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城西旧月

22、沈仙

　　那鬼脸就在采月身后，不足一尺，周尘担心采月危险，手在桌下掐好诀，欲起身时，但见与它对视，那鬼却丝毫不在意，心下立时明了，它这是隐去了身形，以为自己只是寻常人，并不能看见它。

　　周尘若不经意移开视线，不想打草惊蛇，只在眼风里悄悄观察，见那鬼身形瘦削，胸部位置竟还插着一把短剑，面上横七竖八满是伤痕，尤其双目位置，从左至右一道深痕将眼角和瞳仁尽皆划开，猜测大概为人时被利器折磨，最后刺心而死，极度痛苦下才导致成鬼后面部扭曲。
　　这般惨状着实罕见，十分骇人。

　　那鬼从采月身后绕过，来到二人中间，左右打量他俩，采月看不见，只觉周尘神情较方才突然严肃许多，不免受惊道：“公子……”
　　采月刚开口，周尘担心露出马脚，立马起身，轻轻一笑，从另一侧走到采月身边，越过她后坐下，隔开那只鬼，温声道：“采月，再与我对饮一杯。”
　　周尘说完，采月突然变了脸色，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是她大概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因为像这般话语，若是寻常情况，周尘断然是说不出口。
　　眼见采月面色发紧，周尘又笑一笑，安慰道：“你与我好好度过今晚，有我在，不用担心。”
　　采月抿嘴点头，面色稍稍缓和，轻声道：“这就与公子倒茶。”

　　旁边那只鬼见他二人相依而坐，温声细语，面上变得更加狰狞，双目之中自瞳仁位置流出黑色的血滴，看似悲痛难当，慢慢抬手将胸前短剑拔出，在手中反复切割，皮肉翻开却也毫无知觉。

　　采月斟茶递给周尘，周尘却拉着她一同起身，走至窗前，仍旧温声道：“天色朦胧，今晚恐有雨，待会记得多加一层被褥。”
　　采月懵懵懂懂应下。
　　那只鬼跟着来到窗前，周尘视若罔闻，举杯与采月交腕。
　　却就在此时，那鬼突然挥起短剑向采月颈间刺来，周尘急而不乱，一手将采月轻轻推后两步，一手抓住那鬼的手腕，脚下用力，连带着那鬼一起从窗口跳了出去。

　　客店后面是一片宽阔的林地，周尘抓着那鬼尚未落地，便已在它身上点了两三下，真气贯透鬼身，落地后，又强行带它窜出一段距离，远离客店方才停下。
　　事出突然，周尘并没有时间拿剑，念了一遍口诀，想是距离太远也无法召来，现下无法通知荣瑜和景夜白，看来只能自己应付。他心道，自己修为虽不如九师弟，但对付一只恶鬼，应当没有问题。

　　那鬼停下后，疯疯癫癫咆哮道：“挖你的眼珠，割你的头颅，掏你的心脏……”
　　周尘并不理会，指间凝气击向它，可这只恶鬼并不像普通小鬼，身上被贯穿了许多处，却非但没有迟缓，反而更加凶猛，凌乱的月光下，迅疾冲来。

　　周尘无剑在手，眼看恶鬼即将扑面，双手迅速抬起，而后左掌生风，风势猛烈，将恶鬼阻在身前无法前进，紧接着右掌一股真气迸发，击向恶鬼的头颅。
　　岂料恶鬼忽然将手中短剑向周尘掷来，周尘侧身闪躲，风势骤停，那股真气错了方位，在恶鬼胸前贯穿而过，留下一个巴掌大的黑洞，而恶鬼丝毫不停，一瞬间，已扑身而至，周尘抬手抵挡，被恶鬼挥手一击，倒飞出去。

　　恶鬼咆哮上前，周尘不及起身，就见一只鬼手向自己的头顶抓来，当下惊叹，这只恶鬼恐怕不是自己所能够对付，眼下又无法呼救，只能拼死一博。
　　就在这生死之际，突然一阵尖锐的风声响起，只闻其声，不知何物，刹那间，身前恶鬼被什么东西击中，向一侧翻飞出去，飞出很远后，砸到一颗树上方才停止，直接被钉在了树上。
　　恶鬼厉声咆哮，不住挥动手臂却无法挣脱。

　　周尘震惊不已，还未缓过神，蓦然看见一个女子款款走至恶鬼身前。那女子手提一盏六角灯笼，露出的半截手臂缠绕着一圈圈的红绳，身着艳红，面上神情冷如凉雨，却是冷得又如冰玉，摄人心魂。
　　周尘一瞬间晃神，细一看，这女子竟也是鬼。
　　恶鬼看着女子，仍在咆哮，女子冷冷一笑，提起灯笼，掀开顶盖，恶鬼见此，忽然极其畏惧，随即竟双手作揖开始求情，女子并不理会，将灯笼凑近恶鬼，朱唇无声轻启，恶鬼嗖然消失，一缕黑气夹杂着凄厉的惨叫被吸入灯笼之内。

　　女子盖上灯笼，收回钉在树干上的东西揣入怀中，而后缓缓向周尘走来。周尘不知为何，十分惊慌，不觉害怕，只是紧张至极。
　　女子始终没有看他，始终微垂眼眸，即将走至身前时，才抬头望了他一眼，只是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冷冷的眼神，似是隔着万水千山，周尘愈发紧张，忐忑开口道：“姑娘……”

　　“周师兄～”
　　“恶鬼我来啦，放开周师兄～”
　　远处突然传来景夜白的喊声，周尘对女子歉然一笑，道：“姑娘若不方便，可先行离去。”
　　女子依旧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尘无奈，不再多说，大声回应道：“我在这。”

　　少顷，荣瑜和景夜白，连同采月和店里老板伙计全都来到，看见那女子后，几人尽皆惊诧，如此美貌，实属世间罕见。
　　荣瑜二人一眼便知她是鬼，景夜白嗤笑道：“周师兄莫不是因为凶手貌美，这半天迟迟未肯动手？”
　　周尘汗颜，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她不是凶手，凶手已经被眼前…这位姑娘收进了她的灯笼之中。”
　　“哦？这位姑娘。”景夜白笑意盈盈瞅着女子，并不直言她是鬼，而是提点道，“周师兄心善，你可不要说些鬼话骗他。”

　　女子未开口，周尘却着急替她辩解道：“我与那恶鬼缠斗半晌，危难之时，姑娘现身，救了我又收了恶鬼，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店伙计战战兢兢问道：“公子，凶手果真是鬼吗？”
　　周尘点头道：“那只鬼非同寻常，身上遍布伤痕，连眼珠都叫人从中一分为二，面相骇人不说，却又不畏伤痛，身法凶狠迅疾，当时情况紧急，我没顾得上取剑，所以不能鸣剑通知你们。”
　　又与他们讲了一遍事情经过，伙计和店老板听得心惊肉跳，采月眼眶含泪，看得出这一会儿不见很是担心。

　　荣瑜与景夜白打量一番那女子，虽不知她为何到此，但依周尘所言，倒真是救了他一命，当下也不再疑心。
　　那女子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微垂眼眸，默然不语，似有心事一般。
　　景夜白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周师兄有没有好好谢过这位姑娘？”
　　周尘才想起还未道谢，忙躬身施礼：“姑娘……”
　　“不必。”女子终于开口，声音也如泠泠珠玉，清冷而又寂寥。
　　周尘一愣，仍躬身道：“姑娘虽说不必，在下还是要好生谢过。”
　　女子没再劝阻，看着他起身之后，复又垂下眼眸。

　　景夜白又问道：“你有没有问那只恶鬼，为何要杀害成亲之人？”
　　几人全都好奇看向周尘，周尘摇头道：“那只恶鬼疯疯癫癫，当时情况又紧急，所以并没有问。”
　　景夜白思忖片刻，忽又问那女子：“这位姑娘可知道个中详情？”
　　女子缓缓抬眼，视线划过景夜白，停在周尘面上后，方才清声道：“它生前本是个世家少爷，后来喜欢上一个风尘女子，不顾家里反对跟那女子成了亲，成亲之日却被风尘女子与情夫毒害，遭受虐待而死，死后百年成鬼，无法复仇，便开始残害新婚之人，后被关押在禁地，一年前不知用什么方法逃出。”
　　周尘惊奇道：“那个风尘女子既与她成亲为何又要害他？”
　　“薄情寡义罢了。”

　　女子语调清冷，只讲了个大概，几人虽尚存疑惑，但觉听女子说话，周身发冷，便也不再多问。
　　默了片刻，女子主动开口道：“与它同来的还有一个小孩，你们可曾见过？”
　　周尘道：“先前在镇外山林中见过，不知现下还在不在？”
　　女子难得牵起嘴角，幽缓道：“公子可否引我前去？”
　　周尘以笑回礼，慨然应下：“好。”

　　“我们也一起去吧。”景夜白与荣瑜相视点头，似是不太放心。
　　周尘不解其味道：“景公子不用担心，有这位姑娘在……”
　　景夜白打断道：“正是因为有这位姑娘在，我们才更要去，谁知道你会不会对人家另有图谋。”
　　周尘大骇，语无伦次道：“不要胡说，景公子，这位姑娘…我只是…我没有……”
　　“行了，别废话了，快走吧。”景夜白窃笑，对其余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伙计与店老板叮嘱他们小心，采月从后面走上前，手里带了一把伞递给周尘，柔声道：“待会恐有雨，公子拿上这个吧。”
　　周尘仍在恍惚：“不用了，还是带回去吧。”
　　伙计劝解道：“你拿着吧，采月姑娘担心你，方才要不是她将我们叫起，现在大家也还不知你在这。别辜负了人家好意。”
　　周尘回过神，干笑着接过，采月又道：“我在店内等公子回来。”

　　女子听他二人此番言语，不禁抬头观看采月，这一看，才看到他俩身着喜服。
　　采月三人转身欲回客店，女子却突然轻声喊道：“等等。”
　　几人纳闷，采月回身，怯懦道：“姑娘是在喊我吗？”
　　女子走到采月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出来，几人看见，那是一支木簪，只是做工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
　　女子顿了顿，缓慢道：“恰逢二位新婚，无以为赠，这支木簪乃故人遗物，赠予姑娘或许合适，愿你与…这位公子……”说到此处，又停了停，看向周尘，“此生不离。”

　　周尘面色尴尬，看着那支木簪，忽然好奇道：“姑娘方才就是用这个将恶鬼击退的吗？”
　　女子微微点头，周尘又道：“既是姑娘护身之物，怎好轻易送人？”
　　女子不回，只是望着采月，采月只觉面前女子冷艳不可触犯，听到木簪乃是别人遗物更感畏惧，一时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景夜白笑道：“姑娘诚心送你，你便诚心接下。”
　　采月不敢违逆，只得懵懵懂懂接过，规规矩矩道了一声谢，而后随伙计和老板先行离开。

　　几人走后，周尘正欲领路，忽又想起一事，对女子躬身有礼道：“在下周尘，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蹙眉，清冷幽远的声音响在耳畔，却如远在千山之外。
　　“乌河，沈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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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景夜白：啧啧啧～周师兄才刚成亲又遇美人，艳福不浅啊。
周尘：景公子不也顺利出嫁，不必羡慕。
景夜白：好啊你，美人撑腰，长了本事。
周尘：九师弟，快管管啊。
荣瑜：不在线，有事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