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一念而成魔，二十四桥明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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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上鹦鹉咯咯一笑，“毁了她，毁了她，毁了她。”
凤藻宫宫侍悚然一惊，忙奔过去想拎走这死畜生，凤后本站在窗旁戏弄耍玩着，已然已走开。鹦鹉笼子挂屉子之上，此时屉子早放下，正用一只造型颇别致的玉雕凤凰笼着，隔着绯色纱窗犹显得凤藻宫华丽无匹。
畜生无理，凤后他倒不在意，挥挥手让宫侍退下，只由着这畜生胡闹。
一向最得宠的侍人进宝，轻巧的走过来，手拿金银线勾的披肩给凤后披上，轻道，“主子今日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
凤后闻言，莞尔一笑，“哪来的辛苦一词？越热闹才越好呢。”
进宝赔笑道，“是，热闹好。只是今天大喜日子，陛下同群臣宴会，怎就突然走了水呢。也忒热闹了些。”
——怎么走水了，天干物燥呗。
凤后看着那只聒噪的鹦鹉，想着现在她定已经出了宫去，心中不知是松懈还是疼痛，总让人觉得不妥帖。——凤后微有些不耐，进宝瞧在眼里，忙唤来冰块，细细在凤后额头上冷敷着。
今日祭祀先祖的正殿走水，有内监报给已熄灯休息的凤藻宫。凤后本是早已卸妆入眠的，惊闻消息，忙起身，未来得及梳正装便领着凤藻宫众人往正殿走来，此时的拔节的火已燃了一片，噼噼嘙嘙作响，早已不知所措的内监奔走纷忙，无头苍蝇一般。
还好有凤后坐镇，身披锦红披肩，凛然威严，等火灭后又召来禁宫侍卫彻查起火因由，又有敬事房内监彻查忙乱里才没人浑水摸鱼，手不干净糟蹋了禁地。
而后从大观寺赶来的女帝，见事已处置得有条有理，又听说凤后从凤藻宫赶来，此后一直坐镇未尝有疏忽离开之时，才从那张冷然严整得近乎阴沉的脸上露处一抹近乎微笑的表情来。
“梓宫辛苦了。”女帝甚至伸手抚了抚凤后鬓边的步摇，轻声道。
凤后轻笑不言。
他转脸回去，茫茫眼神似远似近，好似远望着东北方向，寒星笼在已烧毁的屋梁之上，一片松焦味中，他鬓边的流苏似随着星光辉映，而轻轻摇晃。
哪知今日凤后这般辛劳，今晚女帝仍没有留宿凤藻宫。宫里内侍见此日依旧是凤后一人归来，身旁即便再多的侍人围绕，也依然如同穿破周围沉沉黑云的利刃一般，一个人远远独行而来，说不尽的萧索坚寒。
不由得心中又一叹，君王皆薄幸。
……
别人替他伤心难过呢，凤后他自己反而没什么知觉。
祥睿宫里的芍药，月光，熹微的光火，就他她两个人。
凤后侧身坐在踏花椅上，忙着卸妆，正将鬓边斜插一直掐丝断金的金步摇取了下来，随手递给一旁宫侍进宝，进宝双手接过。他素来颇得凤后欢心，说话便自由散漫些，此时又见凤后神色不愉，便笑道，“主子今日戴的这只步摇忒普通了些，别说嵌着什么东西，就这骨架也未免太素了。”
他见凤后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忙闭了嘴，将自己捧来的首饰盒打开，挑拣一层空的抽屉拉开，轻轻将步摇放了进去。
哪知凤后却在不经意间随意道，“六七年前的老东西了，哪有今天的首饰精致。不能强求。”
进宝微笑回应，“是。主子英明。”
他只觉奇怪，帝王之夫后宫之主，数不尽的精雕细琢的玩意凤后他不要，反倒一直对这六七年前的朴素东西喜欢不已。真弄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主子就是比别人古怪，进宝想及此，只想扇自己一耳光，这种念头也敢有，莫非是不怕自己主子要他死么。
呵，进宝他弄不懂没有关系，凤后也不需要别人懂。那只步摇何其珍贵又何其普通。它是她亲手送来，插于鬓边的步摇，沾染着她的气息，凑在他耳边呢喃道，“我见着这好看，索性送你，你可喜欢……”
她的气息消失在他唇边，这支步摇便一直伴随着他。
他今日费尽了心思，甚至瞒住了身边所有人，穷尽自己手中棋子，甚至四处点火推脱责任引开视线，也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好好的，认认真真的，平平安安的，不用担心其他的，做好一切善后的，见她一面。
就像当年一样。
在即将大婚之日，那个王女啊，就这样做好一切的准备，好好地，认真的，让他不用担心其他的任何事情，只为相见。
她带了一车的芍药，当归。看着即将嫁为人夫的他，凌厉的扬起细长纤细的眉毛，继而微笑。
当年她曾送来四十四斤芍药和四十四斤当归。
她挑着眉毛，一双眼比天上寒星更冷，更亮，更寂静。她何曾将任何事情看在眼里，放在心中？那时的她，将黄金一般的翅膀展开，飞翔于高处，九十九层上达天庭九十九层下达地狱，她浑不怕。没有人么能入其心，入其眼。她丝毫不眷恋人间的一切。更别说惧怕，或者留恋。
这样绝情的姿态，却让他一念，便念了一生，不敢忘怀。
四十四斤的芍药，四十四斤的当归，他悉数种进了当年他两曾经一同伴读，生活过的祥睿宫里。
而今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他们再次相见时，留下的是开满了一地的芍药，仿佛同以前一般从流逝过的月色，可是他却奇异的发现，似乎什么东西都不在了。
那个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微微惊慌的，对一切没了记忆的，普普通通的人。——是她么？
进宝正取下凤后头上凤冠，一头黑发已夹杂着几丝白发，进宝只担心自己主子未老先衰，正用梳子轻轻梳理，却惊恐的发现似乎迷茫出神的凤后一直拧着自己的指甲，啪的一声，竟将指甲捏断。
进宝一惊，忙跪下请罪。心中惶恐不已，“主子息怒。”
周围点灯持火之人也纷纷跪下，整个大殿空旷不已。
凤后仿佛直到此时才回过神，茫然看着自己突然变秃的指甲，一愣，继而微微冷笑。仿佛整个宫殿的灯火在瞬间熄灭了一般，进宝说不出心中的惊恐和惊艳。
——在怒火中凛然冷笑的凤后，实在是让人难以描述，灯火在一瞬间都被之恐吓得失去了热力，那样锋利的美。
聒噪的鹦鹉，在此时更是一番大叫，变本加厉一般凄厉的声音，“毁了她，毁了她，毁了她！”
进宝丝毫不敢动弹，只听见耳边仿佛是凤后的声音轻轻拂过，“……如果是这样，不如真的毁了她……”
他看着她慢慢走远，心里一阵悲凉，一阵心寒。
这样的人，仿佛一个低下的卑微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魂魄占据了曾经高傲强硬的身子。就这样的人，值得他心心念念，牵绊了这么久？
月色如此明亮，芍药如此凄咽，二十四桥仍在，谁又在波心荡漾？
凤后看着南湘疾步向前的身影，轻咬银牙，心里突然萌生一种念头，让自己也不禁惊讶：
——如果她变成了这样，还不如毁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一念而成魔，二十四桥明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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