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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等闲得交往,雨来风景瓯清茶(一) ...

  •   何谓霸王,南湘今个算是知道了。

      只瞧着这人自个蹲在个角落里,耷拉着眼不闻事一般只拨着算盘,谁叫谁唤都不听,真是一副半点也不搭理生意的样儿。结果一通帐算下来,南湘七窍早已晕了六孔,倒是对桌那灿如璎珞少女从头至尾一直微微噙笑,不曾变。

      她轻轻笑着一口饮尽了杯中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桌上留下一枚银叶是茶钱。

      说了惊天动地一通帐的掌柜也不闻不问,只是那始终搭拉着眼皮稍微抬了抬,又漠然垂了下去。

      一幌酒帘在外噼噼陂陂,不住作响。

      沿街路旁已有人加紧脚步,面色匆匆往家回。

      鲁莽女子一腔愤意熄了大半。她虽莽撞些,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掌柜的一通帐听得人胆战心惊,又被一句轻描淡写的“您慢砸”弄得满红通面。

      却也没有恼羞成怒,抱拳一执礼,“店主,我就一莽撞人,实在对不住了。”

      与她同桌争执的老者哼了一声,嘴里一句:“……无知小儿胡乱叫嚣辱我清誉。”坐了下来懒得再生事。手上青茎缓缓消退,此时便又只是一双干枯瘦黄的老人手臂罢了。

      杏正站起身替南湘填满茶水,几个眼风间将事事看得清清楚楚。

      瞧着这气力间的松懈自如,少不了的几十年功力,什么时候请来的这尊人物?
      既然来者有意,又岂能负了别人心思?杏低头垂颈。

      南湘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女子虽然莽撞,可眼中一片落落坦诚,知错亦能改正,一股子洒脱武者风范。——与那娇贵圆润的小姐正好两种秉性。

      南湘转回眼光,瞅见的却只是一桌空盏碟,哪还有佳人芳踪?

      只有那枚银葵花静静躺在桌上,微微放着光。

      ……

      莽撞女子此时低了头好似解释着,又好像讲不清楚。一时又赌起性气来,一言不发。

      老者一声冷哼。他原想不理不睬,又见这后辈虽是不与自己顶嘴,可神情眉目间分明是耿耿于怀不放不听的形容,不由垂下冷凝的眉梢,只咬牙恨道,“傻子,你师母苦苦教导你为人处世的五才十过,你竟全给我忘了不是!”

      只听见那女子一扫先前闯劲,此时却逐字逐字低了声音,道:“勇智仁信忠,师母所教的,我……思远不敢忘。”

      “对了,你只听你师母的,我的话你从来不听……”老者一声冷笑,“你自恃有点蛮勇,又贪点仁义侠名,便不知何为处事之慧……你师母说你毛躁轻生心速且不能忍人,让我这趟提点着你,嘿,你果然是个不听劝!——何谓十过你可是挨字背过的。”

      女子头低着,看不清眉目神情,只听老者一直训斥:“这次来今城,有大事要做,你莫要还得你这番局面付之东流去!”

      老者愤而掷袖,转身骤然离开。

      只有那女子低头呆坐在那,竟有些可怜寂寥。

      ……

      此时若能往站在栏边俯身往外望着,那一眼便可看尽今城寒江水滔滔。

      江水弥漫烟雨上浮,遮住远处张杆的乌色船。同河船一色的乌云被风刮得聚拢来,往一处攒着从江边江岸赶。天色如撕裂棉絮一般,风吹得紧,路边有人裹了裹身上单衫,吐了口唾沫抬起头咕哝:“什么鬼天气。”

      春末夏初阴晴不定,已有人拉起雨帘遮住店铺,路上支起是竹蓬,下有走水的沟渠,一眼望去,好似绿油油的锦。

      茶楼里个人做个人事,天色不太好也没有人走,只在这坐着不挪窝。

      闲处诗书等着雨来风景,却有个男子提着竹篮小心翼翼的进来了,低垂着脖颈,露出粉白的一截。

      而此时南湘捧着一壶杏新泡来的碧螺春,稍稍犹豫,便朝已是一人独坐的思远那走去。

      刚进来的男子篮中打湿的杏花湿漉漉,怯生生的对着一桌一桌的人,挨个问着。

      南湘捧着壶,哪看得到他呢?走了过去,那名思远的女子疑惑抬起了头来。

      南湘朝她轻声一笑:“这位姊台,可否凑个桌子?”

      名思远的女子一抬头,入眼的是少女一身莲青衣袍,干净明汀活像一柄荷叶一般,便笑了:“嘿,无妨,请坐。。”她露出的苦笑落在南湘眼里反倒像是个鬼脸,“——就是有人,也被我气走咯。”

      “呵。”南湘倒了茶,递给思远,“这是碧螺春,不知可合胃口?味还好,只是色稍稍薄了点。”

      思远接了过去,一口饮了一半,自嘲是蛮牛灌水。

      南湘便闲闲问起她来历,思远坦荡荡的直视回来:“我就一粗人,即便上了几天学堂还被夫子斥骂,说我驽钝。不过我倒也不在意,人活着心里就该有杆秤,凡事拧清楚了心里才舒坦。——对了,还不知这位姐妹——”

      南湘忙道:“忘机,今城贾忘机。”她拱手为礼。

      不知为何,这名字脱口而出,南湘微微脸红。

      女子还礼,展颜道,“锦州徐思远。嘿,这名字文驺驺的,配我是糟蹋了。”

      说道糟蹋,南湘更是不好意思。她胡乱凑了个名字,只想这碧水南湘四个字眼躲过去。用了个来表现自己视人事荣华为浮云的忘机,又觉得自己忒假,再在前冠个“假”字。

      ——贾忘机。

      ……

      杏坐在原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两人把杯言谈,挺投契的模样。

      她耳力最是好,两人谈话能听清七八分。

      南湘一句:“姐姐可想改徐思远为徐火烧?”引得思远一声失笑一句答话:“嘿这可不行。这名是师母赐我,哪能改呢。”都听得清清楚楚。

      南湘好奇,又继续追问。

      此时外面酒帘不住作响,买花的男子一桌桌走过,带露的柳梢杏桃花在篮中盛得轻轻巧巧。

      “思远姊台一身坦荡风范,肯定是名门出身。”

      思远一笑不答。

      南湘微微嘟起鼻子,“我娘亲曾请了夫子教我习武,可我一身骨头最是不听话。一动就咔咔作响,活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我又懒,吃不了苦,硬是把我母亲千辛万苦请回来的夫子活活气走了。——嗬,我母亲至今拿这话刻薄我,说我贪懒又好吃,活像一只猪圈里养尊处优的浑噩小姐,以后肯定是个败坏家门的混世魔王!”

      语尾断了,她一口饮尽杯中碧绿的茶汤,还做势跌脚摇头,不住叹息。

      思远只觉得对面的妹子可亲可爱,手往桌上一拍,自顾自笑得前仰后俯,“忘机妹子,你瞧你名字取得多好多潇洒,怎么瞧也应该是同我一般笑走江湖的潇洒人,谁知谁知……”

      南湘接过话头,“谁知却是个最无用的蛀书虫。哪像姐姐,风流潇洒,一股子武人飒爽风采,羡慕死我了。我如今是悟了,百无一用读书人,等我回去收拾行囊,我就跟着姐姐上山拜师去,——这次我每日三更起,决不偷懒!”

      思远笑得半杯水倒在衣衫上,也顾不得去掸掸,只不自禁的来回摆着手摇着头,“要不得要不得。就我师母那性子,如果有生人上山去,绝对一掌加一扫帚活活赶下来。”

      “哟,瞧着大师性子孤傲得,莫非是神山上最尊贵的居士?”

      徐思远想都不想就笑着随口道:“哪能呢,我家师傅性子可强了,哪能让师母绞了头发当居士?”随即觉得自己大不敬,又赶忙捆了自己脸颊一掌,“呸呸,瞧我,一高兴就说混话。我师母一向不在江湖上行走,平素也轻拳脚,最是教我为人处事之道圣贤之术,偏我如何都学不进,只能做个半吊子的睁眼瞎。”

      南湘捂住嘴,一声失笑。

      思远不在意,坦然继续道:“反倒是师母随便甩了本剑谱让我自己悟,我还觉得投缘些。妹子不用揪心,各自的缘法呗!”

      徐思远一堆话像是一堆棉花,却找不到使力的地方。
      说她坦荡啊那是真坦荡,说她鲁莽也是真鲁莽,可就是从她嘴里套不出话来,让人有些无处着力。

      南湘最后一挣扎,“那姐姐这次下山来今城,可是为了在江湖一展峥嵘立下赫赫威名?”

      思远瞧着南湘半晌,拿不定注意。只见面前女子青幽幽悠悠轻,说不尽的风流与舒展,连带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舒展开眉头,又笑了,“大事,百年未有的大事。”话一出口,便觉轻松。笑容越发舒展,身姿越发挺拔,话语越发清越,如同清风吹空月舒波:

      “——圣音竟要开文武举,不拘门第高低世家与否。我师母便叫我师姨带着我和我师姐下山来了。”

      提篮的男子正徐步走来,此时微微低头,掩去眼角一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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