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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章:春雨 ...

  •   01章:春雨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两日两夜未合眼的穆菩提精神已至最紧崩时刻,交子夜时,终于让他寻到最佳的杀人时机。
      他的剑快若闪电,身影诡魅飘若轻云,所到之处如死神一般收割人命,但凡武功稍逊者皆已向阎罗殿报到。
      短松岗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死人。唯有两个活人立在远处,其中一身材短胖的锦衣老者已吓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另一执刀的中年乌衣刀客,则双目睁得似铜铃般大,似乎难以相信上百号人这就成了他人的剑下亡魂。
      穆菩提血染素衣,执一柄泛着沉沉乌光的短剑如松岳一般立在数丈之外,一地残雪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洁白之质。
      夜色下,他眼神厉如鹰皋,身上的杀气有如化实般令人胆寒不已。
      那名胖老者这会在他眼中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唯令他有些忌惮的,只有那乌衣刀客。
      此人乃是断岳山庄的副庄主之一,名叫段流光,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人称段一刀。若要给使刀的江湖客做个排名,此人能排进前十去。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下,段流光说话了。
      “我说这位兄台,是谁要买罗大人的命?我们愿出三倍高价,只求你今夜放过我们,我断岳山庄必承阁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身为一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刀客,如此折身般低声下气的话语,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没把握能打得过这名杀手,这是做为高手的直觉。甚至此刻他不由后悔,一介贪官污吏,死就死了,自己不该贪那些许银钱,接下这桩棘手的活计。
      穆菩提抬袖轻轻擦了下嘴边的血迹,唇边绽出一抹轻微的讥讽笑容,冷声道:“晚了!我要杀之人,从不留活口。”
      东皇殿的杀手,不为财势名利,只为活命!
      段流光不过是在行拖延之策罢了,见此人毫不为所动,眼见天边翻起鱼肚白,便也不再客气了,咬着牙狠戾道:“那我就来会会阁下,一会你落在我的手里,可就不止取你性命这般简单了。”
      他舔了舔嘴角,望着穆菩提月下潋滟绝伦的姿容,犹其是他唇边那一抹未拭尽的血迹,犹如冰山雪莲上突然神来一笔红胭脂,简直轻易就勾起人的色欲来。
      穆菩提眼神冰冷,如利刃般带着实质的锋芒,这一刻,段流光在他眼中已与死人无异!
      春寒料峭,梅颤枝头之际,二人瞬间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招招搏命,树梢林间枝叶横飞,全都是剑气和刀意所割。
      两人瞬间便过了上百招,却都有所保留。段流光的刀法虽属大开大合之流,然而其身法却如游鱼一般十分滑溜,每到近身缠斗之际都会寻机躲闪跃开。
      穆菩提则深谙近身缠斗之法,可是这一晚他所消耗的内力已去七八,再这么下去,等到内力不继时,肯定会落于下风。
      寒风萧萧,穆菩提挽了个剑花,很快便做了决定。
      一刹那间,他执剑飞扑过去,却在一个纵身飞跃之际,以剑尖挑起地上的一捧雪。一时间片片雪珠如天女散花般四分五裂,又如爆炸的雨倾盆而下,而这些雪箭则诡异地化作针般的利器向段流光激射而去。
      段流光应对迅速,他瞬间便以长刀格挡,但这些如针般的雪珠上竟然附着穆菩提如寒冰般的内力,顿时他身体内外寒彻透顶,一时间不得不让他运起全部内劲来抵挡化解,又受这些雪箭的冲击,脚步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四五步。
      穆菩提的机会来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摇曳之际,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段流光激射而去,剑刃瞬间刺入皮肉的声音在静夜里是那般的轻晰可闻。
      他的剑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段流光几乎感觉不到疼。毕竟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自然也有保命的手段,他将身上剩余的内力顿时倾注在自己的长刀上,以手肘外翻为代价,快若闪电般朝穆菩提的胸口狠狠刺来。
      对,不是砍而是刺。生死存亡之际,什么招数只要能保命,那就胜有招。
      穆菩提没有闪躲,刀尖入体时,他借着二人贴身的刹那,化掌为剑朝段流光的脖颈轻轻一划,一抷灼热的鲜血被他的手掌带出洒向雪地,为早已泥泞不堪的地面又添了一朵血色之花!
      这是剑意化实!他的剑法竟然已臻上境!乌衣剑客瘫软在染血的雪地上,眼中带着几分不甘,以及几分艶羡,最终死不瞑目!
      穆菩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朝那逃跑的矮胖老者掷去手中的剑,老者应声而倒,利刃直接割破他的咽喉,带出一蓬血箭,恰好与天边的那一抹鱼肚白红白相映,绚丽而哀艳!
      一地的死人!而自己还活着!
      穆菩提的胸口皮肉翻飞鲜血染素衣,从嘴里吐出大口的血沫。这一仗其实两败俱伤!他强忍着伤痛从树干上拨下自己的短剑,脱力地倚在树边大口喘息。
      缴斗几个时辰,他的身体早已经透支脱力,段流光的刀尖刺入他的肺叶中,许是血液流失太快,此刻他开始呼吸困难,并伴有晕炫感出现。
      “我要死了吗?”他想,但随后心中又生出一抹强烈的求生意志,竟让他缓缓地张开眼来。
      新升的一抹朝霞暖融融地打在他的脸上,他贪婪地沐浴在这片光晕中,甚至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这片五彩光澜。他不由庆幸再一次活了下来。
      这便是杀手的人生,每回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可哪怕杀再多的人,他还是不习惯这浓稠的血腥味,以及剑上所染的鲜血。
      他喘了喘气,方从怀中掏出止血的药丸一口胡乱吞下,并挣扎着撕下一片干净的衣袖轻而缓地擦着那把乌黑短剑,直到剑上再没有一丝的血迹,然后才闭上眼调息。

      江南的春日不仅有蒙胧烟雨的闲愁,更有桃杏争春的明媚。花态柳情,山容水意,比那画家笔下的绿烟红雾更要艳冶软蘼。
      可有这么个地方,却终日像是照不进阳光似的,高大的黑色殿门耸立在山的背阴面,上书三个大篆“东皇殿”,并以一抹鲜艳的血色作底,叫人不敢触目,似乎怕这三个字上面的煞气缠身。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东皇殿”素来神秘,却没想到竟坐落在这般美丽的山色中。传闻只要出得起价钱,管他是达官王孙,还是江湖庶民,东皇殿都会为你取其性命来。
      几丛迎春随意开在路边,似乎不敢与桃杏争春。小径的尽头是座齐整的三间矮房,半圈竹篱闲散地围起一个方寸小院,许是主人懒惫,院中除了丛生的杂草外,就只有一株比那房头还要高的老梅树做点缀。
      这时节老梅树的枝头竟还零星开着几朵白梅,春风温柔拂过,几片花瓣像个调皮的小孩迎风起舞后,再轻飘飘地歇在穆菩提的琴上,以这样凄婉活泼的方式走过这个美丽的春季。
      “铮……”琴音戛然而止!穆菩提停止抚琴,抬头看向小径那头,不知何时来了个黑衣人,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衣里,他似乎怕光,并不走近小院,只是立在树影里掷了个竹简过来。
      穆菩提抬袖接住,起身恭敬朝来人施一礼。
      来人躲开,然后用砂砾般质感的声音道:“接下这桩任务,若是完得成,你就赎得自由身。但你将要暗杀之人乃是这天下权柄甚重的当朝权贵,可想清楚了?或许你这一去还未挣到这条命,便先把命送了也未可知!”
      穆菩提的声音平缓,听不出起伏,“这就不劳信使大人操心了!我既敢接,自是不会辜负殿主的厚恩。”
      “厚恩”?
      倒也的确是“厚恩”!
      黑影也就是穆菩提口中的信使大人轻轻地“嗤”了声。远处的山色氤氲在一片深蓝的山峦中,江山如画,有只飞鸟恰好掠过,向那广阔的天幕展翅翱翔而去。
      他不知是羡慕飞鸟的自由自在,还是在感叹穆菩提的单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就算死在外边也不要再回来!”
      他的声音还沉醉在春风里,而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际。简直来如鬼魅无影无踪。
      穆菩提的唇边慢慢浮现一丝浅笑,快得叫人以为是错觉。
      天边残阳如血,穆菩提一袭青衣,身后背着一把桐木琴,腰间悬一把短剑,毫无留恋地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脚步轻快地向着残阳的方向,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乌蓬船轻轻摇荡在水乡中,月挂林梢,船压星河,前方的渡口已然在望。
      穆菩提付给船老汉几两碎银做船资,身影轻轻一掠便落在渡口的石径上。夜色温柔,春风沉醉,他轻轻地舒展了身体咳嗽几声,慢慢地伸了个不甚雅观的懒腰。
      这一刻,穆菩提似乎感觉全身都轻了几两,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向四肢百骸漫延开去。
      他想,不论是谁离开那个鬼地方,也都会有这般的感觉吧!
      身为江湖中人,自然知道在哪些旅店歇息,既安全又能打听消息。穆菩提往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客栈要了间上房,先洗沐更衣,随后要了些酒食。酒饱饭足,他这才轻轻揭开上衣,露出胸口的伤口。虽将养了些日子,但毕竟伤了肺叶,且这刀伤太深,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愈合的。
      他有些遗憾,若是那刀客再往下刺一点,便要刺中心脏,自己这短暂灰暗的人生,只怕就此停止,若是那样,也未必不幸。
      其实像这样的伤势对于穆菩提来说已算稀松平常。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自己去杀人,就要做好被人杀的打算。
      “嘶……”他轻轻地哼了声,动作熟练地上药包扎,简直一气呵成。完事了后倒头就睡。
      从南朝去北境,因两国边境不稳,时常有些磨擦,因此对于往来之人往往盘查得十分严格。
      穆菩提早有打算,一大早洗漱完毕,略作整装后,将他绝艳的面容掩去七八分。这个时不时会掩袖咳嗽两三声的病秧子,自是丝毫未引人注意,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个脸色有些腊黄、身姿略显单薄的二十七八岁的清峻男子。
      他将几两碎银往店东家面前放下,说他欲往北朝去。店东家见他身后负一把桐木琴,便自认为猜中此人的身份。这年头操贱业的也不容易,北魏虽是鲜卑人,但受汉家儒学的影响,十分喜欢南乐。南朝的琴乐伎师往北魏博一个前程,这种事寻常得很。
      店东家倒是利索能干,十分上道地为他介绍了一支欲往北地行商的车队。
      穆菩提成功地以琴师的身份混入商队中,安全地出了南朝国境,再入北境。
      到了北朝后,他离开商队独自上路。经过这几日的休养,穆菩提的伤势渐渐愈合,虽还时不时咳嗽几声,但较之先前好了不少。
      边境离洛阳尚有七八日路程,早有人为他备好马匹,不过三四日的功夫,洛阳便已在望。
      这座恢宏巍峨的都城,北朝的京师之地,较之南都建康更加的繁华,气象更为昌盛!
      穆菩提立在城墙下,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故地在前,物事人非!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十八年过去,他还是要回来这座城中,从失去自由的这个地方再挣得往后余生的自由。
      可不讽刺!这么些年,难道就图了个寂寞?
      他难得地发出感概:“早知如此,当年若是随父母亲人一同消散,说不得如今早已投胎成人,哪似如今这般,凭着造下的杀业,只怕唯有下十八层地狱的待遇了!”
      穆菩提摇了摇头,收起杂念。也不知他是如何将那把短剑隐藏起来的,守城的士兵看多了南朝来的乐伎琴师,十分轻蔑地打量他几眼,就放他进城。
      穆菩提这一入都城,便如游鱼入大海,失去了踪迹。

      洛阳的春雨漫延整整三日,偏又不是瓢泼之势,而是淅淅沥沥地缠缠绵绵好似没完没了。
      这会天色已近黄昏,路上行人行色匆匆,街边依次亮起了灯笼。
      突然街面传来驱赶声,以及由远及近的打马声。有人在大声叫嚷:“快让开,河间王回府!都给我让开。”
      河间王--这位北朝权势滔天的人物,上得当朝太皇太后、皇帝的倚重,下得朝庭重臣的敬畏,手握数十万兵权,能文能武,生得风流倜傥,着实是当世了不得的人物。
      临街的酒楼上,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河间王,嘿嘿……听说这位当朝皇帝的叔叔生得是十分的俊朗非凡,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穆菩提的听力极好,复听那边几人猥琐地凑在一起讥笑:“太后娘娘春秋正盛,空帷寂寞也是正常,河间王生得这般,咱们太后娘娘也不亏嘛……”
      污言秽语愈发不堪起来。
      穆菩提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街面上疾驰而过的车舆仿佛在他眼中放慢,因疾驰而带起的劲风掀开了车帘的一角,露出一双男人的手。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人间富贵手!生得白皙纤长,骨架匀称,其中一只手随意地搁在膝面上,另一只手随着车舆的转动而慢慢敲击着膝面。
      这是一个人常在思考时才会有的动作。
      穆菩提欲再打量,却再也没有机会。车帘翻动落下,那双手再也看不见,里头的一切被严严实实地掩在这个落雨的黄昏。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穆菩提轻轻拨动一下琴弦,和着这绵软的春雨,渐成一曲无名小调。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有几分慵懒的疲惫之意!这弹琴之人倒也有趣!”
      河间王的话,谁也不敢接。但因这琴声响的突兀,随扈在车架前后的护卫皆警惕地护卫着四周,看那气势,竟是随时应战的状态。
      穆菩提内力深厚,便是这会一片落叶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车舆里的人说的这句话自然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这人的声音好似琴弦那般低沉有力!穆菩提不由轻叹,都说河间王姿容无双文武双全,细节便能略窥一斑。况此人果真如传言那般爱琴,自己的琴声中可不正是含着几分不经意的慵懒疲惫之意么!
      真是讽刺……竟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可惜,死在自己剑下的亡魂又要添一位姿容绝艳之辈了!
      车舆渐渐消失在长街处,穆菩提的唇边露了个浅浅地笑意,随后仔细观察这些随扈之人,见他们个个眼放精光,太阳穴突出饱满,一看便是练家子。
      当朝权贵的河间王,出入前呼后拥,足见其权势鼎盛!
      穆菩提随意弹了一曲便收琴离去,河间王的车舆直接从中门进入,朱红色的大门再次严实地闭起来,将世间一切的猜测与恶意拒之门外。

  • 作者有话要说:  热腾腾的耽美文上线啦,第一次写原耽,既兴奋又忐忑,但作者君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若喜欢此文的人设,那就加收藏留评吧!作者君的动力就看你们的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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