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问东风》連暝

1、楔子

　　月黑风高。

　　一只裹着夜行衣的人影窜上房顶，悄无声息。夜行人蹲在屋顶略略犹豫，迅速掠上最近的一户民居，从窗洞滑进屋内。
　　这是他第一次做偷儿，且就近练手。却不曾想隔行如隔山，他甚至没想过要在出手前踩个点，而他也确实不懂得要如何踩点，只是仗着轻功灵活，却未免莽撞。
　　偷儿愣愣看着眼前的景象。方方正正的屋子，彻底呈现“家徒四壁”的字面意义，没有一件家具，没有一件物品。只有墙边光溜溜的土榻上，一个人裹着床破毯躺着，一双眼映着月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愣在当场的不速之客。
　　“阁下若是来闯空门的，怕是要失望了。”榻上的人动也不动，声音却很好听，“啊，我失言了。主人在家，便算不得空门。只可惜我这屋子——”
　　榻上人对偷儿笑了笑，语气微微有些自嘲：“除了我这个主人，便是名副其实的空屋空门空窗了。”
　　偷儿艰难地转了转脑袋，没有门板，没有窗棂，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你能在当铺伙计翻过的屋子里，再找出任何值钱的东西？”榻上人语带同情，“偷到我这儿来，你今夜挺不幸的。”
　　“当铺？”偷儿还在傻傻愣愣的状态没缓过来。
　　“是啊，所有东西都当了，一件不剩。”
　　偷儿眼珠一转，目露凶光：“那就把你身上的衣裳扒下来，好歹还值两个钱吧。”
　　说着就恶狠狠逼近，颇有些歹徒的样子。榻上人却笑出了声：“真对不住，衣服也全当光了，一件不剩。”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榻上人掀开身上的破毯，未着寸缕的瘦削身子，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歹徒却被他的举动惊了惊，确定无丝毫财帛可取，陷入欲哭无泪的状态，可这转行头一笔开张生意，却不甘就这样空手，眼睛瞟着那床破毯。
　　榻上人不紧不慢地重新裹好毯子，诚恳建议：“这床毯子你也不用费心了。实在太破，当铺死活不收。不然，我至今还欠着别人数百两银子，能换钱的东西决不会留着。”
　　歹徒的眼睛暗了暗，忽然抬起头，凶光再露：“没东西，人也能卖钱！”
　　“噗……”榻上人反而笑出了声，“不错，若是十年前，要像你这样跟我说上话儿，少说也得砸上几两银子；就是十天前，我双腿未残之时，当个劳力卖了也还可值上几吊，只可惜现在……”
　　“你……”
　　没有理会歹徒的疑惑，榻上人自顾自说下去：“现在已是人老皮糙，双腿瘫痪，就算倒贴也没人要买的。”
　　“你……”发现这不是探究别人身份的时机，歹徒转了口风，“那就改成绑票，问你亲朋好友勒索！”浑然不觉自己偏离了最初做偷儿的目标，强盗已然变成绑匪。
　　榻上人叹了口气，裹了裹毯子，闭上眼睛，似已懒得理会：“若我还有能被称为‘亲朋好友’的东西，又何至于斯？你继续想，想出了任何能弄到哪怕一文钱的法子再叫我。”
　　歹徒只得无奈放弃，却也没了再去偷别家的劲头，索性在榻脚靠墙坐下，好奇地问：“那你岂非……窝在这里等死？”
　　“正是，正是……”半睡半醒的声音淡然慵懒，“一无所有等死的时候，却等来个偷儿，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不有趣，一点都不有趣。偷儿郁闷地缩成一团，果真是天要绝他吗……看着土榻上睡得平静的等死之人，也不禁起了些好奇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随口将从刚刚开始的疑问问了出来，看出对方懒得回答，索性猜了起来，“看你的面貌，听你的嗓音……你刚才又说跟你说话要银子……莫非你是个唱戏的？”
　　“猜得不错。”榻上人忽然发话，笑意里一丝自负犹未减，“十年前，京城的高官名士，谁没听过秦怜官的戏。”
　　“你就是秦怜官！”偷儿吃了一惊，“说起来，很多年前，我也听到过你的戏……”
　　“哦？”榻上人睁开眼看了看他，有了些兴趣，“却不知……你当时是哪位府上的公子呢？”
　　偷儿摇了摇手：“说笑了，你看我像那个命吗。实不相瞒，我今天确实是第一次偷盗，之前我是个杀手……”
　　一直不紧不慢的秦怜官却忽地坐起，语气也有些急促：“莫非，戊子三月，罗侍郎寿宴上，罗公子遇害一案，便是你做的？”
　　这位前杀手却并不像被人揭了命案，只是摇摇头：“不是。我在场，但那是我师兄做的。我才第一次出任务，不可能放我单干。我只是潜在屋顶上见习，随时接应师兄罢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唱戏……觉得怎么这么好听呢，后来问师兄，师兄说是京城名旦秦怜官的戏……可惜隔了两年我又上京出过几次任务，听过别人的戏，却再没听过……”
　　秦怜官却没有听他后面的自述，垂了眸兀自喃喃，“戊子三月，罗府……”
　　前杀手看他恍恍惚惚，似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也就住了口，打量着面前这张脸，和脑海里当年远远见着戏台上彩衣云鬓的小旦脸做着对比，努力搜寻相似的痕迹。
　　秦怜官却已从回忆里回到现实，忽然抬眼眨了眨：“你是杀手……也就是说会功夫？”
　　“嗯……呃？当然会……”
　　面前的眼睛忽然晶晶亮，和记忆里戏台上赵盼儿的顾盼神飞重叠了起来：“好！我想到赚钱的法子了！”
　　“咦？”
　　“明儿就上街头卖艺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正式写原创……
保佑我不会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