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59、红尘两千里

　　之后的三四天，拍摄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林导的拍摄顺序安排的比较合理——在可操控的范围内，把GIFT日常的群戏和一些外景安排在了最开始的几天，给予了演员们足够的适应和缓冲时间。戏份不难，演员进入角色也比较轻松。
　　没有自己戏份的时候，如风一直跟在任政身边。搬一把小马扎，无比乖巧地坐在林昆身后的角落里，看着任政和林晓扬、齐昕对戏，从林导的监视器里，以林导的视角去观察成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偶尔也会观察林昆看片时的反应，通过他的表情动作，揣测林昆对一段片子的观感和想法，再去复盘这段表演的好坏。

　　开机第四天，如风照例坐在他的专属小马扎上观察。
　　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正在思考林导为什么皱眉头了呢？想得入神，林昆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如风吓了一跳，慌忙点了下头，站了起来。
　　林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如风有点儿忐忑地走了过去，手足无措地打了个招呼，“林导。”

　　“看什么呢？”
　　如风有点儿窘迫地指了指监视器，“这个。”
　　林昆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指挥旁边的助手把如风的小马扎搬到他身边来，“你就坐这儿吧，隔那么老远能看清么？”
　　如风乖巧地点点头，坐下了，“谢谢林导。”
　　“叫我昆哥就行。”
　　“哦，好。”

　　“昆哥，”如风鼓起勇气问他，“你刚刚为什么皱眉头？”
　　林昆用老师父教徒弟一般的慈祥口吻，耐心地解释起来。
　　“刚刚这一段，任政的反应是OK的，小扬的反应不太对。”林昆说，“郭昇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如果他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那他就背叛了丁月对他的爱，也背叛了你们几个的友情，所以他面对丁月的时候，表面上和平时无异，内心带有深深的愧疚，和疑虑。但是丁月这时候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应该是完全日常的状态，”林昆抬手指了指屏幕中林晓扬的脸，“你仔细看，觉不觉得她的表情稍微给你透露出了一点儿信息——她知情。”
　　“人知道一件事和不知道一件事，心理底层的高度不同，反应在表象上，就是微表情会有细微的差别，”林昆说，“能在特写镜头里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微表情，在知情的前提下演绎不知情，这其实应该算演员的基本功，只不过能完美做到这一点的演员，并不多。”
　　“所以，”林昆对如风笑了笑，“这一条不能过，得重来。”
　　“嗯嗯，明白了。”

　　微表情啊，，这么苛求细节尽善尽美的么？
　　季小风瞬间压力山大。。。

　　林昆站起身，低头嘱咐了如风一句，“你如果想观察，可以自己倒回去再看一遍。以后，就别猫在角落里了，坐我身边看就行。”说完朝着不远处的任政和林晓扬大步走了过去。
　　如风会心一笑，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昆哥~”
　　林昆没回头，朝他摆了摆手。

　　中午收工休息的时候，如风照例猫在任政的休息室里，俩人面对面吃着盒饭。

　　本来剧组要给如风单独准备一间休息室，被任影帝大手一挥给否了，“他跟我一块儿，给我俩一间宽敞点儿的就行。”
　　不符合惯例。不过，剧务老师心照不宣地笑笑，也没再多说什么。这哥儿俩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衣食住行全绑一块儿，全组人都知道的事儿。

　　如风饭吃到一半儿，手机响了下。他划开看了一眼，吴谓的微信——

　　Doctor小吴：风哥，教练让我告诉你，这个周五科目二考试，他帮全班都约上了，问你能回来不。如果这期参加不上，约下期就得一个月之后了。
　　WIND：知道了。

　　关了手机，如风开始发呆了。
　　三魂七魄自主自发地开始往千里之外的某个人身上飞——
　　如果回去考试的话，，就可以见到顾魏了。

　　“季小风！”任政敲了敲如风手边的桌面，“盒饭都凉了！”
　　“。。。”如风悻悻地拿起筷子，继续吃。

　　任政一见他这神情恍惚的傻样儿就想逗他，“顾魏的微信？”
　　“咳，，”如风差点儿被一口土豆丝噎住，“不是。”
　　“骗鬼呢你？”任政嘴角噙着坏笑，继续逗他，“不是顾魏的微信，你能这么茶不思饭不想的？”
　　如风小脸儿瞬间红了一片，声音低不可闻地说，“我哪有。。。”

　　微信嘛，确实不是顾魏的微信。
　　但是茶不思饭不想嘛，，，确实是因为顾魏。。。
　　——想到这一节，某人的耳朵也没能幸免，也红了。

　　任政一张八卦脸凑了过来，“顾魏跟你说啥了，把你小样儿整这么兴奋？”
　　“。。。”哪里兴奋了。。。(???)

　　如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跟任政说了。

　　“那你就回去呗！”任政笑着说，“去去去，请假去，赶紧飞回你老公身边~”一边恨不得拍胸脯跟他保证，“你要是请不下来，还有我呢，哥哥高低把这个回家见情郎的机会给你拿到手！”
　　又“老公”又“情郎”的，如风已经懒得再纠正他的措辞了，，“这不太好吧，才开机几天就请假？”
　　“就现在请假最好，”任政给他认真分析着形势，“现在在走群戏，你离开的话问题不大，先拍宁小枫没从美国回来之前，我们仨在一起的戏就行。你和齐昕，你俩的戏都在前边，顺序也好挪。”

　　拍摄框架已经定下来了——先拍四个人一起的戏，之后是季如风齐昕和其他人的对手戏，这样他俩拍完就可以杀青离组。任政和林晓扬的感情戏是重头，放在后面。当然，具体的顺序还要依据不同的场景来调度安排。

　　“等过些天拍你和林晓扬的戏，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季小风，”任政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看着他，“我看你跟昆哥，最近处得挺不错啊~~~是你自己请假，还是哥哥我帮你去说？”
　　如风硬着头皮说，“我自己去吧。”

　　当天拍摄全部完工，林导喊了声“辛苦！”，演员和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地冲他点头行礼，之后做鸟兽散了。

　　如风站在门口不远，垂着个脑袋，犹犹豫豫地杵在当地，不太敢上前。

　　“小风？”林昆发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找我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如风还是觉得请假不太好，转身就想走了。
　　林昆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拍了拍如风的肩膀，“我有这么可怕么？”
　　倒不是多可怕，如风只是觉得自己因为这种小事儿请假，特别不应该。

　　“你跟我来吧。”
　　林昆叫上如风，往导演休息室去了。

　　“坐。”他招呼如风坐下，顺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罐装咖啡，递给了如风。
　　“谢谢昆哥。”

　　林昆仔细打量着如风，片刻后说，“季骁云，是你姐姐？”
　　如风猛地抬起了头，“您真认识我姐？”

　　云姐倒确实做过演员助理，但一共也没干多长时间。他之前还以为那些网友为了抹黑他无所不用其极，在胡编乱造呢！

　　“嗯，”林昆莞尔一笑，“认识很多年了。我刚认识她那会儿，她才二十出头儿，你的话，估计还在上小学？”
　　“。。。”哪有那么小，高中了！！！

　　多年以前，林昆还没有转型做导演的时候，和影后周昀合作过一部片子。歌舞片，一个掺杂着怀旧与感伤情调的爱情故事。周昀饰演一位为了成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歌舞女郎，他的初恋也在她的“手段”范畴之内；林昆饰演周昀的初恋，一个怀揣着梦想沉溺于美好爱情表象里的电影系大学生。
　　这部片子前前后后拍了七个多月。当时季骁云还没有转型创立“Cherish珠宝”，彼时的她还是周昀的小助理。林昆和周昀作为男女主角，大部分戏份都重叠在一起，经常在同一间休息室里研究剧本、对戏，顺带着，季骁云对这位大哥哥也颇为照顾。

　　“季骁云，季如风，，，”林昆微微挑起嘴角，竟透出几分俏皮，“我早就该想到，你们是姐弟。”
　　如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脖颈，没说话，等着林昆继续往下说。

　　“我记得那会儿，小云经常扎着个丸子头，瘦瘦小小的，特别可爱，”林昆说，“人也特别细致周到，做事情很让人放心。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不管是作为助理，还是作为妹妹。我和周昀都很喜欢她。”
　　这一点如风倒是相信。他这个姐姐，从小就给他一种长姐如母，慧质贤德的印象。

　　“你和小云，很多地方还挺像的~~~”

　　“多少年过去了，小云现在也是个女强人了。”林昆眼神望向窗外，感慨了一句，“岁月经年，白云苍狗。”

　　“小风，你找我，是有事儿吧？”林昆回神儿看着如风，问到。
　　“昆哥，我想请两天假。”
　　林昆笑了，“就这事儿？”
　　“。。。”如风略微尴尬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小事儿。”

　　“回去如果见到你姐姐，代我问声好。”
　　“嗯。”

　　如风订了周五凌晨的机票。下了飞机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吴谓，俩人一道去了考试场。

　　从考试场地出来，才下午两点多。
　　吴谓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顾老师，如风拒绝了，顺便嘱咐着，“别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你亲爱的顾老师哦~~”
　　“哦哦，懂的懂的，”吴谓一本正经地回到，“小风哥想给顾老师一个惊喜！”
　　如风无奈地笑了笑。

　　惊喜么？
　　应该是吧。。。

　　如风直接去了顾魏家。
　　拿自己那把备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有点儿抖，差点儿把钥匙掉地上。

　　这种感觉，他无法形容，有点儿类似近乡情怯，但又不完全是。
　　像是困在冰天雪地和熊熊烈火之间，兴奋与彷徨竟奇怪地对立又共存于同一副躯体。

　　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也许，只有身体的狂欢，才能消弭心头如影随形的焦虑和不安。
　　——想牢牢抓住顾魏，是不是必须要经由这样的方式？

　　季小风啊，你到底都在干些神马啊！！！
　　飞越红尘两千里路，就是跑回来千里求艹的么？
　　你可真行。。。o(╥﹏╥)o

　　如风坐在沙发上，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

　　他的心很乱。
　　期待着什么，却也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抵触着，害怕着。
　　他不想沦为顾魏的□□之臣，亦不愿为情所困，迷失自我。
　　可偏偏又——
　　好死不死地，
　　那么那么地，
　　爱顾魏。

　　唉，，，如风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许明天的这个时候，从心到身，你就完完全全地，是顾魏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