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直男送给你》秋亦书

90、番外三

　　左轻雪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上，漫天的雪花围着她，轻轻落在肩上，发间，眼睫上，随后又极快地与她融为一体。

　　她接住一片雪花，刚要看清它的样子，却发现它已经不在了。

　　左轻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只知道她从懂事开始，就基本没再过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她是独生女，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好像很多人都很羡慕父母的高学历，甚至一度认为他们的孩子也必定不会很差。

　　也许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父母对她的看管格外严厉。从小就给她报一些不适合她这个年纪接受的补习班，还压榨她的时间，从周一到周六，基本没有任何空闲，唯一属于她的时光，就只有周末的下午，因为她上午还得练小提琴。

　　她原本对此是不怎么在意的，只知道父母会因为她取得的成就而好好夸她一番，但很快，她就得开始新的学习计划。这样的学习，日复一日，无休无止。她也会觉得累，偶尔会闹脾气不愿意去学那些棘手的东西，父母开始还会哄一哄她，随后便冷眼瞧着，把她晾在一边，不再跟她说一句话。那时候的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伤心失望后，只得拖着小板凳，擦擦鼻涕，继续翻着无聊的作业，渴望父母能不再生她的气。

　　好像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养成的，因为缺少接触世界的机会，她渐渐不愿意跟一个人推心置腹的交流，或者更准确来讲，其实是她没时间跟大家打成一片。

　　大多数时候陪伴她的，只有一些安静而悲伤的音乐，青春期的时候，她曾戴着耳机一听就是一下午，父母以为她在听听力，也非常欣慰地不去打扰她。

　　他们对她的定位非常明确，考上一个名牌大学，随后是考研，之后的道路，他们都为一一为她安排好。他们是研究过她的喜好的，她在物理方面比较有天赋，以后会尽量把她朝物理这条路上引。

　　但其实，她真正喜欢的是生物，对于物理的优异成绩，也只是一张张试卷堆积出来的结果。

　　他们从来没问过她真正的意愿。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制造出一个能给他们带来荣耀的奢侈品就行了，其他的，压根就不重要。

　　所以从小到大，她是那么与众不同。偶尔有一些想跟她接触的小伙伴，一开始热情，但时间久了，也会被她言语中的无聊和冷漠的性子劝退。她也不是很在意，人的一生太短，如果对什么都斤斤计较的话，那得活得多累啊。她只简单纳闷几分钟，随后又投入到学习中去。

　　真正让她感到难度的，是高中的生活。

　　高中的一切都很不一样，打破了她以往对于学习的定义，毕竟她之前的学习方式都太系统化了，如果一个题没做出来，她会去搜寻其他类似的题型与相关知识点，磨破脑袋也得把它做出来。但高中并不是这样，她记了那么多公式与定义，却发现再怎么想尽方法，还是破不了出卷老师随机应变给出的一道题。他们有时候甚至只需要改一个条件，最后就能呈现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题目。

　　她在与高考的博弈中碰了很多次壁。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才逐渐注意到这个叫叶陌涵的同桌，他好像一直都很冷静，看到题目之后，略加思考，很快就能找到相应的解题方法。她每次看他风轻云淡的表情，都有一种自己也会解题的错觉。可一拿到题目，还是会被各种条件绕晕，得用心梳理好久，才能在错综复杂的题目中抓出一丝丝线索，而且那个线索还可能对目前的题目没什么帮助。

　　对于叶陌涵的游刃有余，一开始她是很不服气的，但错误的次数多了，也逐渐对他改观不少，甚至开始注意到他除了解题很快很准之外，其他的特点。

　　比如他的眼睛像寂静的夜，又比如他看人时总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她潜意识里觉得他可能跟自己一样，但他表现出的样子又让她深深意识到他们不是一类人。比如他看向余晚的时候，眼里会有一闪而过的星光，又比如他也会朝一个人温和的笑，还会对那个人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但也仅限于那个人而已。

　　很多时候，他跟她总是如同陌生人，两人都不会主动说话，其实她还是很享受这种状态的，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产生他跟她心意相通的错觉。

　　学校说要举办校园歌手大赛的时候，她发觉胸腔里的东西狠狠跳动了一下。她隐约感到自己应该去试一试，尽管父母知道后会反对，但她还是想让平日里那些所喜爱的歌被大家知道，即便她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拿到报名表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确认，她记得她非常非常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以及所选定的歌曲，她满怀信心地把报名表交了上去。

　　初赛那天，她紧张得背了好几次歌词。

　　可是啊，尽管她准备充分，最后还是被刷下来了，她在评委老师的脸上明确看到了赞赏的表情，结果仍改变不了分毫。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在走出综合楼的时候，听到前面两个女生讨论选曲风格的事情，原来啊，真的不是她唱得不够好，而是她选的歌曲跟大众审美相违背，校方不愿意这样负能量的歌被展现在大众面前，便自作主张摧毁了她的真心。

　　从那时起，她就真的把自己封闭了。决赛的那天，她坐在小板凳上，离主席台很远很远，她尽力想看清台上选手的样子，想听清他们唱的所谓阳光向上的歌曲，她试了好久好久，还是没能让那些声音进入到自己内心，毕竟，她一向就是个阴郁的人，阴郁到捂嘴抽泣也没有人主动上前来询问一声的人。

　　随后她调整好心态，回了教室，没坐多久便发现余晚正给附近的人分零食。她看着余晚脸上自豪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她最后拒绝了那些零食，她知道余晚没有恶意，但要让她收下那些别人的战利品还是十分困难。

　　她知道叶陌涵似乎想问她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她很害怕，害怕他真的会问出来，但她又很期待，期待他是关心她的。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人有这么矛盾的感情，她一直都很理性，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之后，她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她知道他心里已经住下一个人了，她知道他心里除了学习与那个人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空隙了。

　　余晚不一定比她好，也不一定比她懂他，但要说一个最适合他的人的话，那个人肯定非余晚莫属。

　　她也曾自负的想过，如果她比余晚更早遇见叶陌涵的话，最后的结果会不会不太一样。

　　后来的日子里，如果非要她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肯定是压抑。

　　无休止的试卷，还有被高考支配的恐惧感，以及来自家长与老师的压力，任何一种，单独拿出来都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它们偏偏堆积在一起，终是让她燃起了斗气。

　　没日没夜的训练竟也不算太坏，好歹她能暂时忘掉那些痛心的画面。

　　最后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或许是她没有什么天赋吧，考上的大学还是跟父母预期的不一样。

　　他们竟也没有指责她，只是让她继续努力。那一刻她很想哭出来，因为她不知道从小到大那么认真学习的意义在哪。

　　从父母放松对她的看管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方向了。

　　她从小不情愿的东西，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引领她前进的路灯。说来也是讽刺。

　　好在最后总算离开了这座城市，她也可以好好跟之前的自己道别了。

　　只是在离开前，她很想问一问余晚，问一问他们过得好不好，最终有没有得到幸福。但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吧，她年少时的那些懵懂爱恋，还是好好藏在心里吧，好好藏起来，连同过去的自己一起。

　　她眼角忽地落下一滴泪，映着下落的雪，消失在她遗留在雪地的脚印里，那么洁白，又那么纯粹。

　　是她最初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