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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
(十一)
端木王府极大。也极小。
他从神山下来,又被锁在一个小院里。庭院树木郁郁葱葱,趁春光花开得烂漫。他却不知该如何。
端木王女。
他该称呼她为王女殿下,其实在这王府里与她见面并不多。她并非每晚都会过来,他也不清楚她将自己掳来到底为了什么。
身边有了人,渴时递上茶,饿时送上饭,生活起居都会有人帮忙。他却更习惯自己亲为。
他想回去,回神山。太久的离开让他心神不定。他每日手足无措的等待日落日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时她来了,就扭着做一些亲密的事情,他也不太习惯。从未有人教过他这些,不熟练,他也不能坚持太久的时间,不能让她尽性。她一双眼看似温和,却在自己耳边说着让人心悸的话语,他问她多久可以回去,她却突然发笑,让他措手不及。
你以为,你只是下山郊游了一趟?
回不去了,你毁了,一辈子都回不去。
你脏了。
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述说,一边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抽紧痉挛,看着他渗血的唇瞬间放大又收缩的瞳孔,心中快意让她温和微笑。
(十三)
“呀,你看着没,就说错几句话,居然就被活活打死了,左丞相好狠的心……”一身奴役打扮的女人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喘息,惊惶失措的模样让身边同样打扮的女人看不过眼,冷笑一声,打断她断然道,“谁叫她胡乱说话一点都不避讳,运气不好被丞相爷听着了小命没了,也是活该!”
几个人躲在墙角,见她那一声声说着活该,心里也不舒服,冷嘲道,“这话什么话,怎么会活该呢!本身一个来路不正的男人小轿子一摇一摇进了府,还得叫他少爷……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还想堵住别人的嘴!说不定是咱们丞相爷贪上男风好上这一口也说不定……”
正说着忙被那惊惶女人捂住嘴,一边浑身乱颤一边压低声音恨声道,“哎哟呦又说这话!你还敢!不怕被丞相爷打死……这都死了一个了,还敢说……”
却是在丞相府角落里,几个粗使女人偷着空躲着说闲话。
前一日左丞相府死了个人,平时也算老实,一点点小偷小摸也碍不了什么事——结果那天她着了煞气,就偷着说了几句不知上下的肮话——正说着前些日子抬进来的小少爷是丞相小相好儿,那少爷唇红齿白美得天上天仙,怪不得连咱们老爷也动了心思……
身旁几个女人只顾着发笑,不防着居然正好被那心烦意乱也不带人,只自己一个人闲逛的左丞相听得正着。结果这几十下棍子挨着,早上还东家长西加短的好事女人没过一晚上就呜呼了,真真死得委屈。
那被抬进来锦衣玉食养着的小少爷却不知道这些事。他什么事情都不想知道,无论是突然叫着自己‘我苦命的孩儿’的父亲,还是其他什么,他都不想知道。
他坐在天井下,黑发垂在地上仰头数着星星,心里默默算着:究竟是多少日了,自从自己离开神山?
(十四)
那日,他因睡梦中的颠簸而醒,他来时就受够了车马摇晃,这颠簸他也熟悉得紧。只想着那王爷终于发善心让他能出去了,心里欢喜却又耐不住睡意,头一黑又睡死了过去。
再睁眼时就躺在了榻上,头昏昏沉沉。却还来不及哀叹,就被身旁一身打扮清贵的男人死死拽着自己酸软的手,花白的头发颤巍巍,拽得他疼也不撒手,只哭喊着,“孩儿,我苦命的孩儿……让你受苦了……受苦了……”
小时候他还会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么?等太阳升了又落只有余晖满地,等他知道神山雪亘古不化只有白雪皑皑,等他晓得树上梨花落尽还会再来以后,他也再不想弄清楚了。
十年茫茫不知有父有母,一个人独活,也能自得其乐。恰是一遭红尘劫,奈何谁。
(十五)
流水自潺潺,潮风拂面过,邻水畔笑声琅琅。女子身敷云霓发上簪着金银错,纤纤玉指是青笋持着羽扇,一扇就将那朗朗清风送自水亭之外。身旁有人倚着亭柱两相竞对诗,中间放着石桌上,桌上香茗清茶鲜果样样精致,那些公子们却动也不动,或抿嘴笑,或望着水上磷磷波光远处山黛,或附耳在身旁人耳上说上几句好笑的话,忍俊不禁亦是笑不露齿。
浅苔一身锦绣衣衫坐在亭子边缘处,看眼身边小姐高谈公子低笑,便默默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远处河水波光粼粼,远处青山如黛,阳光落在波纹上溅染了碎金子打湿了他衣角,却也不自觉。
正倚着柱子笑着的女子一眼瞟过,见他孤独一人便笑辞了身边佳人,踱到离他几尺打量他几眼才轻笑道,“这里好水好景致堪称美景,天朗气清算是良辰,而宵公子孤身一人,可是不得尽兴?”
水面波纹晃荡,风吹就聚,聚了便散,万分不由己。浅苔看得出神,稍稍一愣才明白那声宵公子喊的是他。他总是想不起来,自己已被认回左丞相膝下,对外称为失散多年的儿子,再不是神山兰若。
拂过鬓边发回视过去,却是一女子,清雅打扮衣袖绣着烟色罗纹,正朝他微微笑。
“只是不太适应罢。”不知该怎么回话,便只朝她轻轻点头,看着她脸上脂粉自己身上绫罗,光耀闪烁的珠宝玉石不过是小姐公子身上配饰,映着亭中雕梁花柱花纹精致奇巧,身旁百花争艳颜色欲夺目,看着屋檐连着屋檐,琉璃瓦上金光烁,很是美景,却总觉得万分不适,万分别扭。
他忍不住想自己那间禅房,房外那树梨花。
女子见他又独自出神去,一笑,转脸正扫到一身雨过青蓝长袍的少年缓步踱来的身影,心中大喜便一拍手朝浅苔笑道,“也莫要太拘束,左丞相奇男子,气概连我女子也自叹不如,宵公子必定不凡。再者相门风度,只瞧着那人——”
浅苔顺着她手中扇子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少年举止清贵雅致,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踱进亭中来,神清骨秀,骨子里便是一股子书卷贵气,“那便是右丞相公子国风。国风国风,国之风范,竟得圣上御前称赞的男儿,果真不凡!”一面说着一面迎上去,拱手笑道,“国风,你怎么现在才来,可等你多时了……”
那少年动作庄重清贵自如,一双眼清朗如点漆,可叹是光风雨霁,沐在朗朗乾坤中。
浅苔看着他,——呵……相门风度,国之风范。贵公子行动举止果是无一可挑。他本欲赞,欲笑,喉间却突然梗塞,让他面目难堪,似笑。却欲哭。
(十六)
苦,何事不苦?
凡尘俗世,几点痴嗔,全化为人世苦,纠缠不休痴痴粘粘,只惹得一身尘埃,只留得满心苦痴怨。
他若从小豪门长大,成人未必不是这般风范。若说他本是世家公子,鲜衣怒马春衫衣薄,本应该是这样的。公子临风一笑,清朗出尘,那堪得碎月落花,而他却出落成这个模样。
若说他忍不住便自惭形秽是不假的,有些嫉妒是不假的,便生出一份自怜,几分自怨来或许也是不假的,可能怪谁?是是非非,也说不清。
他心里有一瞬的阴影,让他面目难堪,却在下一秒想起女娲娘娘悲悯的神像,想起小时候躲在下面便觉安慰的香案,想起神山的雪,他从未像现在,这个瞬时,这样后悔。想回去。
他却不知道,他已脏了心境回不去,正如同他不知道那抢了他下山的端木王女(王爷)上殿面见女帝上书欲娶左丞相之子为夫。挨了一顿板子,亲自上门向丞相府谢罪,却从未死过心一样。他只沉浸在心里小小的阴影中,心中只顾着自哀自怜自叹,再想不起其他。
他再不是当初那个站在梨花中,见花开白雪,伺书奉经,轻轻笑的兰若了罢。
(十七)
等告别丞相,再回神山时,满山依旧梨花落。香火沉沉。女娲像依旧悲悯的望着。他跪在禅房,低低埋着头。
居士一身青衣,沉默良久,低垂眼眸轻轻道,“既被红尘染了不再干净,便要把自己浸在淤泥中。”
他安静跪在一边,他不太懂。居士眼里有了点点锋芒,照得他心有瞬间的阴影。
“为何逃。又能往何处避。”他不太懂。抬起头,居士一身青衣如数点青峰过,她的眼神是落日荷花般的柔和,她的声音低沉如山间的风吹过舒展灌木,“若不见色,又怎能入目皆空?”
他似懂非懂。却自知神山门从此闭,便再也不会开。
他脏了,便再也回不去。
回不去了。
(十八)
十日。
他把自己困在自己房里,困了足足十日。
任左丞相如何敲门苦劝甚或痛苦央求怒极欲踹房门却还勉力忍住,任天上落雨地下崩裂外面大浪滔滔雷声滚滚,任自己心中煎熬绝望不解愤怒悲凉,困住就不再出来。
被拉扯着下神山,一样的路,一样的水,一样的天。他自原路而回,却再也不想看这世间一眼。他愿此刻便死,死了方才干净,却不能。等回了左丞相府,他便将自己呆在房里,每日只食一碗粥也要困住自己。十日。
他愿此刻,此时便死。却还不能。
(十九)
“既被红尘染了不再干净,便要把自己浸在淤泥中。”
居士如是说。
可红尘是什么?
是他下山后吃的那碗豆花是路旁孩童手中牵着的风筝?是他喝下的那碗酸却甜的梅子汤是他含着的敲散的糖是熙攘的人群脸上带着笑?是连绵宫殿是王府府邸是丞相宅院是身边金银是那些高雅的小姐清贵的公子?
是那人那双眼?
咳,真是惨淡的点击和留言啊……
看着面前惨淡局面躲墙角垂泪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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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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