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城西旧月

2、石花

　　荣瑜睁开眼，惊觉一头冷汗。
　　广陵城大乱已过去五年，他常常还会梦见那一日，撕心之痛，历历在目。

　　黑袍人救下他的性命，但最后那句“借你的心一用”，荣瑜自始至终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那把墨黑长剑明明刺进了他的心里，但他却并没有死，这么多年过去，身体也未发生任何异变。
　　自那以后，黑袍人再没有出现过，委实令人费解。

　　听三师兄说，是长平山的道友将他背了回来，回到上爻天山之后，他又继续昏迷了两个月。
　　关于大乱的消息，也是后来听师兄弟们说起。

　　那场大乱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各城损失惨重，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先是霞月谷魔王退兵，之后鬼王与师父交手一番两败俱伤后脱逃而去，没过多久妖王也主动撤兵。
　　妖王退兵后，大乱便止息了，可是广陵城有两位长老却不依不饶，非要趁胜追击，执意率一众弟子一路追杀到妖族领地岚芫，结果，就没能再回来。
　　关于两位长老的下落，众人明里暗里皆不敢妄加揣测。

　　大乱中还有一点引得大家纷纷起疑，那便是霞月谷大魔王不知与谁交手受了重伤，各城均说不知，长平山大天师说，魔王与他对了一掌之后才撤兵回了霞月谷，但对掌之前他便已是重伤之躯。
　　魔王负伤一事着实蹊跷。

　　无论如何，一切又回归安定，各城虽伤亡惨重，但三大邪族亦被重创，料想百年间不会再生祸乱。

　　“那黑袍人，到底在哪？”
　　荣瑜暗自思忖了一会儿，透过窗子看见天已微亮，于是翻身下床，洗漱一番，推门而出。
　　在楼下刚点好些许吃食，三师兄和小师弟也下了楼。打过招呼，三人相坐用起早点。

　　小师弟喝了口粥，问道:“九师兄，出了客栈再往南百余里便到广陵城地界了，我们还继续下南吗？”
　　荣瑜小口吃着，轻轻点头。

　　小师弟忍不住发起牢骚:“广陵城自家的地界还要我们来帮着清理，这天下第一真是不羞。”
　　三师兄看他说话不把门塞给他一个包子，笑呵呵道:“小师弟，大乱时你还小并不了解，当年广陵城受创最重，自然人手紧缺。”

　　小师弟咬一口包子气呼呼道:“我就是替咱师父不值，当年大乱，他老人家受伤最重，如今清理余孽也是我们上爻天山出力最多，这天下第一城还不如让我们上爻天山来做。”
　　三师兄惊道:“这可不是随便说改就能改的，你可知道广陵城为何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城？”

　　“知道知道。小师弟撇撇嘴，摇头晃脑背书一般，“广陵城百年前出了一位天纵奇才，那奇才少时便已精通所有道法，十来岁时可与城主对下千回而不败，三十岁飞升成仙，是为几百年来凡人飞升的唯一一人。广陵城因此声名大噪，一跃成为修仙界第一大城。”
　　小师弟悻悻着继续道:“人人都这么说，耳朵都生出茧子来了，出了仙人又怎的，大乱时，广陵城被毁成那样，也没见那仙人下界来露一面啊，说着好听，其实……”

　　荣瑜淡淡睨了他一眼，吓得小师弟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再说了。
　　三师兄憋着笑幸灾乐祸:“小师弟，其实什么？”
　　“你要死啦，三师兄。”
　　小师弟闷头喝粥，牙齿磨得咯咯响。

　　用毕早点，三人出了客栈步行往南，走到晌午时见路边有个茶摊，决定在此歇歇脚，顺便打探一下此地情况。
　　大乱之后，有诸多妖鬼残兵未来得及撤退，尽皆隐入各地躲了起来，各城虽都忙于休整重建，但几个大城还是义无反顾派出门内弟子出外清理。

　　荣瑜此番和三师兄小师弟从北部上爻天山一路向南，多多少少，委实灭掉了不少妖邪。
　　算一算时日，已有月余，如今快至中部广陵边界，若是此处无怪，明日便可回了。

　　三人在一张桌前坐下，茶摊不大，只有一名伙计正躺在条椅上晒着太阳酣睡，路上行人稀少，四周景色倒是缱绻。
　　小师弟吆喝了一声:“喂，伙计，弄些茶点过来。”
　　那伙计听到招呼迷迷糊糊应了个好，晃悠悠起身备置一番，给他三人上了茶点。

　　“看几位公子气质不凡，一定是仙门大城来的吧？”伙计这会儿醒了神，与他们攀谈起来。
　　三师兄笑意款款道:“我们是上爻天山外出弟子，途经此处，正好问一声小哥，此地可有什么奇闻怪事说与我们听听？”
　　伙计一下精神起来，瞅了瞅四下无人，干脆也坐下来，小声道:“还真有。”
　　“有什么？”小师弟嘟囔一句。
　　伙计神神秘秘道:“有鬼。”

　　三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小师弟迫不及待道:“快说说，快说说。”
　　伙计给自己倒了碗茶，点头道:“往南二三十里有一片深山，名为千因山，山的另一边有个石花村，石花村前些日子死人了。”
　　小师弟问:“死人有什么稀奇？”
　　“那死法……”

　　伙计正说着，不巧又来了位客人，那客人乍看是个身形秀拔的少年，细看模样十分耀眼，眉目流转之间颇有灵性。
　　少年捡了张桌子坐下，也不言语，茶摊伙计冲荣瑜几人致了声歉，起身先给少年准备茶点去了。

　　小师弟与三师兄小声猜测着伙计接下来要说的话，荣瑜不经意看向那少年，少年本是望着大街，忽然转过头与荣瑜对视了一眼，浅浅地笑了笑，而后又移开了视线。

　　伙计给少年上了茶点之后重回来坐下，小师弟着急催促:“快接着说，怎么个死法？”
　　伙计喝了口茶继续道:“恶鬼索命。”
　　茶摊伙计兴致盎然与他们讲起石花村里的怪事，几人听完却俱是不解。

　　石花村坐落于千因山山脚下，因往南需百余里才有城镇繁华处，而往北来不足二三十里便是人烟密集之地。
　　再者，千因山只是纵向广阔，其实并不高，所以，不论买卖货物或是人情世故，石花村的村民都会选择翻过千因山往北来。

　　大约三月之前，石花村有个村民许是有事上山，隔了一天之后回家时，不想在家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脚，背朝天趴倒在地上，路过的村民看到他摔倒，笑骂了两句便过去扶他，可到了跟前叫他也不应，这才发现，那人竟是摔得头破血流，直接摔断了气。
　　村民们唏嘘一番，后事不提，这事过去没几天，村里又有人上山，结果回来时还没到家就在村头跌进了井里，活活淹死了。

　　这下村民们感觉不对劲了，因村里不常有人上山，近来只有这两人，偏偏又都死得蹊跷，加之这两人死时全都面上狰狞，双眼鼓胀，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不免就有人心生忌惮造起谣来，说山上来了只恶鬼，上山之人会被恶鬼诅咒，死于非命。

　　谣言越传越玄，村民们也越来越心慌，有个胆大之人听不下去，觉得恶鬼什么的纯属瞎扯，死人和上山不过就是凑巧而已。
　　于是便邀人与他一起上山去探一探，但寻问了一遭却没有人敢应，大家纷纷劝阻他不要上山，不曾想这三言两语一相激，他竟然独自一人上了山。

　　村民们虽惊慌但也确然期望着那人能将恶鬼之言打破，全都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回来。
　　谁知这边还未祈祷完，那人就回来了，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

　　只是这人回来后明显有些不正常，问他什么也不说话，走起路松松垮垮，就像丢了魂一样，村民们一时心灰意冷，觉得他也要像之前那俩人一样马上就死了。
　　不过大家心有不忍，不愿看他再死于意外，于是将他架回家里安置到床上，好生看管起来。

　　不成想，过了些日子，这人又好了过来，只是旁人问起他上山之后的事，他却说不记得了。
　　村民们尽皆感叹这人是祖上积了德才能死里逃生，同时关于山上恶鬼的传言也更加深信不疑了。

　　整个村子的人惶恐度日，提起千因山，全都不寒而栗，人人畏而远之，自此以后，村里人宁愿绕山而行，也没有敢再上山之人。

　　茶摊伙计声情并茂与荣瑜几人讲完石花村闹鬼之事，连喝了两碗茶，感慨不已。
　　几人略有思索一番，三师兄道:“若真是恶鬼索命，为何要让人下山之后才死呢？九师弟，你觉得会不会是什么邪术或是妖法？”
　　荣瑜摇头:“现在还未可知。”

　　“奇了怪了，若是想害人，这般作弄岂不是让村民们都知道山中凶险，反倒没有人敢再上山？还有那个未死之人……”
　　小师弟道:“再怎么故弄玄虚也就是只恶鬼，有什么好奇怪的。”
　　伙计贼兮兮道:“这还不奇怪，听我接着给你们讲。”
　　几人惊道:“怎么，还有？”
　　小师弟呵斥道:“你一并讲完，省得我们猜不出个头绪。”

　　伙计干笑致歉，发觉口干，提壶又给自己倒茶，可是茶壶已空，顿了顿，眼一翻转，问道:“几位公子，这茶怎么样？”
　　小师弟不明所以，三师兄无奈笑道:“再来一壶吧。”
　　说罢，拿出几个铜板递到伙计面前，伙计嘴里推辞着，却装作咳嗽一转身，顺带将铜板塞进了怀里。
　　小师弟撇撇嘴，翻了个大白眼。

　　又上好茶，伙计这才继续说道:“前两天有一伙人在这闲聊提起石花村，说那村里又有人上山了。”
　　小师弟大惊:“嗯？明知会死竟然还有人上山？”
　　“对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村民夜里瞒着大家偷偷上了山。”
　　“之后呢？”
　　伙计摊手道:“当然是死了。”
　　“那山上到底有什么稀奇的东西，竟然能让人连命都不要。”小师弟嘀咕着满是不解。
　　伙计亦是不知，只一味感慨，感慨完话一转又道:“几位公子既是仙门大城的使者，何不将千因山中的恶鬼除去，也算是桩大功德。”
　　三师兄正色道:“自然义不容辞。”
　　到此言罢，荣瑜起身道:“走吧。”
　　眼风里瞥见那少年依旧望着大街在慢慢喝茶。

　　三师兄点头，又递了几个铜板给茶摊伙计，道:“茶是好茶，小哥，多谢。”
　　伙计眉开眼笑接过钱，殷勤道:“公子，其实石花村还有桩怪事。”
　　几人震惊，竟然…还有。

　　小师弟一下恼火了:“你存心戏弄我们是不是！”
　　伙计惊慌摆手:“不敢不敢，因为这事……”
　　“快说！”
　　“是，是。”伙计抹了抹额头，低声道，“石花村里有个俊美的寡妇，本是命苦之人，不想搭上富贵人家，跟人私奔了……”
　　三人没料到竟是这等艳俗之事，俱是大红着脸，也不等伙计再讲下去，一股风便跑走了。

　　跑出茶摊，三人往千因山的方向走去，天将黑时，天上突然下起雨来，阴云密布，黑色凝集成万物模糊的轮廓。
　　雨中行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千因山，三人御剑飞至山顶落于一片视野开阔处，目之所及，只见深一块浅一块，地势崎岖，找准了道路，正欲向山里行进，荣瑜突然一顿，拍了拍小师弟和三师兄的肩膀，二人回头，却同时瞪大了双眼。

　　只见潇潇雨幕中，一个朦胧的黑影直直向他们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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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黑袍人：有奖竞答，猜猜我在哪？
荣瑜：你杀青了。
黑袍人：咒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