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简安哲

15、有你

　　“我好你还咬我。”江昼不上当，“我告诉你姜西西，就你这一米五几的身高，扔河里我一扔一个准你知道吗？”
　　“啊，我知道。”姜袭还是笑眯眯的，“哥我错了。”

　　到了家门口，江昼把他放下来，姜袭赶紧揉了几下脸，“哥，看不出来，我哭过吧。”
　　江昼心里一软，伸手捏了捏那面团似的脸，“哎呦小可怜小可怜。”
　　“看，看得出来吗？”姜袭的嘴都被捏歪了。
　　“没，”江昼笑着松开手，又摸出一颗奶糖给他，郑重道，“吃了这个，你就能忘却所有烦恼。”
　　姜袭乐呵呵的接过来，“怎么每次都是奶糖？”
　　“不知道哎，”江昼翻了一下口袋，“每次递给你的都刚好是奶糖，不喜欢吃？”

　　其实姜袭对甜食也就那样，但很喜欢从他哥这里接糖吃的感觉，他哥真是他见过最喜欢吃甜的人了，一点儿都不怕腻。
　　“没不喜欢。”姜袭看着他的外套口袋，“感觉这里好像会自己长糖出来，源源不断的。”
　　江昼乐得拍了一下他的头，“行了，下次你自己掏。”

　　两人一回家就听到江魁的大呼小叫，江秉林回来了，给他宝贝女儿带了不少礼物。
　　江魁拉着姜袭去玩拼图，江昼就坐在沙发上聆听老父亲的教导。
　　每次老爸回来江昼都要过这一关。
　　江秉林不爱和儿子发微信，大概觉得面对面的教育，方便他板着脸树立威严，也更有效果。

　　刚刚问到江昼在学校的表现，在沙发后面的江魁叫了声爸爸快看，江秉林马上扭头朝女儿笑了一下，接着回头又是一脸严肃。
　　“恩，挺好的，我没打架。”今天的不叫打架，江昼想，那纯粹是揍人。
　　“上课也没怎么捣乱啊，成绩也还是那样。”
　　“平时还是打篮球啊，最近天冷了也没打了。”
　　······

　　江昼一手撑着脑袋，了无生趣的回答，看着他老爸的脑袋不时朝身后转过去，表情跟川剧变脸似的，威严立了又倒，立了又倒，都替他觉得累。
　　“没什么问题了就陪你女儿玩拼图去吧。”江昼站起身。
　　“哎，还有件事。”江秉林摆手让他坐下。
　　江昼也不看他了，视线越到后面低头拼图的姜袭身上。
　　他的事儿还没弄明白呢。

　　“还有，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嘛，刚好元旦放假，你要不要去你爷爷那儿？”江秉林跟儿子说起老爷子的事，就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寒假不愿意过去，至少去那儿过个生日。”
　　“不去。”江昼说，“我不去那儿过生日。”

　　“江昼！”江秉林顿时放高了音调，“让你去看看你爷爷，怎么搞得跟仇人一样，你爷爷他年纪大了，要是说你几句，你做小辈的听着就是了，你是江家长孙，是你爷爷······”
　　“江家长孙。”江昼盯着江秉林的脸，“对啊，我是江家长孙，金贵的要死，还是江家未来的希望，说不得碰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被他老人家捧着疼着长大的，对吧。不止那些外人，连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笑得讽刺。

　　江秉林沉声道：“江昼，爸爸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要是想怪谁······”
　　“我谁也不怪。”江昼一阵烦躁，他本以为有些埋久了就可以自如应对，没想到引线还是那么容易被点着，而自己要费很大力气掐断它。
　　“生日我真的不去。”江昼揉了几把头发，“寒假吧，我去看他。”

　　-
　　本来姜袭这种内向的性格，江昼就担心他在新学校会受欺负，结果今天还真被他撞个正着，想来上次他头上的包也不是自己撞的。
　　欺负人的手段那么下作，还扒出姜袭父母的事情来。
　　姜袭的父母，他也根本一无所知。
　　所以晚饭过后，江昼敲响了曾是姜袭妈妈最好的朋友的门。

　　“哦，儿子，有什么事吗？”林恩擦着护肤品，瞧着江昼脸色有点不虞，“你老爸又说你了吧。”
　　江昼抱着手靠在门边，“妈，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姜袭的事？他的父母，他以前的家庭，也从来对我说要好好关心他之类的，就连小鬼都知道你和姜袭妈妈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啊？”林恩一时有点懵。
　　“事实上这整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问过我的想法，你就这么随便往家里领了一个人回来，什么解释都没有！”江昼把门关上，“你没有想过你领回来的这个人是要和你儿子朝夕相处的吗？你不担心我们相处得不好吗？”

　　“OK，儿子，先冷静，冷静一点。”林恩站起身，“那个妈妈先问你一件事，你和西西相处得不好吗？你讨厌西西？”
　　江昼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
　　“好，那就好。”林恩走过来，“来，你先坐下。妈妈和你说，妈妈从头和你说。”

　　江昼坐在床边，林恩坐在梳妆台前的软椅上，母子俩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
　　直到江昼叫了她一声，林恩才捂了捂眼睛，“哦，不好意思，我要酝酿一下该怎么说。”

　　“嗯，首先呢，妈妈要向你道歉，带姜袭回家这件事，的确没有问过你，没有和你商量。”林恩认真道，“但真的儿子，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虽然我之前不是没想过但也只是想想，我都没来得及提前和你爸打招呼。然后姜袭回家之后，我又把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添置东西，转学手续等等，然后我想等这些都办好之后再来和你说，结果我发现，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你和姜袭，你们相处得非常好，很融洽，我也头一回发现，我的儿子竟然会照顾人。”林恩笑了笑，随即道，“这是你们两个孩子的缘分，一般人很少能这么合拍。像小魁，她年纪小也不懂这些，我必须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说有缘分江昼是同意的，他对小姜袭的态度常常出乎自己的意料。
　　“但我还是想知道姜袭父母的事情。”江昼说。

　　“怎么现在想打听这个？西西问你了？”林恩有点奇怪。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连江小鬼都能知道的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江昼瘪瘪嘴。
　　“哦，行吧。”林恩无奈的笑笑，“关于姜袭的父亲，我不太清楚，只听说他好像很有钱，我也没见过他。那姜袭的母亲······她真的，真的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我们是小学和初中同学，高中去了不同的学校，一开始还互相保持联系，后来她谈恋爱之后，联系就变少了，等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听说她跟人私奔了······再知道她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了，说是生下姜袭之后，跳了河······”

　　-
　　至今说起昔日好友的遭遇，林恩还是替她惋惜，而江昼听着，只是更加心疼姜袭。
　　他从妈妈房间出来，下了楼准备去厨房倒点水喝，稍微平静下心情。
　　庭院的灯还亮着。

　　江家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庭院，入口是厨房边边一扇黄色的小门，庭院除了花花草草，还摆了喝茶的桌椅，长凳，还有摇椅。
　　但到了冬天庭院就很少人光顾了，妈妈把桌子什么都收了起来，只留个不好搬又占位置的摇椅。

　　江昼透过玻璃看到姜袭的身影，在摇椅上轻轻晃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意你，但现在想到了一个理由。
　　你身边总是清冷，怕你孤单，便想把你拉进我的热闹里来。
　　江昼端着两杯热饮走去庭院的时候，姜袭听到声响，赶紧低头佯作看自己的书。
　　“这么用功啊。”江昼坐下来的时候打了个寒颤，“喝点奶茶。”
　　“谢谢哥，”姜袭转头对他笑笑，“你冷吗？”

　　“冬天啊弟弟，谁冬天的时候大半夜出来坐着？”江昼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姜袭把自己的小外套搭在江昼腿上，“这样，好点了吗？”
　　“不用给我，你······”江昼愣了愣，摸到他递过来的手，很暖，“你真抗冻啊小姜袭。”
　　姜袭笑了笑。
　　“看什么书呢？”江昼也不拒绝了，把他的外套搭紧点，喝了一口奶茶。
　　“数学。”姜袭说。
　　“······你是睡不着，拿这个来催眠？”江昼试探的问。
　　“不是，就觉得有趣。”姜袭说，“可今天老是走神。”

　　江昼还没问是什么事，姜袭就偏头问他，“哥，你和江叔叔吵架······”
　　“哦，我们经常吵，你很快就能习惯了。”江昼随意道。
　　姜袭不想习惯，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吵架，他哥不想去看他爷爷的原因是什么。
　　但很显然，现在他哥还不愿意说，姜袭只好等。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听江叔叔说到了元旦。”姜袭问。
　　“就是元旦那一天，一月一日。”江昼说，“你呢？”
　　“我是10月1日。”姜袭说。
　　“国庆节啊。”江昼笑了起来，“那为什么没取名姜国庆。”
　　“因为当时村里有好几个国庆了，姥爷就说取点别的。”姜袭想到姥爷和他说的话，嘴角的弧度弯得很温柔，“我出生在晚上，院子里的夜来香开得很好，花香袭人，所以才取了‘袭’字。”
　　可惜花开得再好，妈妈应该没都看到，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决绝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想到这儿，姜袭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江昼还在夸赞他姥爷有文化，看到他低垂的嘴角，也猜到了什么，笑容也收了起来。
　　“姜袭。”沉默了一会，江昼轻轻问他，“想不想回朱镇看看？”

　　-
　　冬季的早晨泛起了浓雾，深呼一口气，瞬间凉到了心底。
　　江昼带着姜袭坐上了去朱镇的长途客车，江大少爷晚上少眠早上又难得起个大早，一到座位上，他就戴上帽子睡觉了。
　　姜袭却睡不着，这像是一次短途旅行，他左看看右看看，车上的座位很空，零散的几位乘客也都是了无生趣的面孔，只有姜袭像只刚出笼的傻鸟，对什么都稀奇不已。
　　车子上路了，他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哈出一片清晰的面，张望着外面的风景。
　　直到肩膀上添了重量，他才转过头来，发现他哥终于歪在了他身上。

　　姜袭光坐正身体还不够，他把围巾卷了卷搭在肩膀上，让他哥靠得更舒服一点。
　　姜袭也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醒来的时候，觉得早上吃得两片面包消化的差不多了。
　　没带吃的。

　　姜袭想了想，有些小心的去探他哥的口袋，一摸进去便惊讶了，好多糖啊。
　　他抓了一把看了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巧克力居多。
　　他把糖果放回去，随便摸了一颗，还是奶糖。

　　-
　　朱镇离姥爷居住的乡下不算远，徒步过去十五分钟就到了。
　　“买束花吧。”路过花店的时候，江昼突然说，“姥爷有什么喜欢的花吗？”
　　姜袭没听姥爷提过，姥爷这辈子应该都没收到过花。
　　“你看看吧，挑白色或者黄色好一点。”江昼对他说。
　　姜袭走进去看了一圈，指了指架子上的白玫瑰。

　　“那个，”江昼想了想，“行吧。”
　　姜袭以前很喜欢来看姥爷，不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什么话都和姥爷说，现在姥爷身边多了姥姥的坟，姥爷应该不孤单了，但姜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他叫江昼，”放下花后，姜袭傻站了半天突然蹦出了一句，指着旁边的人介绍道，“他十六岁了，今年上高一，喜欢，打篮球，听歌，他对，芒果过敏，还······”
　　“西西。”江昼不太好意思的打断他，“你说点自己的事，想对姥爷说的话。”
　　“我就想对姥爷说你的事啊。”姜袭说。
　　“那，那你慢慢说，我先，去下面等你。”江昼深深的一弯腰，接着脚步有点不稳的往下走了。
　　“姥爷，”姜袭继续慢慢的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我现在，有新的家了。我哥，对我特别好，我很喜欢他······你不用，担心我了。”

　　等了一会，江昼看到一路小跑下来的姜袭，连忙道，“别跑别跑，当心摔着了。”
　　“我都说完了，我想对姥爷说的话。”姜袭微微喘着气。

　　江昼轻轻咳嗽一声，不知道小家伙到底说了多少他的事。
　　应该没说他的坏话吧。
　　嗯，应该没有。

　　“西西，”江昼突然说，“那个，你妈妈的坟，你有没有去看过？”
　　姜袭愣了一下，接着摇头。
　　江昼道：“昨天我妈告诉我的，就在这附近，你要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打听一下······”
　　“不去。”姜袭摇头，“我，我不想去。”
　　江昼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头，“好，那我们回去。”
　　“嗯。”
　　“看完姥爷之后，心情好点了吗？”江昼问。
　　“好多了！”姜袭说，“哥，我觉得姥爷一定也会喜欢你。”
　　“那肯定的。”江昼笑了笑。
　　其实每次姜袭说起他姥爷的时候，江昼都会想到自己的奶奶。
　　他也觉得他奶奶什么都好，就是可惜，嫁错了人。

　　-
　　回到南河已经是中午，江大少爷想在外面搓一顿的时候，两个损友神通一般的发微信过来。
　　—尺旦，中午吃什么？
　　—尺旦，午饭考虑出来吗，一起吧！
　　江昼叹了口气，“走吧，回去请他们吃饭，西西，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姜袭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来来，你来选一个。”江昼把他的眼睛捂上，举着他的手，在对面美食街来回一通晃来晃去，“看看你最后选中了什么，是西餐呢，还是烤肉呢，还是川菜呢······”

　　姜袭被他哥晃得一阵头晕，接着听到他的声音说，“啊，原来你想吃烤肉啊。”
　　姜袭轻笑着拆穿他，“哥，是你想吃烤肉。”
　　“不不，是我们都想吃烤肉，默契的选择。”江昼得意的笑。
　　但烤肉招来的馋鬼不止两个，江家小鬼，周家的双胞胎都闻肉而来。

　　餐盘上的肉刚刚烤好，马上被抢夺一空，好似一阵大风吹过，剩下的只有孤零零的炭火。
　　江昼拿着烤肉夹观察了一会众人的贪吃相，周晓东和李戍都是属于战斗性选手，眼疾手快，双胞胎和江魁都是撒娇型，自己不夹，擅长半路拦截。
　　而姜袭······
　　最多是个场外人员。

　　于是江昼苦口婆心的教育这位场外人员说，“这个世界是很可怕的，资源有限，你要和他们争斗，要变强，要变狡猾，要厚脸皮。总之一定要有点什么才能吃到肉，吃饭的时候，害羞是禁忌。”
　　姜袭觉得他哥说的很有道理。
　　竞争太惨烈了，下次不能再这样傻看着。
　　接着他又看向自己碗里堆得满满的烤肉，而自己已经差不多快要吃饱了……
　　这个世界的确很可怕，
　　可我有你啊。

　　“OK，肉熟了，先不要动。”江昼裁判再次挥起了烤肉夹。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