算你还有点良心哦。”
      秦暮楚摇了摇头,老半天才轻声问:“我有些话想和她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夏语眠点点头,抢在唐瑭开口之前说:“可以,但你不能欺负她。把你的话说清楚,好了结她十年来的付出。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很诚心地感谢你把沫沫送来医院。”接着,夏语眠自作主张地拽走唐瑭。
      秦暮楚走进病房,回身将房门关上。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向苏以沫。苏以沫抿着嘴,看着他走过来,慌神无措。十年来的一厢情愿的结果,就在她措手不及的意料之外,徐徐揭晓。也许,也许在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之后,这十年来的小快乐、小忧伤,就会随风而逝,一切,都将回到起点。
      苏以沫拖着困倦的身体,慢慢地坐了回去。她闭上眼睛,淌出了泪水。秦暮楚见状,急忙走了过去,俯下身,替她拭去眼泪。苏以沫睁开双眼,惊讶地望着他。秦暮楚笑了笑,温和地说:“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的。不可以随随便便就流下来,尤其……是为一个不值得的人。”
      苏以沫的脸一下惨白了很多。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坠落,仿佛在向一个无底洞下坠。清风拂过耳的声音很温柔,就像秦暮楚每次和她对话时的语调一样,让她忍不住沉醉。就像现在,他拒绝自己,也用这样震撼她心襟的声音,这令她愈发难过,可又欲哭无泪。
      苏以沫垂下头,双手攥紧衣角,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地说:“女孩子的眼泪,只为她自认为值得的人而落下。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你在我心里,有多值得。”
      既然知道他的答复,也就无所谓懦弱,无所谓闪躲,无所谓自欺欺人。苏以沫决心把自己十年的情愫告诉他,然后强迫自己,笑着离开。
      “学姐……你不明白。”秦暮楚双手搭上苏以沫的两肩,沉声说。
      苏以沫点点头,说:“我不明白……我的确不明白。我悟了十年……仍是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在你心里,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你的学姐。”说着,她用力握拳,指甲都快扎进肉里也浑然不顾。这点痛算什么,比起因十年来情感的徒劳而积压在胸腔中的痛,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
      秦暮楚叹了叹气,说:“你不明白。当年……他们的离异,以及她离异后的迅速背叛,让我对一切爱情都彻底绝望。”秦暮楚盯着苏以沫,幽幽地说,“我不断地换女朋友,与各种性格的女孩交往,始终无法被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感动。这种无人能懂、无人能伴的感觉,让我既迷茫,又寂寞。我不想伤害你。和我在一起,你会和那些女孩一样,得不到任何回报。我能给你的,只有一个男人假装站在男朋友立场上,为一个女人麻木地做男朋友该做的事。至于你真正想要的,原谅我无法给你。”
      苏以沫倒吸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吐气。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仰起头,凄惨地笑出声。她望着秦暮楚,双眼无神。她的目光似乎飘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那里有最初的、最干净的自己。如果能穿越时光,回到过去,她一定会告诉那时不谙世事的自己: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得到该得到的,失去该失去的。越是勉强,伤得越痛。
      苏以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有气无力地说:“秦暮楚……为了你,这十年里……我做了多少愚蠢之极的事情。为了你,我和母亲闹翻了;为你了,我错过了任何可以成就我未来幸福的男人;为了你,我高考故意失手去了洛城念书,然后又来麦城等你。现在你说,你能给我幸福的幻觉,但无法给我真心的厮守……”苏以沫猛地扬起脸,失望地注视着他,恨恨地喊叫,“我要幻觉来干什么!十年来,我一直活在自己编造的幻觉里!”
      秦暮楚正要开口说话,苏以沫便倒在床上失声恸哭。秦暮楚的眼底闪过一丝忧郁,他单腿跪在床边,双手扒在床沿上,不知所措。
      “十年来……我预设了无数个结局……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一直把你当成十年前没有改变的秦暮楚。果然,我太天真了。”苏以沫自言自语,随即又是一阵饮泣声。
      秦暮楚犹豫了半会儿,才伸出手轻拍她的后背。苏以沫没有抵抗,仍是自顾自地掉眼泪。少顷,秦暮楚轻轻地说:“那么……苏以沫,和我交往吧。”
      苏以沫愣了一下,缓缓得直起身体,脸色苍白如一张干净的白纸。她凄哀地笑了笑,轻声说:“是吗……你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
      秦暮楚点点头,说:“是的,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苏以沫不假思索地反问。
      秦暮楚怔了一下,寻思片刻,慢吞吞地说:“也许……也许你能减少我对爱情、对婚姻的恐惧。”他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心头莫名其妙地紧张不安。
      “你交往了那么女孩,她们都没有减小你的恐惧感……更何况是我?秦暮楚,不要施予我同情。我不想要你永远施舍不完的同情。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不年轻了……我真的没有精力和耐心去挥霍我另外一个十年。我也要结婚、生子,然后碌碌无为地走完剩下的人生旅程。”苏以沫低下头,自嘲地说。她说得很慢,也很轻,但真的,每一个字都打在了秦暮楚的心坎上,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不断地回荡。
      秦暮楚没有说话。苏以沫抬起头,见他眉头紧锁地若有所思。盯着他清瘦的面颊出神,她蓦然想起高考结束后,同班同学一起相约去KTV唱歌嬉闹。有一个头发短短的、长得很可爱的女孩要和她相处三年的男友分道扬镳了,她那天点了一首《谢谢你让我爱过你》,情到深处,忍不住扑到男孩怀里号啕大哭。苏以沫至今回忆,还是会唏嘘一番。那首歌里说,“谢谢你教会我爱需要两颗心/谢谢你示范了什么人该放弃/谢谢你提醒我痛会唤醒勇气/谢谢你曾让我这样的爱过你”,也许……这便是她现在最好的心情写照。
      秦暮楚忽然看向苏以沫,四目相对时,苏以沫笑了下,叹气说:“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吧……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祝你幸福快乐。”苏以沫说罢,别过脸,不再看他。
      “苏以沫……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秦暮楚没有走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忍不住问她。
      苏以沫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回答:“秦暮楚……我找不到相信你的理由。请你帮我找一个借口说服自己相信你没有滥用你的同情。”
      “我向来不善于说话,你知道……又何必为难我?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滥用同情的人……我只能告诉你,这次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停了下来,见苏以沫毫无反应,只好叹息一声,又说,“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话落,秦暮楚又看了苏以沫一眼,才离开病房。
      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苏以沫的眼泪才铺天盖地地跌落在床单上。她没有抑制自己想纵情大哭的冲动,任由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仿佛只有哭得死去活来、水漫金山寺一般,才能把关于秦暮楚这个人的记忆,全部一笔勾销。

      “什么?你骗我姐!”梁青远听完唐瑭的解释,不由横眉竖目。唐瑭吐了吐舌头,赶紧讨好他:“不要这样啦!有我这颗开心果在,你姐姐想难过都成为难题哦。”
      梁青远见她狠拍胸脯保证,冷笑一声,懒洋洋地问:“你的保质期过了吧?”
      唐瑭拼命摇头,讪笑说:“怎……怎么可能!新鲜出炉,绝对新鲜出炉!”
      “那我怎么可能相信你这种没经验的新手?”梁青远慢悠悠地又反问。
      “梁青远,我鄙视你!我代表全国人民鄙视你!鄙视你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你居然和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斤斤计较,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人给扔了,把胎盘养大?”唐瑭“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
      梁青远“哈哈”一笑,指着唐瑭说:“哇呀,你可爱?你长得就一车祸现场,惨不忍睹,人神共愤!”
      唐瑭瞪了他一眼,立马反击他:“你才车祸现场,你才惨不忍睹,你才人神共愤,你还非主流呢!”
      从厕所回来的夏语眠见状,赶紧插嘴:“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刚刚都去打鸡血了?”
      “他欺负我。”唐瑭一脸哀怨状地盯着夏语眠。夏语眠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直说:“梁青远……做人还是要厚道点,别背着姐姐我欺负善良又迷人的小女孩,否则会遭天谴的!以后你一出门啊,千山啊——鸟飞绝——,万径啊——人踪灭——!”夏语眠故意拉长声音。
      “好、好、好,我不跟你们吵,好男不跟女斗。不过夏语眠,她欺骗了你的好姐妹,你就不生气?”梁青远摆摆手,无可奈何地问。
      “算啦,算啦,有缘千里来相会。念她初犯,下不为例!”夏语眠看了看唐瑭,摇摇头。
      唐瑭见梁青远蔑视地望了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露出得逞的笑脸。梁青远耸了耸肩,深感无奈。
      三人并肩走在草地上,阳光照在身上,暖酥酥的。树下有几个小孩在踢足球,不远处,一位护士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散步。夏语眠选了一个石凳正想坐下,身边的唐瑭忽地一声尖叫。夏语眠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就听唐瑭郁闷地说:“完了……我居然忘了我答应了陪小若姐逛街的事情。我得走了……”说着,唐瑭向夏语眠赧然一笑,见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便连忙冲向大门口。
      夏语眠见唐瑭跑得欢快,不由感慨:“年轻就是好啊。”
      “她多大?”梁青远坐在她对面,问。
      “咋了?看上她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家只追着宋子昕跑,对你这种人渣不屑一顾。”夏语眠笑眯眯地告诉他。
      梁青远鄙视她:“你废话真多。我只想知道她多大而已。”
      夏语眠数了数手指头,说:“二十二岁,比宋子昕小四岁,比你小两岁。”
      “切,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我才不稀罕这类型。”梁青远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夏语眠嗤之以鼻:“啧啧,你刚才还被她将了一军,你这老脸以后往哪搁去?我完全不介意你隐居山林。你远离人民群众就是为人民奉献。麦城这附近不是有一座芙蓉山吗?你干脆去那里呆着凉快得了。对了,你还可以自号‘芙蓉姐夫’。哈哈哈——,哈哈哈——”
      梁青远嘴角抽搐。
      夏语眠看他一脸黑线,乐呵呵地又说:“梁青远,我就喜欢你这一点。看你这张老脸憋屈得,跟便秘似的,真可爱!”
      梁青远自觉地忽略掉她的人身攻击,非常来劲地凑到她面前,一脸期待地问:“夏语眠,你实话实说,你喜欢我哪一点?”
      夏语眠瞧见他的脸孔在自己的眼瞳里放大、再放大,猛然觉得有些不适应,赶紧推开他,没好气地说:“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梁青远十分郁闷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过了一会儿,夏语眠站了起来,说:“不知道沫沫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她。”
      “哇靠,夏语眠,你还有当电灯泡的嗜好啊?”梁青远也站了起来,不忘揶揄她。
      “你才电灯泡。你再废话一句,我就问候你全家!”夏语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梁青远乖乖地闭上嘴,跟了上去。
      当夏语眠经过妇科诊室时,从里面传来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么,医生你的意思是?”夏语眠立即停下脚步,站着一动不动。梁青远刚要开口,夏语眠回头,把左手食指贴在嘴唇上。梁青远见状,点点头,也停下了脚步。
      “李小姐……我还是照实说吧。你之前已经打过几次胎了,依你现在的体质……想要怀上,恐怕有点困难。”
      “医生……你要知道……我非常需要一个孩子。”
      “李小姐,我能理解你想当母亲的急切心理。只是……唉,你该检讨下自己。”
      “……那么,我先走了。”
      没过多久,有一位面色憔悴的年轻女子从诊室匆匆走了出来。她瞥见夏语眠停在门边,用对待凑热闹的陌生人的厌恶目光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便关上门,径直走开。
      夏语眠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一句:“李晓玥!”
      李晓玥愣了一下,回过身,一脸茫然地问:“你认识我吗?”
      夏语眠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梁青远意识到什么,伸手抓住夏语眠的拳头,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他赶紧安慰她:“夏语眠,别冲动。”
      夏语眠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她怨恨地盯着眼前这张浓妆的精致小脸,在心里头早已怒火雄烧。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脸的主人,毁了她全部!一想起母亲哭得昏厥过去的那一幕,夏语眠就怒不可遏。她没有多想,直接挥手就给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在走廊里回响。
      夏语眠冷笑一声,说:“我不仅认识你妈,还认识你爸!你爸就是S,你妈就是B,所以就生出你这么一个大SB!”
      李晓玥捂住脸,骂了句“神经病”便慌忙离开了。
      夏语眠本想冲上去再扇她一巴掌,无奈梁青远紧紧地拽住自己的手。“放开我,梁青远!”夏语眠几番挣扎,皆以失败告终。她气急败坏,又低吼一句:“梁青远,你混蛋!”
      “夏语眠,想丢脸也别在这里丢!”梁青远用力抓着她的手,严肃地地喊。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夏语眠闭上双眼,泪水便如决堤一般倾泻而下。
      梁青远把她拥入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说:“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别哭,你还有我……我们。”夏语眠越听越伤心,她第一次丝毫不介意梁青远的胸膛轻吻自己的侧脸,而是一个劲儿地哭泣。随后,疲惫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夏语眠不由自主地腿一软,倒在了梁青远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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