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城西旧月

115、暮灵2

　　满屋之人尽皆侧目，望着他二人无不艳羡，罗暮倒是面色如常，没甚起伏，只急得江灵属实心痒难耐。
　　二人跟着伙计到了楼上，没成想就只是在护栏边摆了张桌子，看起来比楼下高出一些，其余却并无二样，也未见有何珍馐佳味。

　　上好酒菜，二人落座之后，伙计才刚离开，江灵便迫不及待问道：“这满屋子的人，还有门外那些，一个个的都在等什么呢？”
　　罗暮卖弄玄机道：“等一个人。”
　　江灵又问：“什么样的人？”
　　罗暮回道：“一位妙人。”
　　江灵继续问：“怎样的妙人？”
　　罗幕笑而不语。

　　江灵满面焦急，正欲再问，却听楼下一声通告：“苏姑娘来了。”
　　满屋之人立刻便没了动静，鸦雀无声，齐齐看向后堂处。须臾后，只见后堂门内款款走出一女子，莲步轻移走到大厅正前的台上。
　　但见那女子珠圆玉润，秀美至极的好样貌，亭亭站于台上，看一遍周遭各人，欠身轻语道：“感谢各位大人捧场，小女子有礼。”

　　一颦一笑摄人心魂，满屋之人受宠若惊，无不心驰神往。
　　女子与众人来往几句，挑了近前两位客人亲自为他们倒上了酒，惹的后面之人惊叹连连，而那两位客人更不用说，已是气短力虚，颤乱不已。

　　重回台上，女子顿了顿，柔媚声音宣告道：“承蒙各位大人照顾，今夜选中之人……”
　　众人屏息凝神，个个紧张难耐，楼上江灵正一头雾水，忽见那女子抬手指向这边。

　　满屋之人唏嘘四起，眼望楼上二人，愤恨却又艳羡，江灵心想，他与罗暮不过是来凑个热闹，选中不选中与他们无关，等下推了就是。
　　正暗自想着，一名女侍走至他们身旁，扫过江灵，只对罗暮说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请你到雅间一叙。”
　　“罗暮……”江灵看着罗暮，莫名有些紧张。
　　罗暮对他一笑，交待道：“灵师弟，劳烦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罢，随那女侍而去。
　　江灵：“……”

　　楼下那女子与众人告了谢，也上了楼来，与罗暮一同进了雅间，楼下众人唏嘘嗟叹，有人喊道：“散了散了都走吧。”
　　又有人喊：“下次攒足钱一定要去楼上。”
　　“别想了，楼上一桌抵得上楼下十桌，不过日子啦？”
　　“唉……”

　　嘈杂之中，又听人喊：“你这杯酒，出个价，我买了。”
　　“我也买，我也买。”
　　“苏洛亲手倒的酒，滋味定是不同。”
　　“你们这群坏人，别卖给他们，来，交给我，我替你好生保管着。”
　　“你是好人！滚一边去……”

　　但见那二人口里喊着不卖，各自护好酒杯，弓起身竟就这样端着一路走出了酒楼，身后一大群人紧跟而去，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大厅已冷冷清清，没了方才的热闹。
　　各桌酒菜原样未动，伙计们摇头晃脑开始收拾。

　　楼上江灵盯着雅间门口，咬牙切齿，心中将罗暮骂了无数遍，正骂着见伙计过来要收拾桌子，忿忿问道：“那女的是谁？”
　　伙计奇怪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吗？”
　　江灵没好气道：“我来一百次了。”
　　伙计斜眼道：“那怎么会不知道。”
　　江灵怒道：“让你说就说，那么多废话，快说。”
　　伙计看他虽然年幼，但面色不善，而且又能坐在楼上，掂量着怕是不好惹，于是觍着脸与他讲解了一番。

　　原来方才那女子名为苏洛，乃是苏水城百年难出一个的妙人。
　　苏洛姑娘抚琴奏乐样样精通，能歌善舞风姿卓绝。所奏乐音清绝无比，起舞之时更是翩跹如梦，因此倍受追捧。
　　不仅名扬本城，还不乏其他各城之人不远千里来到苏水城连住数日，只为一睹芳彩。
　　就连苏水城城主也对她青睐有加，下过令任何人不得违背姑娘意愿，如此集万千恩宠于一身，着实非同一般。

　　不过苏洛姑娘却其实命途多磨，幼时家境并不好，早些年曾流离街头，幸而被一好心人收留，几年后技艺学成，而后辗转到这酒楼，老板人善，亦对她悉心呵护，以至如今苏洛名声大噪，却未忘记过恩情，自始至终只为这一家酒楼招揽生意，此等贤德更是让人称赞。

　　每晚酉时前后，苏洛姑娘都会在这酒楼大厅现身片刻，点一名客人同去雅间单独叙谈，或奏乐起舞，或对酒当歌，但凡被点中之人，无一不载兴而归。

　　伙计介绍完这些，又道：“这楼上的位置显眼，能坐到这的都知道非富即贵，自然被选中的可能要大很多，你看，你那位朋友不就中了头彩吗？”
　　“行了，忙你的去。”江灵听罢，心中更觉得气恼，没成想罗暮带他来此竟是为了自己寻欢作乐，而将他独自丢弃在这里。
　　伙计碰了一鼻子灰，撇嘴离开，暗自腹诽着这人定是没被点到恼羞成怒了，待会与他朋友说不准要大打一场，可得留意着别砸坏了桌椅。

　　江灵等了片刻，急躁难耐，置气起身，决意不管罗暮自己先走，而在此时，方才那名女侍却又走了过来，对他说道：“我家小姐也请这位公子去雅间一叙。”
　　江灵冷哼一声，道：“怎么，缺个倒酒的？好，去就去。”

　　待跟随女侍来到雅室之内，正见罗暮与苏洛有说有笑好不惬意，恼得他将门一摔，就要离去。
　　“灵师弟。”罗暮急声呼唤。
　　江灵头也不回道：“你在这继续享乐吧，我要去找大师兄了。”
　　罗暮越发着急：“灵师弟……”
　　“这位小公子请留步。”苏洛起身，柔声轻语劝阻道。

　　江灵一听她开口，恼火更甚，回过身，没好气道：“你只管伺候好他，伺候的满意了，我再来给你送钱。”
　　苏洛做个惊讶神情，逗弄道：“小公子可是在吃醋？”
　　江灵骇然，百口莫辩道：“我吃，吃什么醋，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与我，于我何干？”
　　苏洛轻笑道：“既然不曾吃醋，何必如此气恼？”
　　江灵赧然道：“我气，我气…我没生气。”
　　苏洛望一眼罗暮，含笑道：“小公子没生气，那可否赏脸坐下来听我弹奏一曲？”
　　江灵也看一眼罗暮，以防被说心虚，于是答应道：“好，听就听。”
　　说罢，坐到罗暮对面，目光却四处游移。

　　雅室内琴棋萧瑟俱皆齐全，苏洛款款走到垂帘之后，准备过片刻，只听琴音响起，霎时间缭绕身畔。
　　江灵本觉无感，可听了一会儿又觉与过去所听过的弦音确然大有不同，幽微若细雨霖霖，绵绵不绝，听得人心绪渐平，再生不起波澜，沉醉于其中，舒适且又着迷。

　　一曲弹毕，苏洛走回二人身前，含笑问道：“小公子听得如何？”
　　江灵早已被琴音折服，讷讷道：“好。”
　　说完又觉不够诚心，补充道：“是我听过最好的。”
　　“小公子过誉了。”苏洛轻笑出声，盈盈道，“我与罗公子是旧识，方才罗公子为了不乱我的规矩，所以才没有让小公子一并前来。这半刻，罗公子一直与我夸赞他的灵师弟，如今得见，果真惹人喜欢。玩闹一场，还请小公子不要介怀，若生出误会我可要成罪人了。”

　　江灵听此，面上羞烫，怯怯看向罗暮，见罗暮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心神一晃，忙移开了视线。
　　苏洛为他们各倒一杯酒，而后轻语道：“罗公子与这位小公子好生用着，我便先退下了。”
　　罗暮起身相送，谦然道：“多谢苏小姐盛情款待。”
　　苏洛一笑，与女侍一同退出了雅室。

　　屋内只剩二人，两相无声，气氛渐显沉闷，片刻后，罗暮终于起了话头，轻声问道：“灵师弟喝过酒吗？”
　　江灵刚要回答没有，却又听罗暮说道：“算了，灵师弟率性纯真，想必并不喜好这样的无趣劣行。”
　　江灵本就存着些愧悔与冤屈，又听他这样激惹自己，咬牙豁出去道：“你怎的知道，我在上爻天山常常喝酒，每天都喝。”
　　说罢，端起酒杯憋了一口气，头也不仰一饮而尽。

　　罗暮面上尴尬，劝说道：“灵师弟不要逞强，醉酒要难受……”
　　江灵抹一抹嘴，斥道：“废什么话，你尽管跟我比比看，看谁先倒下。你欠一杯，先补上。”
　　“灵师弟……”罗暮皱眉迟疑，见江灵瞪他，只好赶紧端起酒杯，边往嘴边送边讪讪道，“好好，我这就补上。”

　　江灵待他喝下，拿起酒壶又倒满两杯，凛然道：“来，继续。”
　　罗暮汗颜道：“歇息一下，吃点菜吧。”
　　江灵鄙夷道：“喝酒哪有吃菜的，你会不会！”
　　罗暮无奈道：“好，不吃不吃，那继续喝。”

　　在江灵连番催促下，二人一杯接一杯，停也未停，歇也未歇。
　　不知喝下多少杯，亦不知夜到几深。
　　二人已醉不醒事，就着满窗浓月色，一齐爬到了床榻上，卷着泠泠银光，同枕共眠。

　　“罗暮，罗暮…怎么样…我能不能喝？”
　　“能…能，灵师弟太能喝了，失敬失敬，佩服佩服。”
　　“哈哈哈，明…日再战，今日…歇了。”
　　“好。”

　　江灵呓语几句深睡了过去，而身旁罗暮却于此时收敛起神色，面上晦暗映着浅浅的光，怔怔望着上空，不似酒醉，亦不似寻常。

　　第二日清晨，江灵未睁眼便觉头疼欲裂，睁眼后忽见罗暮躺于身侧，登时气血涌动，漫脸红了个通透，匆忙又闭了眼，只装作未醒，还刻意发出短促的呼声。
　　片刻后，身旁传来细微声音，想是罗暮醒了，江灵微微睁开眼，见罗暮轻手轻脚下了床，小心翼翼穿好衣裳，又回身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才踮着脚跟走出房内。

　　江灵怔怔望着门口，只觉心中惴惴，莫名有些气短，似是呼吸不畅。不知为何，周身发软，无气无力，可又觉某处躁动，有用不完的气力想冲到外面清醒一醒。

　　如此惶惶良久，直到罗暮重回房内，江灵才堪堪回神，利索地下床穿衣，只是却像比平时多了几分忸怩，似是怕人一样，背对着罗暮小心谨慎地着装齐整。
　　一名伙计端了许多吃食进来，想是罗暮下去点了，二人洗漱过后，坐在桌前各自简略用了些，期间交流无多，略显沉寂。
　　江灵食不知味，动了两下嘴便搁筷作罢，罗暮亦是用之极少，心照不宣一般，皆无在意。
　　二人用毕了早点，出来客店，各揣着心事继续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