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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噩梦×熊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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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夜,突然下起雨来。
雨水又急又密,砸在门廊和窗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街道两边竖立着洛可可式的路灯,原本刺目的白在狂风骤雨中被扯得七零八落。
街上跑过一道人影。
两手举着背包顶在脑袋上,弯着身子从路灯下掠过,水花飞溅着把昏暗的光洒满这一侧街道。
这人为的光带从私立布罗塔尔大学一路延伸出来,直撞进街角透出暖黄色灯光的24小时咖啡馆。
“叮铃!”
门上的铃铛晃动起来,铃声裹在冰冷潮湿的风雨中闯进室内,又在门被关上的瞬间,和滂沱大雨一起被挡在外面。
深夜的咖啡馆里空无一人,只有穿着黑色马甲的年轻服务生,正站在水池边清洗咖啡杯。听到铃声,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擦手转过身来露出笑容:“欢迎光……啊……”
标准的欢迎词和微笑在看到来人后消失无踪。
“抱歉抱歉!”青年扯过门边架子上的毛巾,胡乱往身上一通擦,“上周让你帮忙写的论文,穿帮了。”他苦着脸吐了下舌头,“我被约翰逊导师绑在办公室里训到现在。”
“活该。”服务生冷酷无情地说,打开柜门取出条干毛巾,劈头盖脸扔过去,“你就不能自己好好写论文吗?又不是很难的东西。”
“呜哇!”青年夸张地大叫一声,“这是什么鬼畜的学霸发言!”
服务生没理他,转回身继续洗杯子。
冷水冲刷着手背,顺着手指滑入咖啡杯,在杯子里转了几圈,又落回水槽里。
哗啦啦,哗啦啦。
“啊!怎么红了?!”总算把自己弄干的青年跑进吧台,套上服务生专用黑马甲,转头就看到同事手背上那一大片红,于是抓住那只手,又咋咋呼呼喊起来。
少年本能地侧身想抽出突然遭袭的手,眼角却瞥见那头跳跃的棕色短发,一时有些怔忪。
但他很快抽回手,把杯子塞进对方手里:“既然你来了,把剩下的杯子洗完放好。”他说着后退一步,打开吧台底下矮柜的门,“我先回去了。”
“等等啊!”青年立刻丢下杯子,“外面雨很大哦!真的真的很大哦!撑了伞跟没撑伞一样哦!”他担忧地劝道,“过一会儿再走吧,等雨小一点……”
金发少年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托某个为了追校园女神而不肯好好学习,临近论文交稿死线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只能找根本没有学过相关内容,并且连考大学年龄都不到的小时工同事做枪手,最后还穿帮了的家伙的福,本该在天气晴朗的十点交班回家的我,足足加班了两个小时,恰好遇上突降暴雨,只能……”
“呜哇哇哇别说了别说了!”青年捂脸,“良心好痛,忍不住把这个月的工资都给你。”
少年勾起嘴角,脱下黑马甲塞进柜子,又从里面拉出自己的背包和雨衣:“整月就不用了,给你留一百戒尼追女神吧。”
刚刚把工资主动送人的倒霉青年手指颤抖着指向他,连嘴唇也跟着颤抖起来:“你……你你……”竟然早有准备!亏他刚刚还那么担心!
“我会和老板说一声的,谢谢前辈。”少年彬彬有礼地一鞠躬。
“你这混蛋小鬼!”
青年猛地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按进怀里,另一手用力揉乱那头金发。少年仗着自己足够灵巧,扭身贴近对方,紧接着就对准肚子横过去一肘……
“叮铃!”
清脆的铃声夹带着风声闯进来,雨水特有的腥气立时冲淡了弥漫在屋里的浓郁咖啡香。
两个服务生动作一顿,惊慌失措地分开,一个顶着一头乱发,一个拼命揉着肚子,同时抬起头露出笑容:“欢迎光临!”
站在门口用毛巾把雨伞细细擦干,踩着午夜的时点走进咖啡馆的黑发青年愣了一下,微笑道:“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吗?”
酷拉皮卡猛地坐起来。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风卷着细密的雨水穿过半开的窗户落进屋里,打湿了窗沿,和靠近窗户的那一小片地毯。
哗啦啦,哗啦啦。
咸湿的水气充满整个卧室。
他喘着气,一只手颤抖着捂住眼。
噩梦。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掌下鲜艳的红褪去,恢复成碧色。
地上铺着厚实的长毛绒地毯,赤足踩上去,绒毛几乎盖过脚面。酷拉皮卡关上窗,站在洇湿的地毯上望着外面。
在晴朗的日子,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能远远看到布罗塔尔大学综合图书馆标志性的尖顶。第一次走进那里的时候,他才14岁,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作为大学教授,每日出入这栋世界排名前十的图书馆。
他又想起梦里那个同样能见度很低的午夜。
那天,他最终还是没有冒雨回自己租住的小楼,而是在咖啡厅二楼最角落的包间里随便休息了一夜。
和衣蜷在沙发上,他睡得并不安稳,胡乱做了好些梦。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一片血色,遮蔽了所有感官。最后,他在难以言喻的窒息中惊醒,出了一身汗。
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关上了包间的灯。他起身,伸脚想找鞋子,却踩到了地毯以外的东西。
那是一件滑落到地上的黑色外套。
二楼已经没有人,所有包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他抱着叠好的外套走下楼,遇到了狂打哈欠的倒霉同事。
“啊,你说那个?”希尔边揉眼睛边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卡鲁学长说不用特意还给他,这几天晚上有时间他都会过来。”
“卡鲁……是我知道的那个卡鲁·克洛斯吗?!”
“就是那个一年在三个领域的专业期刊上都发表S级论文、被你心心念念的卡鲁·克洛斯。”希尔冲他翻了个白眼,“见到‘梦中情人’的感觉怎么样?”
“别胡说!”他立刻反驳,抱着衣服的手却不由自主收紧了,“再多说一个字,下次论文就别指望我帮你改。”
“哎哎哎?”希尔立刻垮下脸,“不说,不说了。”
用力擦了会儿吧台,棕发的青年还是没忍住:“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透露给你的啊,偶像滤镜别太重。”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吐槽道,“那家伙跟我是一个导师,虽然脑子确实没的说,但实际上性格恶劣,腹黑、任性、霸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演技太好,骗人无数——这么一看更不是好东西了。”
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把外套郑重地放进去:“你的校园女神知道你连日常论文都要找枪手了吗?”
希尔浑身皮毛一紧,立刻做了个在嘴上拉上拉链的动作。
他看了眼关上的柜门,背上包:“我下午来换班。”
“叮铃”
彼时,他是他憧憬仰慕的学术精英,他是他随手关照的服务生。
他们萍水相逢,对彼此一无所知。
酷拉皮卡拉上窗帘,转身离开房间。
黑暗中,似乎有黑色的蝴蝶煽动翅膀,迎着暴雨飞向高空。再一晃,却只剩树影飘摇,张牙舞爪。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来,从主卧门口延伸到另一头的茶水间。酷拉皮卡给自己磨了杯黑咖啡,捧在手里,从旁边的楼梯下到二楼书房。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正好可以写完那份关于布鲁纳斯克文明的学术报告,顺便把已经备好的课再看一遍。
这一忙就到了天光微亮,雨霁初晴。酷拉皮卡整理好文件,拿着沾了咖啡渍的杯子回到三楼茶水间洗干净放好,走到中间的卧室外敲了敲门。
门后没有任何动静。
还没起床吗?
他疑惑地想着,拧开门把手。
卧室里一片漆黑。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所有光线。应该是睡前就关紧了窗,屋里没有半点水气。蜷在被子里的人似乎被开门声惊扰,微微动了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显然并没有被吵醒。
酷拉皮卡站在门口,皱起眉。
不对劲。
他“啪”地一声摁开灯,房间立刻被淡黄色的光填满。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朝着门的方向露出个黑色的后脑勺。
酷拉皮卡沉着脸,大步走过去,猛地掀开被子。
果然。
一个做工甚至有些拙劣的人偶掉下床,仰面躺在地毯上。始作俑者特意给它画了张略带委屈的表情,像是在无声控诉别人打扰它的安眠。不远处歪着个简易的机关,仍然在缓慢运动着,想必刚才就是靠着它,这人偶才动弹了一下,仿佛真的被扰了清梦般。
酷拉皮卡咬牙切齿地从人偶衣服口袋里抽出那张故意露出个角的纸。
纸是从布罗塔尔大学特供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左上角还印着校徽。落在纸上的字迹工整,乍一看如同漂亮的印刷体:
爸爸,我去参加猎人考试了,会活着回来。
不许凌晨喝黑咖啡写论文,乖。
酷拉皮卡攥紧拳,一把捏皱了这份留书。
“这个混蛋小鬼!”