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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第四十一章:边陲烽烟起(中) ...

  •   姒仲禹未置可否,只问:“我若把你送给盘疾,你难道不会怨恨我?”

      我忽而笑了:“向良,我爱上你、爱着你,难道是因为你对我好么?”

      姒仲禹垂眸不语,良久方道:“我倒希望你说会怨恨我,至少说明你对我还有些期许。”

      我看向他,他转过脸,过得片晌,复转回脸,神色如常:“你太小瞧了自己的价值,同时还错估了盘疾和姬宸的关系。离间之言,莫教我听到第三回。”

      “若论时机,焉知当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姒仲禹还是动了情绪,似乎想要翻转我的思路,不惜唇舌之力,逐条反驳。

      “首先,我国新胜梁国,全军气势如虹。楚国两度举大军攻打我国而无功,劳师动众,却没讨到半点便宜,便是打齐国时,也没这般费力,楚军上下,谁不知道我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再者,我军虽寡,同心齐力,保家卫国之愿,人人皆然。至于楚国,盘疾在位不过一年,大修行宫,贪图享乐,宠信宦党,残害忠良,致使朝中多有悖议,百姓怨声载道。姬宸排除异己,独揽朝纲大权,想要他死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他们君臣关系,早晚崩坏,何用你去离间?萧亦城拥兵据睢州,有传言说他要自立,虽无根据,未尝没有道理。萧亦城在我国两番折戟,勾谵此战若胜,打下我国,萧亦城这辈子还剩什么?连名声都被人踩碎了。对勾谵来说,国力尚远不及楚国的晋国和随时会拥兵自立的萧亦城,谁才是真正的心头大患?楚国军政首要人物,各怀鬼胎,想教他们拧成一股?哼!”

      我听着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说辞,竟无言以对。

      姒仲禹低头看着我,目光幽幽:“黎墨,在祁山时,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

      我不解地朝他看去:“何意?”

      他正经八百地扯道:“因为你实在是太凄惨了,教我心里平衡许多。”

      我着了恼,他忽拉住我的手,攥得紧紧的,道:“当年,赵氏援为内应,母后联合蔡玢,设计杀我,我死里逃生,逃亡到祁山。其地鸟兽绝迹,其时天寒地冻,我心里想,我今遭要亡于祁山,那般想着,竟觉得也未尝不好。”

      他笑着道:“至少,可以放心地睡上一觉了。”

      “然后,遇见了你。”他目光转柔,看了我一阵,复道,“一个无依无靠、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没有过去和身份便罢了,还想法天真,兼头脑蠢笨,真正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甚至连件遮体的衣裳都没得,就敢往这板荡乱世里闯,要追求虚无的过去未来,可偏这颗痴心,十分令我动容。”

      我瘪嘴道:“你少来篡改历史,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分明说我傻得令你发笑!”

      姒仲禹握拳掩笑:“令我发笑也是有的。”旋又正色道:“那时,换作你是我、我是你,我定会趁着你这个有权势的男人对我有兴趣时,逢迎引诱,依附其势,以获取足够的本钱,再谋生意。即使我查到自己的过去,也会权衡考量,则优而适,而非随心而动,或许便会就此舍弃过去。若真如此,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很有可能后来成了刘珩挂在城墙上的尸首之一。你说想要变得跟我一样强大,可是你看,我去过你的人生,未必比你过得好。”

      我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他沉定地看着我,道:“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他微一顿:“比谋算更强大。”

      “黎墨,我很感激你,在那个时候,拉住了我的手。”他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

      我未再多问,他未再多言。

      姒仲禹举目颙望碧空,虽然沉默,却不复先前的枯闷。金色的余晖在他瞳眸中映出一片赤霞,仿佛那轮方落西山的太阳,又在他的眼中冉冉升起,那是直面未来的勇气,亦是追逐希望的决心,如同破晓之光,一往无前,莫逆其锋。

      我为之心折,为之倾倒,为之情衷,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倘若此时此刻,他再说一遍“犯我国境者,纵百万兵将,也教他有来无回”,我绝不会再以之为戏言。

      数日后,晋军主力部队在浊川北岸安营扎寨,南望舞阳,以抗楚军正面攻击。大营兵员六万人,随军将领十一人,都尉及以上高阶大将三人,分别为霍肆渊、胥审、隶迁。

      与此同时,楚军徐徐北进,兵驻沙河、颖城一带,两军对垒,战悬一线。

      在协助前线撤退的时候,霍肆渊殿后,与楚国一员猛将交锋,那人名唤“马荣禄”,使一对板斧,身形高壮,剽悍异常。霍肆渊与马荣禄交手,且战且退,渐落下风,被马荣禄用斧劈舍了刀,情急之下,弃刀而走,幸得姚征援军及时赶到,才未致大失。

      回营后,连日来,霍肆渊消极颓丧,整日把自己关在帐子里,除了帐前会议上露个脸,便不见人,也不许人提起“马荣禄”三个字,更甚者,连马都不愿骑。

      梅轻雪日理军机、秉烛著书,未有片刻闲暇,哪有心思顾他,只遣了人相劝,无果。姒仲禹动了气,当面斥道:“这么点儿挫折委屈都受不得,如何成大事?”霍肆渊虽振作了些,然郁结未解,仍闷闷不乐。

      我看在眼里,心生一念。

      这日,待姒仲禹得闲,我将心中想法同他说了,他思索片晌,道:“若能成,倒不失为美谈。不过,此事我不便出面,若经我手,我即便不安心思,下面的人岂能不留心眼?说不得,便将一桩好事弄成权谋手段。不如由你从中撮合,两边试探试探,若有机会,便可牵线。”

      我点了点头,姒仲禹又道:“那小子是头倔牛,好说定听不进去,你到时激一激他,准能成事。”

      我顺口道:“好是好,可他那般脾性,我是拿不准的,到时候再做出什么率性的事,你别又来寻我麻烦。”

      “率性的事?你指什么?”姒仲禹口气不善,“我教你去激霍肆渊,你却来激我,怎么,你很想看我发火么?”

      我自知失言,跳将起来,朝他扮个鬼脸,不待他发难,便溜之大吉。

      既得准许,我便没了顾忌,立将所想付诸实际,趁高长阙回帐之机,假意同路而行。我对霸下有些阴影,起初见他,难免惧怕。后因李荃之故,搭上了话,一来二去,方知他实是个古道热肠之人,畏恐之心渐消,虽然算不得走得近,逢面点头招呼总是不落,是以此举亦不唐突。

      我道谢道:“高首领,那日你教的功法,我这几日练下来,下盘果然稳了许多,放箭后能立刻化解去势,腿脚也不似往日颤得那么厉害了,实在太感激了。”

      高长阙道:“公主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你虽是随手点拨,我却是受益终生。”我笑道,“高首领本事通天,想必教出来的弟子,也十分了得。”

      高长阙面露憾色:“不瞒公主,我并无弟子。”

      我大感惊讶:在当今,师徒关系是仅次于父子关系的社会关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弟子门生的综合水平是衡量一个人社会影响力的关键标准之一,就连天子都非常乐意收学生。高长阙是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想拜入他门下的人定多如过江之鲫,其中怎么也有些资质极佳的,而他一个弟子都未收,这极不寻常,中间肯定有原因。

      我奇道:“为什么?”

      高长阙叹了口气:“先王还是太子时,我便是他的近侍,起初,他十二岁,我十六岁,一晃就是四十多年,几乎没跟他分开过,走到哪儿都在一起……”提起姒喜,他虎目泛红,语声哽咽,顿了几顿,方继续道:“一直没得闲暇功夫收徒授业,便耽搁了。”

      得知原因,我不无惋惜,道:“高首领一身傲世本领,若无人传承,着实可惜。不过令郎耳濡目染,当继承了二三,我看高止将军的身手就十分出色,乃军中佼佼者。”

      高长阙摇头道:“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都不是这块儿材料,别的不说,教他们提个三五十斤的家伙,不到半日便动不得了,如何使得?小止的武功勉强能过眼,也非天分使然,不过是比旁人吃得了苦、受得了累罢了,况且他自幼爱研究兵法,于武学上,反不怎么上心。”言至于此,又是一声叹息。

      说话间,到了高长阙帐外,我辞道:“高首领且好生歇息罢,我不打扰了。”

      高长阙颔首道:“公主慢走。”

      别过高长阙,我又来到霍肆渊帐外。甫入帐中,霍肆渊便不客气地甩出一句:“你来作甚?”

      葳蕤劝道:“将军,不可对公主无礼。”

      霍肆渊浓眉一拧,大抵这才想起我的身份,颇为不耐地抱一下拳:“公主。”

      我回头道:“葳蕤,你先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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