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
-
#22
深夜，王都米特拉斯地下。
老旧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行驶着，车轱辘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多么让人憎恶的，熟悉的声响。
漆黑的阴影中，气息淡漠到随时能融入空气的男孩静默着，兜帽下的双眼惊人地空虚，看不出一丝的感情。
他不发一语的注视着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后退一步，悄无声息的融入了背后的黑暗中。
凌晨两点，装货的马车停在了一栋废弃二层小楼前，卡拉妓.院的后门也准时打开，走出美艳妖冶一如既往的女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这条罕有人烟的小路重新陷入了寂静，女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到店中，而是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一般，呆呆的看向面前的小楼。
她仰头凝视着二楼一扇破败的窗户，想到曾经被栓在那里的、自己后半生的摇钱树，不禁眼神逼仄的冷哼一声，打开手里的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真是晦气……要不是你们擅自逃跑了，罗夫特公爵本来也不会注意到的，我就可以等以后卖个更好的价钱——”
一个身影冷不丁从空无一人的窗前掠过。
卡拉夫人阴私的低语戛然而止，从尾椎处猛地蹿上一股寒意。
“谁？！谁在那里？！”
她一下子煞白了脸，尖利的声音在寂静到可怕的夜里回响，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卡拉夫人攥紧扇骨，紧张恐惧的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半晌，才将信将疑的四处看了看：“难道是我眼花了……？”
她这样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到底没能发现什么异常，只得纳闷的皱紧眉头，叉着腰想要回去睡觉。
就在她后退准备关门的当口。
一个不知何时矗立在身后的东西，毫无征兆的撞上了她。
“——？！”
卡拉夫人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触电般害怕的扭过头。
“——啪嗒。”
精致小巧的折扇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妓.院后门安安静静的开着，门外已空无一人。
*
第二天，卡拉夫人的尸体在那栋破旧小楼里被发现。
第一个发现者是早起出来找食物的流浪汉。他注意到了从门缝里渗出的血流，随后目击了比地狱还要令人不寒而栗的场面——四溅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的二楼。
卡拉夫人扭曲的肢体横卧在房间正中，面庞狰狞，死不瞑目。
——她是被人割断了喉咙，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活活失血而死的。
那一天，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地下街，甚至是地上光鲜的王都。
因为，卡拉夫人背后的墙上，刺目的鲜血拼凑成了几个人们已经不再陌生的、触目惊心的大字——
【你逃不掉的】
“是那家伙……！”
昏暗的房间内，肥硕的身体钻进被褥中，双手抱头、瑟瑟发抖的自言自语着，嘶哑的声音满含惊恐。
“那家伙又回来了！秘书、卡拉……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他想要我的命！！啊啊啊——！！”
“就为了一个该死的妓.女……不过是一个该死的妓.女而已！！到底为什么！？”
“——宪兵！去叫宪兵！！去叫更多的宪兵来保护我！！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通缉令——！！给我画更多的通缉令！！”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
……
…………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将浓墨粗描的【生死不论！！！】通缉令拍到桌子上，披着黑袍的男人神色愠怒，褐色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男孩。
绯世点燃铁盆里那堆染血的衣服，闻言无动于衷的扫了眼那张自己的画像，碧色的眼睛古水无波。
“用恐怖震慑敌人，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生不如死——这不是你教我的方法么？”
“可我从没教过你在风口正紧的时候跑出去冒险！！”
卡尔·艾德勒强压怒火的声音在空中震荡着。
“你明明清楚罗夫特知道你没有死，为什么还故意对卡拉下手？！”
“就因为你这个蠢蛋，现在他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开出的悬赏金高到整个王都没人不知道你的长相，你起码几年之内都别想在外面露脸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一口气吼出这些话的男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阴鸷的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在任性妄为的男孩身上烧出个洞。
然而就算如此，面前的男孩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对他冲天的怒气完全视而不见。
“我的行动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一击毙命的死亡太便宜那个畜生，所以我才决定把他留到最后。——总而言之，我想干什么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卡尔气得一瞬间飙高音量，神色恐怖的上前一把揪起绯世的衣领，声音阴恻恻的让人害怕，“什么叫与我无关？你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绯世眸色微沉，冷漠的扫了眼他的手：“我没有忘。就算没法在白天出门，我也可以在晚上行动，情报的收集更是少不了变装，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现在是在跟你说你自己面临的危险啊蠢货！！”
无法遏制的怒吼爆发般狠狠打断了男孩的阐述。
绯世一愣，随即皱起眉，似乎有些费解：“……什么？”
卡尔·艾德勒拧紧眉头，怒气未消却又深沉复杂的凝视着他，突然烦躁的将他丢开，转身偏开了视线，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会儿。
“……你想过自己杀死罗夫特之后该怎么办吗，绯？”
他最终压低了声音，情绪不明的这样问着。
绯世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碧眸漠然一片：“那种事情，到时候再想也不迟——”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卡尔没等他说完就忍无可忍的瞪向了他，目光里一瞬间闪过了某种绯世看不懂的东西。
他顿了顿，没能第一时间接上男人的话。
僻静无人的小屋陷入几秒钟的寂静，直到卡尔长叹一声，似乎有些脱力的坐到桌边。
“奇夫·罗夫特每年捐给宪兵团的款项，即使在贵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想要你的命，根本不需要找到你是杀人犯的证据，只要动动嘴皮就能办到。”
绯世从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中回神，冷淡的别开头：“前提是他真的能抓到我。”
“那你难道真的想像老鼠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躲一辈子吗？”
卡尔蓦地收紧双手，抬高嗓门发出严厉尖锐的问话，两眼幽深的紧盯着他。
容貌如人偶般精致完美的男孩沉默着，侧脸在闪烁的烛光中忽暗忽明，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想起金发少女对他说起“自由”时闪闪发亮的双眼，但是随即，那双眼便被血红的犬齿吞噬了。
神情如寒冰般冷硬的男孩眼神更加恫暗，重新戴上兜帽，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不用你管。”
“……”
卡尔意味不明的沉默着。
他似是有些疲惫的垂眼，心下叹息。
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连前方的道路都看不见了吗……
放着不管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的吧。
那可不行。
最起码……要先长到能用“那个”的年龄啊，白痴小鬼。
“没有我帮忙，你是找不到机会暗杀罗夫特的。——更何况，现在的你也做不到。”
最终，棕发男人这样阐述事实一般冷酷的说着，坦然自若的直视着绯世骤然转回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男孩冷冰冰的问着。
卡尔深深的看着他，褐眸如深渊般慑人。
“绯，你想学立体机动吗？”
*
几天后，卡拉夫人被杀的风波基本平息，蕾欧娜医馆再次在深夜迎来了一个归家的矮小身影。
只不过，几分钟后，这个身影又再次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绯世背着自己收拾的行礼，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动静，忽然扭过头，看向了墙边阴暗的角落。
“出来吧。”他语调平板的说。
墙角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呼吸一滞，几秒后，与他差不多高的身影才缓缓走出，露出一张秀丽却眉头紧蹙的小脸。
“你——”
利威尔站在远处遥遥的看着他，顿了顿，还是捏紧拳头低声说：“你要去哪？”
“……”
绯世仰头看向蕾欧娜房间的窗户，沉默了一会儿，才像阐述事实一样毫无波澜的说：“那天晚上一直跟着我的人，是你吧。”
利威尔心里一跳，对他的敏锐再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明明他已经很注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了……！
黑发男孩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眼神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带上了丝丝警惕。
这是当然了，任谁看到那晚那个残忍的凶杀现场，恐怕都会对绯世心生恐惧，更何况还是个孩子的利威尔。
“……你要杀了我吗？”
他定定的看着绯世，浑身紧绷的问道。
绯世转回视线静默的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垂眸看向了他的右腿。
“……最近三个月不要剧烈活动，否则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利威尔一怔。
视线中，性子沉静温柔，没有半点杀人时骇人模样的男孩大半个身体隐于黑暗中，侧脸暴露在昏暗光线下，像一捧细雪般瓷白无瑕。
绯世看了眼不知为何发起愣的人，对他的沉默并不意外，转身向远处抬步而去。
“替我向蕾欧娜道谢。……忘了我吧，利威尔。”
清冷稚嫩的声音在夜色中回响。
利威尔愣住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樱发男孩如此平和而……温柔的，叫他的名字。
——！等等……！
走神的男孩突然回神，着急的想要再说些什么，抬头却发现绯世已经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马上就要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利威尔微微瞪大眼睛，在那一瞬，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手抬了抬像是要挽留：“喂——”
绯世的背影在街角闪了闪，彻底不见了。
“……”
利威尔缓缓放下手，在原地惆怅的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染血的手帕。
那是他在绯世走后，从那个叫卡拉的女人尸体边找到的。
【“求……你……”】
女人嘶哑绝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混杂着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的恐怖声响。
那个时候，女人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残忍的杀人者。
【“看这、这个……我……我能告诉你……身世……”】
【“——不需要。”】
如寒冰般冷萃的嗓音打断了她，语调残忍冷酷，像手拿镰刀的阴暗死神。
【“已经抛弃过我一次的家伙，没有让我寻找的价值。”】
真是个冷漠又神秘的家伙……
利威尔眼神复杂的将那张做工精细的手帕抖了抖，在思考着如何处理它的空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帕脚。
那里除了名字，还绣着一个特殊的图形。
一个圆圈，内有三把武.士刀。
*
五年后，墙内829年，东方训练兵团第86期训练兵入团仪式。
“喂！你小子！”
矮胖的教官瞪大眼睛，粗鲁的声音大到能震疼人的耳膜。
“你小子是什么人！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被诘问的强壮青年神情刻薄严肃，“啪”的一声跨立行礼，声音穿透力极强，如洪钟般浑厚嘹亮。
“是！玛利亚之墙东区，格力帕村出身，米克·扎卡历亚斯！我来这里是为了加入调查兵团！”
“是吗，扎卡历亚斯，那真是不错啊，尽情去成为巨人的饵食吧！！”
专注于给新人“洗礼”的教官毫不在意的恶语相向，话毕便看向了下一个，却没想在看清那人容貌的瞬间微微一愣。
他随即回神，神情更为凶恶的吼道：“你小子又是什么人？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是。”
磁性冷冽的声音平静简短的响起，刚被喷了一顿的米克·扎卡利亚斯情不自禁转眼，想看看如此令人惊艳的声音的主人。
下一秒，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紧缩的呆住了。
——日光之下，天空净蓝。
夏日的骄阳尽情挥洒金光，在那人头顶洒下灿烂夺目的光影。
五官英挺的少年长身玉立，遒劲军装让他挺拔的身形更添一分军事化的干练和肃杀，幽碧的双眼凛冽冷然，如冰湖般深邃无波。
米克·扎卡利亚斯被那样的美丽震得愣在原地，恍惚之中，听到那个如天神般冷逸完美的人这样冷漠的说——
“史托黑斯区出身，名为艾德勒。”
“为了加入宪兵团。”
·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