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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眼前是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接着化作他脸颊上的冰凉。他吃力地昂起头,黑布中浮现出一片昏黄。四周很静,几乎只有他急剧的喘息声,空气中有股潮湿的霉味。他想要呼喊,却发现嘴也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体肌肉因恐惧开始痉挛,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是无数次想过不想活了,但即便如此,此时袭来的死亡威胁也依然让他战栗不已。

      “嘘——”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装在乳胶手套里轻轻掠过他的脸,像是在逗弄猫狗,又像是在哄劝幼童或者女友,无比的温柔。可惜,那抹隔着合成物的人类温度只带给了他彻骨的冰冷。“呜呜”他的求救声尖锐起来了,他奋力地扭动着,向后退去,靠到了一面墙。

      “活得很累吧,我马上就来帮你。”

      他久违的求生意志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到了顶峰。

      “这都第几具了,我的妈呀,这是个什么变态?”魏无羡摸着下巴抱着臂,看着忙前忙后拍照取证的物证诅成员和法医,若有所思。一具具尸骨被小心地抬走,有些已经高度白骨化,有些还尚且看得出容貌。眼看好好一座山成了密集的抛尸现场,纵使经验再丰富的刑侦人员,也不免头皮发麻。

      “九具。”蓝忘机琉璃色的瞳孔望着一旁刚出土的尸体,“算上之前发现的,十二具。”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疯子?”魏无羡皱眉道,若不是他们执意重启了八年前的旧案,这九具尸体也许就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了。其实这话也不准确,毕竟其中一具是被来爬山的老大爷大妈们发现的,现在还在医院里没缓过来呢。若不是前些日子下暴雨,冲刷了泥土,那具尸体又埋得浅,恐怕他们也不能顺藤摸瓜有这么重大的发现。

      “魏……魏老师,这……这具尸体有点奇怪……”温宁对着其中一具女尸拍着照,小声说了句,“你……你看,她的脸上套着一个塑料袋。”

      一边的温情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骂了句:“这谁看不出来。”

      “确实奇怪。”魏无羡凑上来看,点了点头,“真不像话,还给人套个袋子。其他的尸体都只是被蒙着眼睛,为什么只有这具不一样?”

      他一直尝试去找受害者的共同点,但他们性别不同,年龄不同,没有相同的职业,也没有固定的行动路线,只能说生活在同一块区域。这也算是一个发现,起码犯人是住在本地的,但三个受害者居住地也有些远,无法进一步确定位置。受害者没有特别的地方,是最不利于犯罪心理侧写的,若真要说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太普通了,普通到有些不普通。听周围的人评价,就是友善的人,脾气很好,特别爱笑,容易相处。检查他们的物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如今,一下子多了九具,希望能有新的发现吧。

      “还有更奇怪的呢。”温情站起来说,“我发现只有这具,被杀死的方式不同,其他的死者都是正面被扼颈窒息而死,只有她是从背面,就像这样。”她伸出双臂,绕到魏无羡身后,两个小臂死死锁住他的脖子,像是把他抱到怀里一样。魏无羡脸涨得通红,喘不上气只求饶:“情情情姐,我知道了,放放放手,蓝湛,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

      蓝湛立刻上前,温情却抢先一步松开了手,一脸公事公办地撤退。

      “哎,怪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她那么特殊?难道不是一个人杀的吗?”魏无羡揉着脖子,躲到了蓝湛旁边,不知道是在对谁发问。

      女尸的双手整齐交叠于胸前,手腕处还可见绳索摩擦捆绑的痕迹。她平和而安详,不像是被谋杀的,反而像是被安置于棺中熟睡,等待着下一个轮回。当然,这都是因为黑色的塑料袋遮住了她痛苦扭曲的面容。而她自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他是不是又在看我呢?

      已经是第四次了,金如松在这个便利店里注意到男人向她投去的目光。起初她以为是遇到了不怀好意的变态,但他的目光似乎只停留在礼貌的好奇,没有过分的骚扰,也没有张狂的侵犯。渐渐的,确认了他没有恶意,她也就不那么排斥他的注视了,只是依然会有些不自在。

      现在,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已经冷掉的面包,或者说一开始就是冷的,嘴里面干巴巴,她却不愿意去买一瓶水。她有些出神,扭过身子尽量背离他的方向,把垂下的长发拨到左边遮住脸,刻意低着头假装不在意,余光却频频瞥向玻璃窗,从反光里看到那个男人安静地坐在不远的左后方,也一样低着头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杯子。

      他好奇怪啊,每次都只点一杯咖啡,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她被自己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脸当即有些红,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速,继而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呢?

      那个男人——简直可以做她的叔叔了,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明显比她大好多。他似乎一直都是那种打扮,套着及膝的大衣,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一身标志的红与黑。这种穿着对于路边的小便利店来说有些过于华丽了。她有时候觉得很滑稽,她一向认为穿成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而是在其他什么隆重的场合,于情于理该被注视的人也是他,但现在自己好像成了奇怪的那个。

      她一回拢心神,就透过玻璃看到那个人抬起头望向她,而她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又在看我吗?他看了多久了?他发现我在偷看他吗?

      这突袭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是反光,却好像两人在对视一样。明明被偷看的是她,此时此刻她却成了做贼心虚的那个。她闭上眼,不顾一切,两三口快速把面包塞进了嘴里,噎得她有些发慌,险些呛到。

      那杯咖啡早就喝完了吧,为什么他还没走呢?这里也不是咖啡馆啊。

      她不敢再回一下头,连嘴角的面包屑都没顾上擦,急急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却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那个男人几乎也是同一时间选择了离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稍微放缓了脚步。

      她的手已经攀上了玻璃门的扶手,那个男人的身形也映在了玻璃门上。他个子极高,比她高出差不多一个头,两人挨得很近,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涌了上来。

      最糟糕的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距离有什么不妥,还在继续靠近,接着也把手放到了扶手上。许是见她呆立着,一直不开门,男人皱了皱眉,决定亲自动手。

      金如松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全身像被火烧了一样,连忙羞惭地松开手退到了一边,低着头看着地面,等他先出去。她摩挲着手指,就像受训的小学生一样。谁知过了许久,门外的冷风还在呼呼地灌进来。

      “你不出来吗?”男人就站在门口,一手还扶着门,终于出声问道。

      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其实好奇很久了。

      不出意外,这是一个很清冷的声音,就像她脑海中想象过的,像他的长相一样,严肃并且淡漠,但没有不近人情,也没有不耐之意。

      常人听来或许有些冷硬,在她耳里却是那么动听。

      “啊。”金如松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抬了一下头,匆匆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那个人的目光一直钉在她身上,没有退让半步。

      因为太过紧张了,她居然直接窜了出去,连声谢谢也没说,就逃也似的跑走了。等她回过神来,再悄悄回头一看,便利店门前已经空无一人。她心里有些失落,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叹了一口气。

      怎么做了这么没礼貌的事呢?

      冬天的夜晚来得太早,她刚才解决的是她的晚饭,现在天差不多已经全黑了,街上没什么人。凛冽的寒风肆意地往她领口里灌,切割着她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手被冻得僵冷,一开始是刺痛,但很快就彻底没了感觉。她裹紧了羽绒服,蜷缩着身体,风把她的温度降了下来,刚才便利店里的温暖宛若泡影,好像并没有真实存在过。因那个男人产生的短暂悸动也在这寒夜中凝固成霜,她就像一个孤魂野鬼,被赶回了自己的一方狭小灰败的囚笼,她冰冷残酷的真实世界。

      没错,她,金如松,有抑郁症。就好比此时此刻,一阵无名的苦闷又以狂怒之势席卷而来,重新占领了她的大脑,攫住了她的灵魂,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胃开始疼了。

      她的脸上立刻失掉了鲜活,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对,恐惧,最痛苦的,莫过于那苦闷重新占上风前的间隙。在她失去自由人身份之前,那是最绝望的时刻,明知道自己每次都一败涂地,所有抵抗都是徒劳,可就算不负隅顽抗,再重新成为痛苦的奴仆时,依然会像第一次受到伤害一样脆弱。

      看来我是注定得不到快乐的。凭什么?

      她不愿承认,这很荒唐,但其实她心底有些期待那个男人的注视,享受和他共度的称之为暧昧的胡思乱想时光,起码在那短暂的悸动中,她还能感受到片刻的宁静,尽管是躁动的,却依然是安宁。就好比她灰蒙蒙的天里,终于照进了一束光。否则她也不会,在这么寒冷的天气,离开学校,特意跑到这么远的便利店里来。其实也不远,但总归没必要。

      可就只是这样一束光,也救不了她太久,她依然挣脱不了,那长久折磨着她的东西。她麻木不了,却也被迫与抑郁共生,她无法喘息,却选择割开自己的喉管。她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亦或是可以去追寻什么,她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没有钱去看心理医生,她就以血肉之躯笨拙地忍受着无形恶鬼的侵袭。也许人,每个人都有一定要对抗的东西吧,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宋岚当然并没有离开,他跟了几步,就闪身绕进了一旁的巷子里,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窥伺着她,他目睹了她产生变化的全过程,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有些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的眼睛在幽暗深处灼灼如焰火,眸中闪过一丝怜惜,接着缓缓吞咽了一口口水,喃喃道:“你再等等我。”

      他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这个女孩是他新注意到的目标,这些是不好区分的。他是一个严谨的人,为了进一步确定,他还特地驱车来她常去的便利店观察她,好几次。她每次和收营员说话都会自然地露出微笑,在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也会笑,就像个普通的健康的女孩子,阳光快乐。但细微的神态依旧瞒不过他的眼睛,在被他注意到后,这个孩子也就没有秘密可言了。她居然当着他的面吃药了!

      可怜的孩子,活得一定很累吧。

      总是有些人得了抑郁症,也依然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笑,和普通人一样说话,努力融入在人群中,实际上一直游离在人群外。为了摆脱这种孤独感,他们往往会笑得更卖力,因而也就更不被关注。多么辛苦,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痛苦,没有人会注意,所以也就没人能帮他们。

      所以他就是要伸出援手,来帮助他们,求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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