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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花间懒回顾,半缘痴执半缘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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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
性甘,且平。擅消食,能清神,平肝阳。
常在雨后蹭蹭冒出来,举着伞悄没声的躲藏着,只等那数里有缘人,素手纤纤,为君采撷。
(一)
时来小雨,正好听竹笑。淅淅沥沥两道翠竹林,夹着一条蜿蜿蜒蜒的碎石路,便是那巢州静安王府旁的秋山是了。
雨渐停时,只见一点粉蓝衣衫明晃晃,在蜿蜒拐角处隐约露出个背影来。几竿竹叶风过一颤,落雨打在他头顶上,倒让他嘿嘿笑了几声。这孩子挠挠头,满满是个单纯明朗,朗朗乾坤。
一旁侍儿擦着额头汗,嗔怪这自己公子那忙不顾前后的慌忙模样,正要打起手中伞,却被他逃了过去,小小身子细细身板儿,却灵巧得不行。少年一双眸子如同天上闪烁的光,很是机敏可人,在竹道上左右躲闪,活像一只灵巧的燕,机敏的猫。
天上几点飞鸿过,一身轻便打扮的侍儿在后面紧追着,一面不迭的喊,“公子公子诶——,元生大哥哥大公子大少爷啊,您可等等我,诶,等等我小驴子啊——”他家大少爷在前面好整以暇的吐着舌头,一晃又绕到前面竹子后面,大声笑,“小驴子小驴子,就你这样子怎么陪我采蘑菇去?这点路都不想走,怕不是没力气,偷懒不是?”
叫小驴子的少年擦着额上一头的汗,委屈闷声道,“您自己一人喜欢蘑菇,大早上的不等雨停就拉着小驴子上山了,您自己倒好一宿睡得舒服,可我又得给您准备伞,准备今天踏青的鞋,一晚上想着这些事儿都没睡好——”边抱怨边抖了抖身上背着的背兜,声音更委屈,“您说说,那么大的背兜背着,这么滑的路走着,能不慢么?”
少年耸耸肩膀,笑得灿烂。
听闻小驴子抱怨,嘴畔酒窝盛着略略的腼腆,又撅着嘴挠了挠头。那一头黑发缎子一般,只扎了棵同色缎带,只见他几步蹭蹭下来,朝委屈得不行的小驴子磨磨叽叽道歉着。——根本不像个主仆模样。小驴子嘟着嘴,好似不甘愿,可眼里却纵容一般盛着欢喜的光,哪有真生气埋怨的样子?没几句又将自己小少爷哄好,背着背兜采蘑菇去。
绿竹奕奕,清泉点点,小小少年弄得满山欢声垒着着笑语,落在一旁清泉石上。竹枝或落下轻轻一点琉璃水,或摇摇晃晃几丝碧玉清,则正好滴进少年衣领中,引来惊慌几声笑。若有雅人持笔摹状,那可真是可入诗啊,可入画。
(二)
蘑菇雨后发生在菜园、田野、庭园中。
树荫下,阴影旁,少年欢笑声落地刹那,蹭蹭逐次冒出来。举着伞躲在闲暇处,欲拒还迎的模样颇为矫情。
可他就是喜欢。
元氏族人可不理世事,可不知变通,可不懂诗书,可莽撞无能,却不能不手持锄头摘花种花剪花下地植花。——怎不是奇事怪事?
却有渊源,元氏一族,有血性亦风雅,也是世家。
手可握刀,百年前领千骑逆寒江而上,破敌万千血染寒江,受领据州,分封静安王;亦可手持花锄花剪,种花植草,擅造盆中景,能接万朵花。所谓小隐隐于山林,中隐藏于市井,元氏在圣音立国后,受封王居朝堂,却自请卸公职去兵权,专心只做杯酒英雄,再无当时义气,整日里沉迷园艺花鸟,享绿树成荫醉生梦死。
世人笑其整日躲在府中,只知嫁接花儿种植花草整理盆景,再无血性,笑之嘲之鄙之,元氏先祖却装聋作哑,横竖不理。却不知是众人皆醉皆错皆迷,唯有他一人尚醒。此后,女帝江山日见稳固,气象方显便鸟尽弓藏,狠手除荆棘,腥风血雨一片。元氏一族却异乎寻常,得以保全。
无怪乎,元氏先祖临终时咳血大笑:功名成就皆粪土,我辈只求一花开。
(三)
元生屁颠颠回家去,小驴子背后背着一箩筐蘑菇。蘑菇鸡片,小鸡炖蘑菇,蘑菇清炒,炖菜里加上点提鲜,都好都好。静安王府便在他采菇的秋山旁,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便欢喜的换掉上山的衣服,颠颠去找自己母亲去。
话说起元生,也是个奇怪娃娃。从小便万花簇拥,世间斑斓色彩归于一人,每日瞧着簇簇花瓣,渐次逐层开,多美。他却独爱蘑菇。采蘑菇种蘑菇吃蘑菇,自己院里那株含笑,也要剪成个蘑菇样子,上面拱圆是伞,下面支棱着短短的茬。
静安王看着自己爱子蹦跳着跳进房中,也不行礼,就扑进自己怀里,手里还捏着一个颜色颇斑斓的蘑菇献礼一般冲自己笑时,心里又是欢喜疼爱,又觉得自己儿子生性奇怪,哪能寻得一个妻子能像她一般疼爱他,便又觉头疼。
见元生扑在自己怀里扭股糖一般蹭啊蹭,牵着手拉他起来,看他头发微乱也不束发,手上衣衫折痕犹在,脸上也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好一副邋遢样子,无奈训道,“这样子成何体统?要旁人看见了还不笑我堂堂静安王之世子还不如小户子女懂规矩?”元生听训,心不乐意,越发往母亲怀里躲,静安王恨铁不成钢,一边轻拍着爱子背脊,一边继续唠叨,“岁数不小的人了,继续这样子闹腾以后还能找着婆家么……”
元生嘀咕,他哪有闹腾,再闹腾也不像自己母亲一样,兴师动众的,只妄想在家里那株千日醉海棠花架子上嫁接一副仙人掌,还得结出个人参果来,论起自己还算好的了。
声音颇小,蚊子一般,可静安王多了解自己儿子,即便不听大概也知道定是拿自己的把柄说事了,叫元生小儿站好,自己施施然端起茶水,心中那个郁闷啊:瞧着自己就一个儿子,多俊俏的模样,凤眼称着一双酒窝,说起话来能醉死人,就性子娇惯,以后可怎了得?
说起这事儿元生倒还真不急,面上飞红如醉了流霞一般,只站着腼腆一笑,手指扭着手指嗫嚅道,“……要实在没人要,找个人入赘咱府里也挺好……”
静安王一时没忍住,喷了一地茶。
(四)
天寒地冻。
路远马亡。
战马低低一声响鼻,落在这寂寂夜空里颇响。女子一身甲胄端坐马上,清秀的身板颇有些撑不起这身衣裳的赢弱。
——明明一副书生样,却勉强撑起身上护甲,画虎不像倒类了犬。她却好似浑不在意,只望着远方,等着不归的人。
云水国的天空深邃,苍穹高高挂着,天上几点晓天星,映着四围尽是一脉雪山,冷得人岌岌发抖。只见着军中营帐似长蛇一般,背靠山势展开来,水源贯通,出入也开阔,黑夜里火光尽熄都有如此气势,等白日日光一照,呵——心中不由得一笑,那厮连同她祖宗躲着风流了百年,本以为早该生锈了,如今一出手却还是这般气势,可叹可叹。
正想着,正是一骑烟尘从西边卷来,战马疾驰,衣袖翩翩敞在身后如大鹏展翅马上翱翔,快马再加一鞭,驶过身边卷起烟尘弥漫视野,谢仿珏嗓间微微一顿,大声喝道,“呸的,老娘这呢你往哪里闯去。”
来人去势不减,突然强勒马鞭,只见烈马不由自主前身跃起,急鸣彻天而去,通透月光下好似战神踏神马而来,被抛在后面的女人见她住马还要摆个架势,声音更没好气,“给谁看呢这样子,一边去一边去——”话语里挺刻薄,可见她马鞭一掀,倒真想一边跑远去的架势又破了功,忙急叫道,“——诶,好你个元朗!不给面子了啊!”
(我纯粹是膜拜袁朗才捣腾出这一段的,想必士兵突击大家都看过吧--)
自己双脚一夹呼啸一声上前去,并驾齐驱了一程才勒马下来,一人穿甲胄,一人着长袍,两相相对各自长笑。天上明星耀眼,不及英雌手中中剑。身后大帐似穹庐,笼罩四野,更胜天边火轮出。
(五)
书生穿甲胄奔来的,姓谢,仿字辈,谢若莲谢若芜这种若字辈的,更是多少年后的孙子辈分。
将军着长袍的,那是元家先辈,像如今元生这种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孩哪能说放就放说打就打还真弄出军功来?自己先辈能只一纸圣旨便抛却家里美人三百,跑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领兵打仗来,元生小朋友顶多怯生生躲在母亲后面捏着衣角哭。
等谢书生缓了气,她嘴又不停歇了,马儿不耐的刨着蹄子她也不管,自顾自笑,“你可行着呢,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你却真作出点事来让人傻眼了。”环视一圈周围俊秀山脉,不知是叹惋还是兴致,依旧不咸不淡的腔调,“等着云水国天险一破,门户不守,灭国也不是难事。”
元将军元朗早就下了马,冰原冻土她不知道哪寻来的一棵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滔滔不绝的书生,打量着她穿防具戴甲胄的赢弱身板子,眼里就带了点笑意。谢书生见她眼带打趣,自己瞧了瞧身上不习惯的防具,也颇不好意思,自己也下了马。
两人本就好友,畅谈了半宿,见启明星已起,便牵了马绳回走,谢书生谢仿珏脚下有些打滑,嘴里还不停,“虽然胜利在望,不过瞧着女帝意思也不是灭别人国。”元朗挑挑眉表示大将军她还有那么一点兴致,谢仿珏脚下不稳,索性攀着元朗笑,“先灭了别人太女,再嫁一个公主过去,多名正言顺多正大光明多不落人口舌呐。”
“呵,行得通么。”
谢仿珏见元朗依旧那副浑不在意模样,自己也笑开了花,“嘿,终于让你开腔了。——行得通罢,行不通也罢,圣音的公主他云水国人是娶定了,事在人为不是……我就怕你一辈子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事做绝了,自己也没了后路。”——所以屁颠颠离了家中美人暖炕严母慈父跑来了,还不得你热情招待。
元朗眼睛斜斜一瞥来,还暗自嘀咕抱怨的谢仿珏从胸腔到脚趾立马就软了,化成了一滩水尽付东流水。脚下越加发软,索性扑在元朗怀里,心里欢心得上下扑腾,还闷声闷气道,“你说,你们家装孙子装了多少代人,现在你那么锋芒毕露不白费了?”
元朗不睬她,见那软泥一般得人手里也没劲马绳都快掉了下去,索性一块给她牵着马,漫不经心应着声,“哦,照你说怎么办?”
“这话该我问你吧。”谢仿珏心里欢喜一片,见她敷衍也跟着敷衍,“论功行赏你肯定头功,可都已经封王了,还怎么赏?要我说赏没了,脑袋倒掉了。”
元朗打个哈欠,“我家先祖早说了,‘功名成就皆粪土,我辈只求一花开。’我这次来云水果国你以为我来抢功的?我早就瞧上她们御花园里那株千年雪莲,就等着自己拿个花盆移回去就心满意足。至于功劳——”
谢仿珏贪慕的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人,只觉得她眼睛好看,忽闪忽闪的像头上星星一般,着急追问,“你又想怎样可别再做个吃力不讨好的人我眼瞅你就不像是个为自己打算你可给老子小心点少颗毛也不行的啊……”
竟是唠叨得不行,元朗失笑,白皙手指擦过脸颊笑,“——急什么,溅我一脸……”谢仿珏不好意思挠头,却是死死扭着不罢休的模样,元朗微微偏过头去,就这样沾衣带水的一笑晃花了别人眼,“之与功劳,不是有个茗将军一边杵着么,与我何干?”
(六)
(打断文章进行的ps:那叫元朗的元生的祖母,——嘿嘿,看过士兵突袭没,奸笑--~)
(ps:我不是故意写GL的,只是写着写着觉得这两个人真配,配着配着就写暧昧了……也就两个纯洁的友人知己关系,很纯洁很纯洁--)
(再ps:元家老太太出来了,元生的先辈;谢仿珏,谢家老太太也来了,谢若莲得先辈;茗家将军也来了,这是茗烟先辈,这番外照这样写,估计也能凑长了)
(七)
圣音天赐二十七年。云水国君王撕毁盟约拒不纳贡,圣音出兵二十万,御敌于国门外。左右将军元朗,茗雨湖越天堑,过寒地,夺其玉山、水山、寒山十二关。改云水国为北国,扶持北国被抑二皇子监国。次年,特下嫁圣音王室二公主漫漫,入北国,封公主为北国之王。
至于婚后夫妻琴瑟合鸣,后来的国力恢复向圣音纳贡,后来的同夫携手,看满山红袖招雪花拂面来,退位归民都是后事罢了不提。
元朗携一株千年雪莲回自己封地。茗雨湖加封神武将军。谢仿珏一书生建功名,仕途经济也就不用谈。各得其所,大呼乐哉!
只元氏族人屈于滨海之地,百年不见其奋起,世人皆道贪图享乐系无能之辈。而今其后辈一番惊天举措,出世入世,潇潇洒腾挪四方,好一番作为。众人皆惊,只一句:举大事者,不拘小节也不能涵括。
她照样种的树,浇她的花,衣袖翩翩红尘里打滚。她本天上蛟龙,凡人俗语她皆不上心。唯有自己祖宗的话,她从未敢有一时忘怀,——功名成就皆是粪土,种在心上的花开才是正途。
真名士自风流。
(八)
世事流转,花谢花开,人去人来。元氏先祖的兵马弓刀与杯酒英雌,先人元朗英挺明朗与风流缱绻,都有各自忧心遮掩处。
定江山者转为人臣本是难事。等轮到如今静安王元白这一辈时,却早非当初模样。借杯酒浇心头垒块,佯装疯癫不理世事,满心都是忧心定国安邦辅佐帝王,如何挟持圣宠明哲保身这等事早不是静安王元白所思所虑的事儿。——做个她逍遥王何等自在?
春日绵绵雨后便是一晴天。雨过初霁,静安王无事闲坐书房堂上,对着面前花梨几案,满垒图书,却是一副心不在焉模样。谁都知道静安王满袖逍遥,若谈烦心事儿,必定只能是其爱子婚嫁的麻烦事,唉,摇头一叹,麻烦。
窗外正是早春好处不在浓芳,明几长笔,新叶红花,初春的清风自有它自己的好。外墙鸟叫也没一声,挺安逸静谧,竟也不能让烦恼的静安王平复心中郁闷。她哪料到小儿元生正偷偷伏在床前,贼眉鼠眼的模样,撇开侍从只为听听母亲墙角?
他蹲了半天,却啥没听到,只听得窗内突然一声长叹,抑扬顿挫正是自己母亲声音,心里一时也颇觉没意思。——用脚趾头想,他也能猜到母亲寻思些什么。
一生只娶父亲一人,人人说痴情种子莫过静安王。
膝下只有自己一个儿子,人人叹手中明珠定是元家儿。
担心的却是如何把自己给弄出去。
弯腰捡起路上的枯叶随意撕着,元生垂着脑袋有些丧气,非得那么急把他撵出去才好。元生本是个明朗率真的孩子,却也被父母思嫁的心思弄得满心烦躁。索性出去,看看秋山的新发枝叶花骨朵也好。
一个独自寻思,一个咬牙忍气,有谁瞧上一眼这春日的天空格外明净?
元生换上一袭鹅黄长衫,偷偷钻过墙上洞口,满心得意的拍拍膝盖泥土,难得的叛逆情怀让他郁闷全都飞散开去。撒开步子便朝秋山奔去。少年意气,秋山风景,满山的新叶,有女子寻芳而来。
静安王埋首案牍,世子元生只晓得晓风和畅快活来去,又有谁知道一见定姻缘,满心姻缘错。
(九)
下雨听竹笑,他等春分看新红。春景清晓处,尚有鹅黄春意闹在山头,比那花枝更俏。少年心境明朗,忧愁难受无论怎般的烦心事儿,等他在石阶上俯冲而下好像长出了翅膀,落得满山笑声时,自个自的也都消散到那边天去了,哪有郁结的道理?
——这便是最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尊贵出生,却真率明朗,娇养成性却不讨人厌烦,即便撒娇也是落落乾坤灿烂千阳,真是讨人喜欢得紧。
元生小孩正肆无忌惮着,无人在耳边念叨更觉通体舒爽得不行,跑跳着却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好似有种颇冷又颇热的目光胶黏在身后,急忙回身顾盼,哪有什么目光人影?只是山那头树荫密集,阳光照不透,他也看不清楚。不跌回头脚下不备,便是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大一洋相。
他哪看得到就是这看不透的树荫下,正有一少女端秀长衫,腰悬金凤,眉眼清澈稍有凉薄之意,只将这满山的春意一一收纳眼中。只想必少女年纪尚轻,那面上的锋利还没被世事磨练成后来的圆滑通透。
灿烂千阳下,她周身却是轻薄寒凉之感,只站在树杈下,都有种端稳风范。对着那股明亮却不刺目的阳光,微微眯起眼。
春日树林无蝉少鸟,只落叶沙沙合着他溅在每朵花每颗草上的笑,在秋阳下烁烁发着光。他得意的紧啊,长着尾巴的松鼠拖着坚果慢腾腾从他脚边跃过,丝毫不怕他,便笑得更欢畅。摔跤了?不怕,拍拍屁股坐起来,还是一条好汉。饿了?也不怕,秋天了,和松树抢着地上坚果,一边异常开心的扭着屁股朝不满的松树大声笑。
等戏耍够了,太阳细弱了,微微凉寒了,他才想起回家。
他泥猴一样正准备从墙洞里钻回去,谁知道刚才爬过去半个身子,一抬眼就是自己母亲,那被一堆家中下人围拥着的静安王——活像一堆猴子中间围着的猴王,正横眉竖眼手里拿着一板子哼哼冷笑。
可怜见的,被家法结结实实弄了一顿,床上躺了半个月,哼哼唧唧磨磨蹭蹭,药汤灌了无数苦得他一辈子不想碰药罐,可母亲的安慰还没等来,倒来了个不速之客。他躺在床上,大半个屁股红肿着,对着偷偷来报信的小驴子啊的一声,傻眼了。
(十)
静安王注视着面前尊贵少女,身着广袖深衣,悬着展翅金凤,自若得如透明的棱镜一般。静安王元白微微笑着,寒暄着,少女嘴角含笑,应对间尽显贵气。偏安一隅的逍遥王,冠盖京华的皇室爱女,此刻却在静安王府正院退思厅,谈论着天下第一泉,天下第一窑,天下第一茶。
春阳过雕花的窗,整室空气融洽得能溢出酥软气息来。翩翩裙角卷过流云,献上茶来,又退回门边,轻轻合上门案。
桌上两对汝窑瓷杯,蜿蜒向上冒着悠悠热气。瓷杯漂亮的青釉雨过一般朦胧,让她恍惚得觉得面前少女那端秀精致的面容,竟如这釉色一般,通透温润。美得冷人咋舌叹息。她却莫名的觉察股股寒意。
真真如那雨后蓑衣流水一般,轻薄凉寒……
她实在不知,这位通传已久备受圣宠天生神慧又或其它的王女,为何屈驾来此,只为喝她所谓的银钩好茶?静安王正思及此,就见着面前端坐的帝女碧水南湘已低头轻嗅茶香,唇畔微微含着淡淡笑意,话语更比笑容更淡,“银钩如月,果然好茶。”
好茶。
“清泉纯粹,果然好水。”
好水。
“瓷如青山,果然好瓷。”
好瓷。
“美人如虹,南湘……南湘寤寐求之。”话语微顿,王女放下手中瓷杯,眸如清水,却犀利犹如出鞘的寒剑。其意咄咄,不揭也知,——元白蹙眉,看着瓷中茶水因随自己的怒气而微微泛起涟漪。
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