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104、害怕

　　手机握在手里，垂在身侧，他听见了顾魏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膜，
　　“小风，你，，愿意见我一面么？”

　　他看见顾魏，坐在距离他门边不到一米的地方，风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后背靠在墙壁上，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横过来抱住膝盖，猫着腰，浑身蜷缩在一起。一米八几的个子，就那么蜷成一团，像只被主人遗弃了的宠物一样，握着手机的手冻得哆哆嗦嗦地，却还固执地，语无伦次地叫着他，“小风，，”

　　鼻子一抽一抽地泛酸，如风下意识地抬起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哥，”
　　这一刻，如风不知道什么爱不爱恨不恨伤不伤害原不原谅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他只知道——
　　他心疼。

　　“小风？”
　　顾魏以为自己幻听了，隔了一两秒，才转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瞅了一眼。

　　他被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放下手机，有点儿狼狈地站起身来。
　　因为身体蜷了太久，起来的有点儿猛，整个身子晃了一下。

　　“你，，你怎么，，”如风话问了一半儿，顿住了。
　　他想问“你怎么不敲门”，可他马上想到了答案——
　　顾魏知道你不会开门，他怎么会敲门。。。

　　“我能进去么？”顾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外边有点儿冷。”
　　“嗯。”如风点了点头。

　　季如风，你完了。

　　看到顾魏没完没了地这么折腾自己，他看不过眼，看不下去了。
　　他心疼。
　　——顾魏疼上二两，他就得条件反射似的跟着疼上一斤的，，那种心疼。

　　哥，如果非要折腾的话，你还是折腾我吧。。。
　　就这么贱，承认了。。。o(╥﹏╥)o

　　如风打开房门，把顾魏让到沙发上坐着，起身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抱歉啊，我不常回来，家里啥也没有。”
　　顾魏把水杯拿在手里，不停地蹭着杯壁揉搓着双手，“没事儿。”

　　“emmm，，”如风有点儿尴尬，没话找话，“你吃了么？”
　　“吃过了。”
　　顾魏可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房门外蹲守一夜的，晚饭倒是没少吃。没有食物提供能量，到了半夜更冷。

　　“你呢？”
　　“我，，”如风迟疑了一下，“吃过了。”
　　习惯性撒谎~
　　——他压根儿就没吃。下了戏直奔机场，将将赶上登机，一下飞机就打车回家了，哪有功夫吃饭。

　　顾魏一看他这反应，心下了然，放下水杯站起身，“我给你做点儿吧。”

　　顾魏前行几步打开冰箱，傻住了。。。
　　就两个鸡蛋，不知道放了几百年了。

　　“要不，我去，，”顾魏也迟疑了一下，“要不点外卖吧。。。”
　　他本来想说，要不他去找家24小时超市买点儿食材，但是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话没说出口。他有点儿担心，自己一旦出门去了超市，回来的时候，如风还会不会给他开门。。。

　　“不用了哥，”如风推辞，“这么晚了，不吃了。”
　　顾魏转身往沙发这边走，“没事儿，十点之后有些夜宵铺子还是开着的。”他走到如风身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他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儿，又颇为尴尬地缩了回来，“还是吃点儿吧，不好好吃饭对身体不好。干你们这行本来三餐就不规律，时间久了把身体都拖垮了。”

　　顾魏端着手机，一路滑屏，认认真真地搜索好吃的，如风就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距他两步之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如风打死也想不到，他和顾魏还能有一天是这种相处模式——
　　不像朋友，不像兄弟，不像新婚燕尔，也不像是老夫老妻，倒是有那么几分，像一对儿陌生人，却是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家兰州拉面还开着，”顾魏头也没抬的问他，“你想吃炒面还是汤面？”
　　“随便。”

　　如风应完他的话，又有点儿不爽，干脆站起身，把手机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三下五除二点了碗面下了单，把手机给扣桌子上了。
　　手机屏幕磕在桌面上发出了响亮的一声，把顾魏吓了一跳，抬起头，有几分无措地望着他，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惶恐。

　　“顾魏，”如风哂笑着说，“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就为了给我点碗面？”
　　顾魏愣了一下，垂下头没说话。
　　“你不是一直说，要跟我谈谈么？”如风整个身子向后仰倒，一身轻松地“瘫”在了沙发靠背上，“谈吧~~”

　　顾魏望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以一种奔赴刑场的神情和语气，开始“谈判”。

　　“前两天，谢嫣然给我发了个视频。”
　　“？？？”如风惊了，“你什么时候把嫣然姐也给收买了？”
　　顾魏讪讪地，“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帮我。。。”

　　“什么视频？”
　　“你记不记得，你在蓝郁那儿上课的最后一天，你们俩即兴合作过一首歌？”
　　“嗯。”

　　如风当然记得——
　　那是他内心最挣扎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和顾魏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很茫然，不知道该拿顾魏怎么办，不知道该不该越过心里那道鲜红醒目的警戒线，去靠近顾魏。

　　“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从进到这间屋子里开始，顾魏一直是极度紧张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达到他所期望的，最好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所顾忌，他害怕一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滑向他完全无法掌控的，最糟糕的状态。
　　他不想说什么甜言蜜语，那种程度的哄骗，对季如风没有效果，又太过掉价儿。他也不想许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全TM是空话，空头支票比纸还薄。
　　他只能，尽量诚恳地，表达出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我挺感动的，但其实，感动之后，还有点儿害怕，”顾魏顿了顿，说，“也许不是有点儿害怕，是很害怕，，”
　　“害怕？”
　　“嗯，害怕。”

　　“就像他进抢救室之前一样，很害怕。”
　　顾魏终于维持不住他镇定自若的人设了，第一次，在季如风面前，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我害怕留不住他，可我知道，我最终，一定留不住他。”
　　“我也害怕留不住你，，，”

　　顾魏望着如风，眼睛里闪过真实又热切的光，“我很害怕，，，我怕我到了你家之后，你根本不在家，我怕我连等你开门的机会都没有。我怕你为了躲我，连亲姐姐都不见了。我怕你以后每次回来，再也不会回这间屋子，而是随便找个酒店住，那我该到哪儿去找你呢，，我甚至害怕有一天我来敲这扇门，开门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小风，你和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如风想了想，回到，“三个月吧。”
　　“嗯，三个月。”顾魏扯了个笑，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可事实上，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个月。”
　　“哥，，”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缺乏安全感，我也是。好好一个大活人，看不见摸不着，我一直，，一直都很不安。”

　　“包括这次，来这儿之前，我也一直在害怕，我怕我这次见不到你，我怕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顾魏脑子里闪现过很多最恐怖的设想——

　　他害怕他终于把自己的心沉淀地清晰透彻，可他拥有的一切，已经彻底地失去了。
　　他害怕多年之后，时过境迁，季如风已经彻底放下了“顾魏”这个人。
　　也许夜深人静之时，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回想这短短三个月的时光。也许他再次听到季如风的消息，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
　　也许有一天季如风和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结婚了，所有吃瓜群众都在夸赞郎才女貌，而他只能跟随大众一起，体面地送上祝福。
　　也许有一天季如风出柜了，而让他义无反顾的那个出柜对象，再也不是“顾魏”了。

　　顾魏内心深处真正最害怕的是——
　　他知道，所有这些设想，可能性都不是零。
　　所有这些，，季如风都做得到。

　　“哥，别说了。。。”

　　如风微微起身，挪到了顾魏身边，肩膀靠着他的肩膀，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
　　被他攥着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顾魏转过头，静静地望着他，有点儿懵B，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哥，”如风看见顾魏手腕上戴着的银色的情侣腕表，心念一动，“我那块，你带了么？”他指着顾魏的表问到。
　　“嗯，”顾魏赶忙点点头，从大衣兜里掏出了属于如风的那块白色的情侣腕表。
　　如风松开了他的手，把左手腕伸到了他眼前，“哥，你给我戴上吧。”
　　顾魏望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倏而又转为欣喜，“好。”

　　顾魏小心翼翼地，仔仔细细地，把那块表戴在了如风的手腕上。

　　如风抬起手腕，看了又看，伸过去和顾魏的手腕交叠在一起，“好看吗？”
　　那一瞬间，顾魏陡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好看。”
　　“是吧~”如风美滋滋地说，“我的眼光嘛~~”

　　“所以，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
　　“不要再害怕了。”
　　如风晃了晃自己的左手，笑着说，“我被你捆上了，以后就不会再跑了~”，说着，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完蛋啦！跑不了了~~”

　　“小风，，”
　　“嗯？”
　　顾魏忐忑不安地说，“你知道的，我放不下你哥哥。”
　　如风故作轻松地点点头，“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