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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飞甍映宫树,应制天命而用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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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隐约觉得,上次进宫面圣,一曲戏目其实并未完。
上番立威,斥她跪地不起,冰凉刺骨的地面仿佛不散的沁凉冰砖,可无论如何折辱,毕竟没有杀她的意思,那下一幕戏便该怀柔了。
只是左右等待皆没有回转的消息,倒是朝间又有官员辞官而去。
南湘被困府中,消息并不甚灵便。知道时,女帝圣旨已下,木已成舟。
杏道:“这几位……都是前朝老人,也与殿下您交好。如今女帝允其还乡,终是保存了性命。”
南湘叹息不言。
她本想倘若女帝真是要将她困在此处一辈子,肯定不能束手就擒。本指望朝见旧党能有所襄助,只是女帝登基后,杀伐果断,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原先旧人也无法联系,她出不去,她们进不来,女帝眼目众多,王府定早被围得无一死角,倘若真要冒险联系,必定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桌案上笔墨齐备,簇新的纸页上,南湘却迟迟不能落笔。
许久,一滴墨滴下,斗大墨迹落于纸面,触目惊心。
她都忍了这么久了。
再等等,又何妨。
南湘慢慢将笔放回笔架,心头黯然。
……
南湘深觉度日度年的道理,也懒得分心后院。
等待,这种不死不息的念头缠绕,让人上下焦灼,却不能死心。每日煎熬,身形越发瘦削,杏看在眼中十分着急。
夜晚,她终究忍不住,低问:“国大人此时正在京中,谢侯正得女帝宠信……皆是姻亲,殿下可愿与她们联系……”
南湘睁开眼看着窗前一点熹微火光,火烛微微摇曳。
她咬唇,轻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仿佛天帝女娲被她诚意所感动,次日早,竟真有宫侍宣旨。
南湘接旨后,手指微颤,差点抓不稳手中之物。她知道明日又是背水一战,心中将所愿所求列出一个单子,又仔细揣摩女帝心思,想起上次应对不佳之处,仔细总结,半宿没睡。
待到早晨上马行车时,南湘也不困,一种冰凉的清醒之感充斥心中,让她背脊上微有一种战栗之感,却非害怕惶恐。
她照例入了宫门,随宫侍引上殿去。
此处空旷,与上次那黑沉宫殿不同,此处穹顶高悬,庭柱上雕玄鸟,抬头是巨大而恢弘王座,通体洁白,无一丝瑕疵。
其上高悬:神光锺暎,四个大字。
这是皇城清凉殿,每日女帝上朝之处。
恢弘广大的宫殿此时空旷无人,只有南湘一人站在其中,尤觉渺小。
她脚下的金砖,便是群臣每日上朝时所站立的地方。此处乃是正殿,竟在这里召见她,女帝是何意思。
殿内有光束从门外投进,仿佛巨大的帘幕,将南湘笼罩其间。
她不敢随意动弹,只敛容束手,静静站在远处。
等待良久,听见衣袖伏地的声音。
殿内灯火乍亮,宫侍错落有序的站进,其中簇拥着一个白衣高冠的女子慢慢行来。
南湘举手齐眉单膝跪下,两手放于身旁,朗声道:“皇妹碧水南湘,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南湘伏在地上,半晌听得此话,方起身。
依旧垂首聆听上意。
女帝冰凉的声音响彻大殿内外,“皇妹果然进益了。”
南湘头垂下,谦恭顺从,“谢陛下,南湘汗颜。”
“皇妹的性子越见谦和,朕心甚慰。”女帝语气波澜不兴,“倒不像以前那样,只凭着一点小聪明便自以为是,聪明外露。倒忘了什么是该有的礼数和教养。”
她声音冷酷,语速不急不缓,仿若冰锥字字刺心。
南湘头愈发地下:“臣妹有罪,臣妹愧悔。”
“呵——朕倒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眼见皇妹变得越发聪敏,实在是,让人高兴。”
南湘恭敬回答,“臣妹惶恐。臣妹年岁增长,当初莽撞实在可笑,愿陛下宽恕南湘当日无礼之过。”
听到南湘回答,女帝也不见欢喜,只眉头微蹙,唇边却是一个淡笑。
“皇妹大病初愈,不宜多耗神,且退下吧。”
南湘未曾想今日竟这么快便被敢开,欲说之话尚未出口,便已无机会。南湘无奈,只得叩首谢恩:“谢陛下宽宏体贴。”
她起身后,退至殿门处,未曾想女帝竟又说道:
“病痛终会痊愈,可朕不知,人心,是有变好的一天——”
南湘立刻跪地,将早已想好的腹稿,快速而清晰的念道:“南湘谢陛下垂怜。南湘自知此病乃心生,当初年少糊涂,而如今,南湘遭逢大变,忘却前事,或许正是女娲天神赐予南湘新生。南湘一片冰心,还请陛下明鉴。”
殿内空旷,南湘话毕,无一人说话。
此般静寂,让人心颤。
女皇轻叩桌子,宫侍立刻从角落出现,垂手听命。
女皇声线凌冽,微微凌驾于空气上端:“将那盒北国进贡的药材拿出来,赏给端木王女。”
“谢陛下。”
南湘叩谢女帝赏赐,而后便出了殿来。
……
外面金水一般的阳光扑头盖脸的洒在脸上,南湘捧着木匣在甬道内慢慢行走。
她心中不断回想今日应对,揣摩女帝那句心病,她是否应对合适。
上位者的疑心,若非她死,是绝对不会消亡的。
可今日却又到底释放了些许善意,女帝初登极,倘若立刻将她赐死,终躲不开史书一笔。
女帝既然忌惮所谓名声,期待生后那圣君之名,那她何不利用这一点自保?
南湘嘴畔不禁露出一丝淡而凉的冷笑,正想着,不防身后传来听到一句:
——“参见王女。”
南湘诧异望去,却见此人低垂头颅,所穿的也并非宫侍之服。
又听得那声音继续说道,“端木王女,凤后殿下还请王女移驾一叙。”
来人声音清凉儒雅,竟有些熟悉。
南湘心生怀疑,“请问来者何人。若不明说,恕南湘难以从命。”
“我只是来传凤后殿下旨意之人。无关大局。”
“传旨自有宫侍,你既不是,我便不能跟随你去。”南湘一面说话,一面观察这个低垂额头的人,忽然一刻福至心灵,她脱口道,“国风,国公子?你怎么在这。”
国风身躯微颤,努力维持平静声音:“王女既认出国风来,便可信我了吧。我奉殿下旨意,特来迎接殿下。”
“国风公子。”南湘轻轻一笑,眉眼俱开,“凤后乃一国之父,深居禁宫,我岂能随意觐见。国风公子,请您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